沛國,乃是漢室宗室沛王劉曜的封地。劉曜先祖乃漢光武皇帝劉秀之子劉輔,傳國至劉曜已經七代。由於地處中原,沛國這些年遭遇的戰亂同樣不少,先前黃巾起義時,沛國治下二十一縣大部淪喪,僅僅沛國治所相縣得以保存。

由於大漢自武帝開始,執行推恩令製度,漢室劉姓王早已經名存實亡,劉曜雖然貴為沛王,但卻僅僅隻能享受月俸,以及一支兩百人儀仗隊伍,沒有執政權,沒有兵權,沒有財權,這就是典型的三無王。

甚至有的封國的王因為子嗣子弟眾多,最後導致分無可分,最終淪落為平民,比如那個常常自詡為宗室子弟的劉備,就是那種情況。

作為曆史上東漢中興之主劉秀的兒子封地,沛國封地雖然延續了下來,但近年由於豫州兵禍不斷,劉曜這個沛王日子也是過的極其辛苦,甚至因為兵禍,加上天災,以至於在顆粒無收的災年,全家隻能變賣祖產度日。

這次袁術攻城數月,劉曜在城內的日子再次每況愈下,由於國相主張投降,結果直接被國尉高順給斬殺,麵對手段狠辣的高順,劉曜這個溫室王爺,嚇噤若寒蟬。

沛國城也就是相縣,由於是王城所在,城池的規模,自然比起尋常縣城要高的多,這也是高順能夠憑借城池,對抗袁術數萬大軍數月之久的原因之一。

但長達近百日的防守之戰,對於守城的高順和張遼來說,也已經到了極限,不是他們是去了戰鬥力,而是城中已經開始斷糧了。若是城中有糧的話,再堅守一年,二人都有信心。要知道城中足有五萬百姓,青壯有一萬二千餘人,加上郡國兵五千,以及他們帶來的近兩千人,足以武裝起一支近兩萬人的兵馬,加上堅固的城防,以及二人統兵能力,守城他們絲毫不懼。

但俗話說的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便如張遼高順這樣的驍將,也不可能催動一支餓著肚子的士兵去戰鬥。

淋漓的城頭之上,已經奮戰在城頭數月的張遼,原本俊朗的臉上,也變得焦黃黯淡了不少,嘴角上下更是長滿了胡擦。

張遼本姓聶,祖上乃並州大姓,後來為避禍,改姓張,雖然家道中落,但張遼卻少年時代就聞名縣裏,被並州刺史丁原看重,招至部下留用。

這些年他跟隨呂布,因為人機靈,善於結交同僚,加上本身無論是韜略還是武勇都勝過常人,故頗得呂布信賴。

此次他出鎮地方,就被呂布任命為魯國相,而這個時候的張遼,年僅二十四歲,是呂布帳下眾將當中最年輕的將領。

二十四歲擔任一郡國國相,這在太平盛世簡直不敢想象,就是在漢末這樣的亂世,如張遼這個年紀,能夠擔任一國國相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張遼雖然善於結交友人,輕財好義,但他卻最佩服出身平民的高順。

高順可以說呂布帳下最特立獨行的將領,他與呂布乃是同郡之人,比呂布僅僅小一歲,比張遼大九歲,在郡中之時,高順就因為仰慕呂布勇武,自願跟隨在他左右聽候差遣,視其為師為兄,鞍前馬後的跑腿,僅僅是為了能夠向他學習武藝。

出身貧寒的高順,少年時代就是孤兒,連名字都沒有,也正是憑著這份任勞任怨的勤奮勁,獲得呂布的信任,才為自己取名為順,意思是指順從之意。

高順為人沉默,不善言語,不愛喝酒,更不近女色,但有賞賜餘財,皆分給部下。故漸漸的他帳下聚集了一些私人部曲,人數也逐漸增至到七百餘人。

高順待這些人皆如兄弟,同甘共苦,感同身受,為此這些人每每臨戰,都爭相為之效命,被人稱之為‘陷陣營’。

就是憑借著這樣的堅韌勁頭,高順從十七歲時,就跟隨呂布為奴為仆,從一個目不識丁,從未學過馬術武藝的窮小子,一步步從戰場上走了出來,成為呂布帳下第一驍將。

雖說他能夠走到這一步,得益於呂布的提攜,但高順從一個步卒什長做到如今的國尉,可以說他是名至實歸。

這點張遼可謂看在眼裏,而高順的堅韌自律品格,也是張遼最為敬重他的地方。為此張遼每每與之相見,都之稱其為兄。

高順的個頭比之高大挺拔的張遼要矮上半個頭,但也有七尺餘,身形魁梧健壯,闊麵黑膚,留有濃密黑須,眼神淩厲而有神,由於不喜言語,常常給人威嚴之感。

“高兄,城中已經沒有糧食了,我們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如今主公又兵敗而走,我們死守此地,為之奈何?”張遼在說這番話時,眼神沒有看高順,而是遠眺著城外密密麻麻的袁術大營,任由雨水灑在臉上,掩蓋著他內心的不安與不甘於城池共存亡的心情。

