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蕭過來找南灼,自行車剛停穩在院門口,先遇上了在院子裏抽煙的陳芳一。他對陳芳一沒什麽好感,但還是說:“阿姨好。”

陳芳一應該是剛從KTV回來不久,妝容微暈,手指間的香煙細長。她毫不掩飾地把人從上到下地打量了,挑眉說:“蕭過?”

蕭過就見過陳芳一一麵,沒想到能被叫出名字。陳芳一笑了,問:“來找我們南灼的?”

蕭過下了自行車,點了點頭。

濃鬱的煙霧散開,露出陳芳一眯起的眼。她看了眼蕭過掛在車把上的小袋子,說:“今天是情人節哦。”

她語氣輕佻,讓蕭過有種被看穿的感覺。蕭過沒接這話,點著頭很客氣地笑了一下。

陳芳一問:“連花都沒有嗎?”

“啊......”蕭過下意識地接了一聲。他當然知道今天是情人節,但花是給小姑娘的東西,他覺得不合適,沒想到陳芳一這會兒這麽問。

陳芳一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她一看了眼腕表,說:“南灼應該已經起了,別客氣,進去找他唄。”

蕭過很局促,擺了擺手,說:“不用,我在這兒等就行了。”

他這些日子基本都是上午來接南灼,南灼臥室的窗簾是開著,隨時能看見他。陳芳一被這樣的安排逗笑了,彈了煙灰,說:“窗口對望啊,行吧,還是挺浪漫的啊。”

心思就這麽被戳穿,蕭過站在身經百戰的陳芳一麵前根本搭不上話,其實嘴硬否認也是可以的,但這不是蕭過的性格。南灼不在,他單方麵就這麽跟陳芳一承認也不是個事兒,蕭過想了想,就先保持沉默。

“那你慢慢等吧。”陳芳一也沒揪著不放,掐了煙回屋。

她就在客廳守株待兔,果然沒幾分鍾南灼就下來了。陳芳一手裏玩著電視遙控器,悠哉地說:“我剛剛見著你小對象了。”

南灼不出聲地穿鞋。

陳芳一問南灼:“你倆好了?”

南灼站門庭裏,沒出聲。

“你都帶他回老家了,”陳芳一勾著畫得火紅的唇,“他最近天天帶你出去,以為我不知道呢?還抵什麽賴呀?”

南灼看了她足足好幾秒,說:“嗯。”他輕輕地笑了一下,“我跟他好了。”

“哈哈,我就說你得喜歡男的!”陳芳一拍了拍手,她不是以一個母親的眼光在看南灼,對這件事反應跟看娛樂新聞差不多。

她說:“那小子有本事啊,能收了你!我說了,不攔著你,別玩兒脫了就行。”

南灼張了張嘴,“嗯”了一聲。

“道理我相信都懂,”陳芳一收斂了一些笑意,問,“沒兩天就開學了,你們處對象就處了,不會耽誤學習吧?”

南灼說:“不會。”

陳芳一點了點頭,說:“話說回來,玩玩就行了,別動真心啊。你將來......”她輕咳一聲,“你們現在才多大,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好。談戀愛是什麽,是場戰爭啊,誰先動真感情誰就輸了,你又長得跟小娘們兒似的,到時候肯定你吃虧!”

南灼沒反駁,點了點頭。陳芳一朝他揮了揮手,他拿起外套就打算出門了。

“等一下!”南灼要開門的時候陳芳一在背後喊了他一聲。

南灼回身,陳芳一在沙發上傾身,低聲問:“你們倆——誰壓誰?”

她露骨到了一種粗俗的程度,南灼已經習慣了,跟著陳芳一的這些年他早就已經懂人事了,比一般高中生要懂得多。他說:“沒到那一步。”

“喔,還挺守規矩。”陳芳一抬手撫了眼角,思索著說:“估計得他壓你。”

“估計,”南灼慢條斯理地回答,“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好。”

“你有野心,”陳芳一笑了,“他那塊頭,你壓得住?”

