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崔小宛被拐走之前, 就是要去找聶容昭問一些事的,誰知道被東方昀截胡。

這會兒正好趁著在路上,也順帶把事說了。

“我記得你先前跟青羽跟蹤過殷沉, 到了湛州,又把人跟丟了。”

聶容昭聞言看一眼聶靈嫣, 他做的事, 恭王府裏除了青羽和黑玉, 其他人都不知道,哪知聶靈嫣麵色如常,沒有半點意外之色。

整條山路隻剩馬蹄聲,幾人都沒說話。

聶靈嫣感到氣氛不對, 回頭看了看聶容昭, 這才明白,忙擺擺手, “崔將軍將我視作知己, 什麽都與我說的,這事我都知道了。”

“嘶……”

青羽倒吸了口涼氣。

知己這詞真是又含蓄又曖昧。

若說還有比情敵見麵分外眼紅這事更刺激的, 那便是這倆情敵是姐弟了。

他望向聶容昭, 試圖從模糊的視線中辨出小郡王的情緒。

哪知道小郡王比他想象中平靜許多。

“阿姊既然都知道, 那我也不用隱瞞了。”

聶容昭驅著馬繼續向前, “湛州一行, 殷沉是進了城便直奔當鋪, 我們就隻跟到那。”

“當鋪……”

崔小宛蹙眉,嘴上喃喃。難道手劄就放在當鋪裏?

可是當鋪一般都有存期,沒到這期限, 其他人也不能從當鋪裏將東西贖走。

回到晸京, 已是黃昏。

幾人到了豐收街, 兵分兩路,聶容昭帶著崔小宛去找康郎中,另外三人直接去了香滿樓。

店小二從後廚出來,迎麵撞上兩個半睜眼,眼邊還沾了白色粉末的,忙又返回後廚,拎了一桶油過來。

這情況他熟,先前崔將軍也是這模樣。

好在江書隻是想阻一阻他們,不是真的想對他們下手,沾到眼睛的石灰粉沒有多少,路上也已經掃去一些,這會兒拿菜油一滴,沒什麽大礙。

聶靈嫣趁著那兩人在清洗石灰粉,直接上樓找了溫如月。

溫如月見聶靈嫣雙手凍得青紫,立馬找人備了熱水過來。

【聶靈嫣】還是月月體貼。

【溫如月】小宛呢?

【聶靈嫣】去醫館了,她身上還有餘毒,找大夫看一下比較好。

【佘鳳】她自己去?

【聶靈嫣】你們猜?我越看越覺得他們不對勁。

【佘鳳】嘖嘖嘖。

【崔晚】我還在群裏的。

聶容昭驅馬到了仙草堂門口,將崔小宛從馬背上扶下來,擔心她摔了,另一手在旁護著。

醫館的門被輕輕推開,風雪灌了進來,整個大堂驟然冷了幾分。

康郎中抬頭,還沒等來人說話,眉頭先就皺起來了,眼底明晃晃寫著五個字:怎麽又是你?

上次三言兩語就把他穿越者身份給戳穿,這回不知是又發現了什麽,他算是怕了崔將軍了。

聶容昭關了門,扶著崔小宛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康郎中,不知南蒼的毒,你可會解?”

康郎中鬆口氣,原來是找他看病來了。

他來到診桌前替崔小宛診了脈,又拿銀針在她指頭上的傷口取了點血,端詳片刻,默默拿到櫃台後跟一些藥粉混合。

過了片刻,康郎中撚了撚胡須,解毒不難。

他先拿了一粒藥丸給崔小宛服下,又從身後藥櫃裏取了幾味藥材放進研缽,搗藥杵一下下撞得瑲瑲作響。

崔小宛杵著下巴,等得有些發困,索性起身在大堂逛了逛,繞到康郎中跟前,盯著他手裏的研缽。

“康郎中先前說家在湛州,開的是當鋪?”

康郎中點點頭,手上活計沒停。

崔小宛沉吟片刻,“湛州有幾家當鋪?”

康郎中緩緩搖頭,他離家已有二十多年,許久沒回去了,哪裏知道湛州現今的情況?

倒是聶容昭先前跟蹤殷沉去了湛州,順便做了些調查。

“隻有一家,叫全典行,意思是不管什麽東西都有個價,隻要客人能拿得出來,他們就能收。”

康郎中抬眼看了看崔小宛,不知她是何意。

全典行確實是他們家的,二十多年前已交到他這具身體的長兄手上,他是不管事的。

崔小宛在康郎中旁邊坐了下來,“若是有人在你們當鋪存了東西,你們能為他保留多久?若是那人死了,你們又會作何處理?”