“文遠你還年輕,以你的本事,在哪裏都能夠出人頭地。”高順微微側目,看了眼年輕的張遼,阻止了企圖爭辯的張遼,繼續道:“然吾與你不同,我出身貧寒,幸得奉先肯收留我,才讓我不至於死於饑餓或者戰火之中,這些年奉先起起落落,我都看在眼裏,也倍受過他的冷遇,但我卻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他,因為自從他收留我那日起,我就對自己說過,要用一生報答他。”

“現在看來,若是我能夠為他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許是對我最好的歸屬吧。”高順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看著張遼真誠的道:“今晚我率軍出城一戰,你帶人從北麵悄悄出城,我仔細看過了,袁軍在北麵的防衛最為薄弱,隻要抓住機會,當可混出包圍圈,至於袁術,這個人不值得你投靠,此人惜身而貪小利,成就不了大事,此處距離徐州不遠,你出城之後往東邊去,去投靠韓子揚,這個人你我都不陌生,是個值得依附的明主。”

“高兄……”聽到高順的這番肺腑之言,張遼不由淚流滿麵,雙手扶立牆體的他,側目看著一臉堅毅的高順,鼓起勇氣道:“高兄,要死一起死,我們一起殺奔出去,若是僥幸衝出去,就一起去投奔韓子揚,若是衝不出去,那我們就一起為主公盡忠,也不枉為人臣一場。”

高順平靜的注視著張遼,二人的就這麽站立在城頭的雨中,麵對著這漫天的大雨,心中的血氣卻沸騰而起。

“轟!”陰暗的天空之中,一道閃電劈下,仿若要把大地都撕開了一般。

看著滿臉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的張遼,高順嘴角微微一揚,默然良久的他,緩緩的點頭道:“好,那就讓我們兄弟再並肩作戰一次,是生是死那就交由老天來決定吧。”

深夜,雨勢稍停,昏暗的沛國東城校場上,高順與張遼挑選出一千精力充沛的軍士,斬殺了多匹戰馬,以及存儲的米酒都拿了出來,供所有將士飽食一頓。

“弟兄們,敵軍重重圍城,坐守也是死,衝出去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今日吾與張將軍決意殺出重圍,爾等可願意拚死一戰?”眼前的千名將士,有近半是他陷陣營的兄弟,麵對高順的目光,他們沒有任何猶豫,紛紛振臂低吼道:“拚死一戰。”

“拚死一戰。”校場上的千名軍士,在這股風氣的帶動下,紛紛爆發了吼聲。

高順在校場上鼓舞士氣的時候,張遼也在對一旁的嚇得麵無人色的沛王劉曜道:“沛王,明日天亮之時,你便可以率領臣民出城投降,這些日子得罪了。”

“張將軍說笑了,沛國乃是漢室封國,吾也是守土有責。”劉曜聞言,也是心頭一鬆。這城池要是再堅守下去,不說百姓就是他這個沛王都要餓死了,他雖然說守土有責,可如今漢室垂危,他們這些王室無兵無權,然而漢室大義卻在,任何人拿了沛國,名義上還是要尊他這個沛王的,所以對他來說,誰來控製沛國都無關緊要的,隻要自己還是那個沛王就行。

“沛王知道就好,沛國畢竟是大漢的封疆,不是誰想占就可以來占的。”張遼看了他一眼,手持月牙戟,披甲上了馬背。

“文遠,準備出發。”看到張遼馳馬而來,高順舉目看著他招呼道。

雨夜下的袁軍大營遠遠看去,僅剩下一片朦朧搖曳的暗光,根本看不到一絲人影。

張遼高順率部悄悄摸到袁軍東邊營寨外時,見到防守鬆懈的袁軍兵馬時,二人對視一眼,默契的翻身上了馬背,揚聲低吼道:“兄弟們,隨我殺出去。”

“殺!殺……”

夜幕下的千名銳士,紛紛爆發出了怒吼,揮舞中兵器,衝進了袁軍營寨,完全毫無防備的袁軍士兵,從營帳中驚醒之時,才發現營地之中,到處都是火光,以及慌亂的士卒,根本分不清究竟來了多少敵人。