南灼選擇不回答,他把門推開,禮貌地和養母說了再見。

他邊穿外套邊走出去,蕭過還站在車邊等。平時兩人都至少得先抱一下,但今天陳芳一就在客廳裏,南灼跨上自行車後座,蕭過就很快地騎走了。

他們往學校的方向去,那邊有美食廣場,春節剛過沒兩天,正是熱鬧的時候。但蕭過找了個路口就先停下了,下車把在車把上掛著晃了一路的袋子給南灼。

南灼接過來,有點困惑。他什麽節都不怎麽過,也從來沒有收到過正常或者正式的表白,真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他問:“是什麽?”

蕭過伸手示意他打開,是巧克力,九塊兒,放在很精致的小盒子裏,上麵還係著絲帶,一看就和平時吃的不一樣。

蕭過的臉通紅,指尖緊張地搓了搓。他低下頭,說:“情人節快樂。”

這一句南灼幾乎沒聽清,因為蕭過聲音又小說得又快,是真的不好意思。周圍有行人,兩個人不能有大的動作,南灼的手悄悄地滑過去,用指腹軟軟地戳了戳蕭過的掌心。

“謝謝,”他還有點愧疚,“對不起啊,我什麽也沒給你準備。”

蕭過不介意,握了握南灼的手。兩個人再騎上車的時候就把巧克力吃了,一人一塊,蕭過的就由南灼從後麵喂到他嘴裏。每次南灼的指尖都會點點他的嘴唇,就是故意的。

最後一塊兩人一人一半,帶著草莓碎屑的白巧克力被咬開,裏麵的酒心在舌尖留下了挺濃烈的味道。

絲帶南灼也沒舍得立刻扔,喜歡的人送的東西,他繞在手上玩兒了好久,然後放進了口袋。

等紅燈的時候蕭過回頭,說:“我剛才在院子裏碰見陳阿姨了。”

“嗯,她跟我說了。”南灼側臉貼著他的背,說:“她說她看見我小對象了。”

蕭過身體隨著“小對象”三個字變得有點僵硬,說:“哦。”又說:“她好像,知道咱倆的事了。”

南灼嗯一聲,蕭過又開始騎車了。南灼雙手繞到前麵去,鑽到蕭過外套口袋裏。

蕭過有點擔心,問:“她為難你了嗎?”

“沒有,”南灼說,“她不管我。”

蕭過把車拐上學校的那條街,說:“她當時直接說起咱倆的事,嚇了我一跳,我當時腦子都......南灼!”

南灼停下在他衣服裏摸來摸去的雙手,蕭過還是把車騎得七拐八拐了一陣,南灼在後麵埋著臉嘿嘿笑。

停車的時候南灼乖乖地蜷著手指在蕭過兜裏取暖,說:“陳芳一問咱倆之間誰壓誰。”

蕭過一腳蹬著地麵,聞言差點沒踩住。他大概能想象自己臉紅成什麽樣,連回頭都沒敢,就把手揣兜裏握住了南灼的指尖。

他說:“陳阿姨這麽問是不對的,我們都還沒成年,不能想這些事情。”

南灼扣著他的手指,點點頭,臉不紅心不跳地使勁“嗯”聲給他聽,顯得特別乖。

他一這樣,蕭過反而更不好意思了。人家就是跟他敘述陳芳一說了什麽,他自己先想歪了。南灼說得沒錯,他才不是乖寶寶。

蕭過捏了下南灼的指尖,說:“換個,咳,換個話題。”

半晌午陽光正好,逾方市每年都是春節前後冷那麽幾天,過了就跟可以在逐漸回暖的氣溫裏靜等花又開的景色了。美食廣場上還沒到人擠人的程度,但走在裏麵時不時就得側身。

人多挺好的,蕭過和南灼牽著手,也沒人看得見。蕭過把南灼的手扣得很緊,但他其實有點走神。

關於誰壓誰的問題。

他和南灼抱過了,牽過手,還接過吻。作為男生,南灼擁有的外貌非常女相,不過蕭過當然無比清楚地知道南灼不是女孩子,但這個人到處都很柔軟,蒼白細膩,而且涼滑得像是握不住的水、冰蠶絲的緞。

