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盈回憶自己當時的場景,“那時候彭毅還不在我身邊,我一個人住在加國公寓裏,拿到檢查報告的時候還以為驗錯了,又去買了幾根驗孕棒回來,結果驗出來都一樣,那時候我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懷孕了,可是當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個噩夢,夢到孩子沒了,我莫名其妙流產,很多斷了手和腳的血淋淋的孩子爬著來找我索命,嚇得我半夜醒在**怎麽都睡不著……”

鍾盈說到這的時候臉色刷白,僵直的眼神中充滿恐懼。

唐曜森垂頭看著地麵上的影子。

他沒接鍾盈的話,因為內心沉得有些喘不上氣。

他跟鍾盈在多年前也有過孩子,還是一對雙胞胎,可是因為工作的原因,鍾盈沒跟他商量就擅自去把孩子打了。

“……後來我再想要孩子,跟你嚐試了好幾年,卻一直懷不上,我媽說可能是我的報應。”

鍾盈並不是迷信的人,但蔣玉茭生前信佛。

唐曜森沉默了片刻,抬頭看著殿前那一律霞光。

原處的梵音還在回**。

“是否真的有報應我不清楚,但我相信因果。”

所有的結局都不是一日造成的,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有了端倪,隻是需要我們一步步走到這裏。

“因果?”鍾盈用手扶著小腹,“或許有吧,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視頻交給警方,當然,做這些也不是為了鍾聿,隻是希望在孩子出生之前能夠把這些事都了結掉,起碼晚上睡覺我能睡得踏實些,或者全當是……全當是幫我腹中的孩子積德行善。”

唐曜森沒接話,與鍾盈的這段婚姻走到這一步,他承認自己也有責任,但關於孩子那部分始終是心裏的“意難平”。

……

蔣玉伯和蔣燁雙雙入獄,蔣家算是徹底沒落了,那段時間劉慧的情緒變得相當不穩定,經常在媒體上朝鍾聿潑髒水,各種所謂的“揭秘”和“真相”,有些話說得很難聽。

起初鍾聿還能忍,或者說懶得跟她計較,也清楚這種人你越關注她就越瘋,可是劉慧到後來開始各種詆毀梁楨和豆豆,揭梁楨父親強J入獄的事,批梁楨跟多位男性有一腿,甚至說豆豆不是鍾家的親骨肉,這就觸及鍾聿的底線了。

他一怒之下找人去“約談”了劉慧。

劉慧這人吧,標準的欺軟怕硬,平時看著跋扈得很,但經鍾聿警告,自己也知道掂量掂量,再出現在媒體麵前的時候顯然就已經收斂了很多。

“劉慧嫁到蔣家這麽多年,好像一直不討蔣家人喜歡。”

某日梁楨抱著PAD坐沙發上閑逛,剛好看到關於劉慧的一段采訪。

鏡頭裏的女人穿了條黑底紅花的刺繡連衣裙,燙了頭發,也化了妝,但還是逃不了歲月留下的印記,再被鎂光燈一照,臉上濃厚的妝容就顯得有些不堪。

鍾聿也瞄了眼,說:“當年她是因為懷了蔣燁才能嫁進蔣家,所以蔣縉對她的態度一直不友善。”

“可蔣燁呢,我怎麽感覺蔣燁跟她也不怎麽親近?”梁楨又問。

鍾聿嗯了聲,“母子倆的關係確實也很淡,主要是蔣燁心裏也有些看不起劉慧。”

“劉慧是他媽啊,他憑什麽看不起?”

“可能也是受周圍環境影響,覺得劉慧各方麵都不突出,潛移默化就有些看不上了。”

“親身兒子看不上自己親媽?”梁楨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可轉念再想,蔣燁從小成績優異,各方麵能力都很突出,內心極具自尊和自傲,再看這位“各方麵都平庸”的母親,心裏或許真的存在落差。

劉慧自己也不上進,進蔣家這麽多年,除了一味忍讓遷就,個人也確實沒什麽成長。

當一方向前奔走,另一方卻固步自封,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真的很難再進行交流。

何況劉慧本身起點就低,落差太大,融不進這樣的環境,內心就會生出許多自卑感,以至於在蔣家這麽多年,一麵小心翼翼地伺候蔣玉伯,討好蔣燁,一麵又要忍受蔣縉在外麵重組家庭,小三遍地。

在這樣難堪又委屈的夾縫中活了將近三十年,最後落得丈夫和兒子雙雙入獄的下場。

她好像成了一個笑話,卻又難免惹人同情。

PAD上的采訪還在繼續,畫麵裏的女人已經開始抹眼淚,粗重的眼妝被眼淚稀釋,已經出現很明顯的暈妝。

梁楨的性格是從來不允許自己在任何公眾場合哭的,更不會把自己的傷口露出來供人品賞,所以她實在無法理解劉慧在攝影機麵前像祥林嫂一樣一遍遍痛訴自己活得有多慘的心態。

難道她還指望別人給予同情和幫助麽?真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愚蠢。

梁楨看得莫名有些心煩,將PAD合了起來。

“豆豆的學校我聯係過了,入學測試安排在下個月中旬。”

“嗯。”鍾聿給她遞了一顆提子,又往自己嘴裏扔了顆,回答:“豆豆的事你決定就好,學校方麵要是有什麽問題,我讓陸青去溝通。”

“目前來看沒什麽問題,隻是最近半年他幾乎沒去幼兒園呆過,我怕他適應不了,找了老師來這邊一對一教。”

“豆豆同意了?”