而率部在前的高順張遼二人,則是毫不手軟,見營帳就放火,就敵人就砍殺,所部不過千人,卻在多達萬人之眾的大營穿插而出,竟然沒有遇到任何頑強的抵擋。

當殺出營地之時,高順回顧身後,豁然發現部下竟然折損不過百餘人。張遼也是一臉喜色的道:“高兄,看來果然是天不亡你我兄弟,趁敵人陣腳未定,咱們趕緊離開沛國為妙。”

“文遠說的是,袁軍雖然東營大亂,但中軍大陣卻穩如泰山,眼下未動,不過是不知你我底細,若被袁術知曉,吾等必然難以逃脫。”高順舉目望著袁軍大營方向衝天而起的喊殺聲,也是深感僥幸,若不是今日陰雨蒙蒙,袁軍大軍必然會出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采取防守態勢。

袁術大營之內,由於與韓烈開懷暢飲,導致大醉的袁術,驚醒之後,麵對齊聚而來的眾將,驚異之下的他,忙問:“左營發生什麽事情了?”

“末將已經派人前去查看,主公無憂,中軍大營各部已經列陣布防。”大將紀靈沉聲應道。

“呼。”袁術鬆了口氣,才想起昨夜與自己喝酒道深夜的韓烈,剛要詢問之時,卻見韓烈那挺拔的身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子揚,無恙否?”袁術開始還以為是韓烈的兵馬對自己發動了襲擊,但這會見到韓烈和他身後的典韋、朱桓二人時,他這才徹底放鬆了下來。

“公路兄,左營為何騷亂,莫非遭遇敵襲了?”韓烈上前關心的問道。

不等袁術回答,前往探查的軍士匯報道:“左營遭遇敵人夜襲,樂就將軍也受了傷,不過現今敵人已經破營而去。”

“無能,無能至極。”袁術聞言,大怒道:“張勳,李豐汝二人立即率兵追擊襲營之敵。”

“公路兄,敵人已經遁走多時,步卒不一定能夠追上,容我率騎兵前往追擊。”韓烈聞言,卻是心頭一動,他隱隱有一種直覺,襲營的兵馬,目的很有可能是突圍,而不是為了襲擊袁術的兵馬。

而在這個時候,還能夠如此果敢出擊的將領,隻怕也隻有曆史上那個赫赫有名的張遼,張文遠了。

袁術帳下倒是有一千精騎,但那是他的寶貝疙瘩,乃是他親衛部隊,一般不是關乎自己生死之事,他都不會動用這支禁衛。

“如此有勞子揚賢弟。”韓烈願意效力,袁術自是求之不得。

驍騎營在太史慈的統率下,第一時間就已經集結待命,韓烈、典韋、朱桓一到,騎兵部隊便轟隆而動,疾馳出了袁術大營。

看著奔流馳騁而去的騎兵,袁術目中不由露出一絲羨慕與貪婪,主薄橋蕤道:“主公,韓子揚猛虎也,主公何不趁此將他拿下?”

“吾何嚐不想,奈何韓子揚有備而來,汝不見他騎兵為禁衛,貼身典韋有萬夫莫當之勇,吾若是輕易動手,反為其所趁,豈不是自尋死路?”袁術苦笑一聲,頗有自知的回道。

“呃。”左右眾將皆默然。

韓烈率驍騎營一口氣追出五十裏,方才在沛國境的譙縣境內,追上高順與張遼所部。而此時天已經大亮,在雨中奔波一夜,無論是高順張遼,還是所部軍士,皆早已經筋疲力竭。

當眼看著追奔上來的騎兵衝到眼前之時,高順和張遼都不由色變,二人在沛國與袁術大戰數月,都未見過袁術出動過騎兵,這會麵對追殺而來的騎兵,已經力竭的他們,也隻能徒呼奈何。

“前麵可是高順張遼二位將軍。”就在高順張遼二人以為必死無疑之際,縱馬馳騁而來的騎兵軍陣前傳來一聲詢問,讓二人也是一陣遲疑。

“某正是五原高順是也。”高順膽氣一壯,提刀從軍中走了出來,這一路奔來,他的戰馬早已經給了受傷的軍士騎乘,而他則是與步卒一道步行,硬是一夜之間走了近五十裏。

“高將軍大名,吾聞名久矣。”韓烈翻身下馬,緩解對方敵意戒備的同時,作揖道:“在下韓烈,因得知將軍遇難,特趕來協助將軍脫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