蕭過無意間垂了下眼,南灼的外套很寬大,穿在身上很鬆垮。蕭過觸摸過,他知道南灼的腰有多細。

勾起人帶著欲\\望的思想。

“蕭過。”細腰的人叫他。

蕭過有點狼狽地回神,“嗯?”

南灼無害地眨眼,指了指前麵,說:“有糖。”

轉角處有拉棉花糖的車,白得很純,被做成圓滿的形狀,還有淺粉色的,大概是草莓味兒。蕭過去買,表麵上木著臉色,滿腦子都是南灼剛才的樣子。

又長又軟的睫毛織於少年的眼簾前,看向糖的時候很向往,然後那目光再賺回來,期待地看著他。蕭過從前都覺得南灼冷得像冰,誰知道表層一融化,下麵的水還深得很,涼波過去,底下藏著春天。

蕭過拿著糖轉身,就看見原本還站在他身邊的南灼被一個染著頭發的男的拉住了手臂。

那男的很年輕,猥瑣藏在白淨的外表下麵,叫南灼“小妹妹”,問他要電話號碼。

南灼皺了眉,想甩開,蕭過已經到身邊了。蕭過一手還拿著糖,一手伸過去握住了南灼的手腕,說:“鬆手。”

“兄弟,”那男的轉了眼過來,“先來後到,懂不懂啊?”

南灼用另一隻手牽開了蕭過,說:“他比你早多了。”又認真地盯住那個男的,咬著字問:“兄弟,你確認要的是我這款?”

那男的聽見他的聲音之後就愣了,知道自己是認錯了。他立刻鬆了手,轉身走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南灼一眼 ,說:“我靠!”

南灼在嘴角延出笑,拉著蕭過頭也不回地走了。兩個人在廣場邊沿找到了空的長凳,棉花糖都化了一點兒。

南灼低著頭,說:“我要去把頭發剪了。”

要不老是被認成女的。

“沒事,”蕭過摸了他的發頂,又撥了撥他的額前發,“想剪了再剪。”

南灼說:“剃個光頭吧。”

蕭過笑了,搖了下頭,讓他吃糖。

棉花糖蕭過買的是白色的,南灼一次隻叼一點兒,嘴角沾了點兒白。蕭過伸手用拇指給他擦走了,又想起那句“小妹妹”。

他盯著南灼看了很久,忽然說:“小灼。”

南灼很驚訝地抬眼,他嘴裏還叼著糖,一小片跟雲朵似的就這麽飄在嘴唇外麵。

“我想這麽叫你,”蕭過問,“行嗎?”

南灼說不了話,點了點頭。他們麵前人來人往,但蕭過忽然俯身過來,張嘴從另一邊含住了糖。棉花糖入口就變成了甜膩的細絲和水,蕭過不斷向前,兩個人就要碰上唇了。

這是南灼怎麽也想不到的舉動,他從前一直覺得蕭過會顧忌周圍。然後善良又循規蹈矩的少年還很勇敢,甜味逼人,他們舔舐走所有的糖,湊到一起輕輕地親了一下。

蕭過不是沒臉紅,但他並不退縮,說:“省得再有人老盯著你。”

南灼笑了,抬起雪白尖俏的下巴,趁著蕭過還沒轉過臉,又親了一次。

周圍有驚呼聲,的確沒人盯著南灼了,因為被盯的對象改成了他們兩個。南灼毫不在意,對蕭過說:“情人節快樂。”

這是南灼第一次過這個慶祝愛情的洋節,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個棉花糖味兒的吻,還有蕭過無意間初露的鋒利棱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