“嗯,跟他商量過了,他並不排斥,課也都試完了,他還挺喜歡的。”

鍾聿眉心一皺,“課都試完了?什麽時候試的,我怎麽一點不知道?”

“前兩天吧,看你最近太忙,我也沒湊到時間跟你講。”

“生氣了?”

“什麽生氣了?”

“我最近忙得都管不上你們。”

梁楨噗嗤一下笑出來,“我需要你管什麽?不用,你把工作上的事處理好就行了,但豆豆那邊你作為父親每周還是要抽點時間陪陪他。”

“嗯,我知道!”鍾聿拖了凳子又往梁楨身前挨了一點,“那你呢?”

“我?我什麽?”

“你就不需要我陪嗎?”

“……”

“你看我最近連續加班,晚上回來你都睡了,早上走得早,也見不著你人,你也從來不問我一聲。”

梁楨蹙眉,“我要問你什麽啊?”

“起碼也該問問我為什麽不回來吃晚飯,為什麽成天不見人影啊!”

梁楨笑:“這有什麽好問的,你不回來肯定是在公司加班啊。”

“加班歸加班,可你起碼也得隔三岔五地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條微信關心一下啊。”他一個成天不著家的人,說到後麵倒自己先給自己委屈上了。

梁楨定定看了他一眼,心想這貨是不是又要作?

“你……”

梁楨想直接懟回去,可是看他眼神委屈,想著最近他壓力很大,工作上的事也一直沒個消停,就當哄哄他吧。

“好,以後我盡量給你發微信例行詢問一下。”

“就這樣?”

“那不然呢?”

“……”

鍾聿齜了下嘴,突然又把椅子往前挪了點,拎了條梁楨的腿擱自己膝蓋上。

梁楨最近喜歡在院子的樹蔭下看書,腿上難免就留了幾個被蚊子咬出來的小紅包,好在她也不是疤痕體質,隻是皮膚白,小紅包落在上麵就有點突兀。

鍾聿賤兮兮地用手指在包上刮了兩下,梁楨也沒怎樣,可是刮著刮著他開始不安分,手沿著她的小腿跟開始往上遊。

那天她穿的是一條棉麻的闊腿褲,手很容易鑽進去。

梁楨歪著頭看他,“喂!”

“嗯?”

“你在幹嘛?”她用眼神掃了眼他的手。

鍾聿嬉皮笑臉,但沒收手,笑嗬嗬地跟梁楨說:“今晚一起睡吧?”

“不用!”

“相信我,我什麽都不幹,就兩個人聊聊怎麽樣?”

“那也不用。”

“你看我最近難得這麽早下班,有些事……”

“真的不用!”

梁楨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腿,拿了旁邊小桌上的書和PAD就進了屋。

鍾聿氣得一腳揣在桌腿上。

真是白白讓他在這陪著喂了這麽久的蚊子。

鍾聿越來越忙,有時候會連續一周不回來吃晚飯。

梁楨怕他再委屈嘀咕,竟也養成了每天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幾條消息的習慣,問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當然,鍾聿忙於工作的同時,梁楨也沒閑著。

她幾乎每天都有網課,一天至少要練一幅手繪,後來隨著身體狀況越來越好,又給自己報了個法文班。

想再掌握一本外語也在她的清單之中,隻是之前沒有時間也沒這個經濟能力,這會兒在樓裏養病,正是個好時機。

但鍾聿得知之後就有點擔心了,主要是怕她太累影響傷勢,可也知道這女人主意太正,一般沒人能左右她的決定。

好在八月初的時候帶她去醫院複查,查下來傷勢恢複得不錯,鍾聿才放心。

從醫院回去需要經過老城區。

梁楨看著外麵的馬路,兩邊都已經用板子攔了起來,挖掘機和吊機在忙碌工作,芝蘭小館也被拆除了,如今那塊地上隻剩一片廢墟,但梁楨看過規劃圖,在不久的將來這裏將會出現商場和劇院。

平地起高樓也不過在彈指之間。

“怎麽了?”鍾聿發現她臉色不大對勁,握了握她的手問。

梁楨低頭默默沉口氣,“昨天陳芝蘭給我打了個電話。”

“嗯,聊了什麽?”

“她說想見見我。”

“你怎麽說?”

“我沒答應,也沒拒絕。”

“不想見她?還是還在猶豫?”

梁楨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種踟躕不前的樣子實在跟她不像,但鍾聿能夠體會這種感覺,間於渴望和拒絕之間。

“去見一麵吧,不然我想你以後也不會心安。”

梁楨抬頭看著鍾聿,在這個瞬間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其實很了解自己。

“好。”她笑了笑,握緊鍾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