聶容昭聽著這話,覺出幾分不對勁,“你是說……他先前去湛州,是在那家當鋪存了東西?”

他與青羽就是在當鋪門口將人跟丟的,當時沒往這方向想,還以為是殷沉發現自己被跟蹤,借著當鋪的後門離開。

“嗯。”

崔小宛手指在桌麵敲了敲。

湛州有多大?殷沉在那也沒什麽產業,一本手劄能藏在哪?最大的可能便是這當鋪了。

當時她為了向狗皇帝告密狀,引開殷沉,故意讓佘鳳向他透露皇帝在查他的別莊,他剛好就是在那之後出的晸京城,許就是找地方藏這手劄。

康郎中已經搗好藥粉,將它們倒到紙上包好,往桌上一放。又取了筆墨紙硯,寫下一段話:

“全典行存期是一年,若是當金低一些,還能寬限到兩年。人死了,存期也不變,因為全典行無法驗證對方的生死。”

崔小宛看完這段話默了默,也不知殷沉先前典當的存期是多久,反正最低的一年都已經夠嗆。

去典當行一般留有存票,殷沉在宮中的遺物是要同屍首一起燒掉的,若是這處理的過程中被其他人找到存票,手劄便有可能落到別人手中。

【崔晚】殷沉的屍首火化了嗎?

【佘鳳】還得等上兩三天,魏臨特地選了個大吉之日,打算把他骨灰拿去晸京城外那條河揚了。

【聶靈嫣】挫骨揚灰,有點狠,這得是多恨他?

【溫如月】河上不是已經結冰了?

【佘鳳】對,所以他打算在冰上鑿洞。還美其名曰是替我平了先前的委屈。

崔小宛看著聊天麵板皺著臉,做皇帝做到他這份上也是沒誰了。

【佘鳳】突然問這做什麽?

【崔晚】他的遺物有人看守嗎?

【佘鳳】有。

【崔晚】他將手劄存在當鋪了,不知道存票會放在哪。

【佘鳳】不是在宮裏就是在別莊。這樣,我找個機會讓人翻一下他的遺物,你去別莊。

【崔晚】先不忙,我試試別的法子。

佘鳳在宮中沒多少自由,要是讓魏臨起了疑心,日子怕是不好過。

崔小宛將藥包提在手上,在聶容昭給過藥錢後,又放了一錠銀子上去。

“康郎中,幫我個忙。”

康郎中抬頭,疑惑地看著她。

“跟我去一趟湛州,把殷沉典當的東西取出來。反正他已死,你是知道的。”

康郎中看了眼聶容昭,猶豫片刻,提筆寫字:

“他在那存了什麽?”

“一本手劄。”崔小宛沒瞞他,說完這話,特意留意了一下康郎中的神情。

隻見康郎中麵色微白,執筆的手抖了抖,才又寫下一句:

“全典行我做不了主,這事幫不了你。”

“那我隻好另想法子了。”崔小宛拎著藥包往外走,聶容昭忙扶過她。

康郎中又匆匆在紙上寫下一句,趕上前,將紙張和銀錠一起交到崔小宛手中。

崔小宛以為他改變主意了,接過來一看,才發現上頭寫的是用藥的注意事項。

“多謝。”

出了醫館,崔小宛回頭望著緊閉的大門,眉梢微挑。

聶容昭垂眸看著她,“你想做什麽?”

“在這蹲守。”

看康郎中的反應,那本手劄可能真是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他若是不想讓她先找到,定會動身前往湛州。

到時她隻需跟著他便能拿到東西。

“你傷沒好全,餘毒還未清,這是不要命了?”

聶容昭按著她的肩膀,將人推到拴著馬匹的柱子旁,“等青羽回來了,讓青羽在這守著。”

崔小宛睨著他,也不說同不同意。

小郡王是看過那本識字三千,識得一些華國漢字的,那手劄上記的東西真的適合他看?

聶容昭似是讀懂她心中所想,有些沒好氣,“那手劄我不看,等青羽帶回來,直接送去將軍府。”

“好。交給你了。”

崔小宛滿意了,上前解開馬繩跨上馬背,“東方昀一事我還得向皇上稟報,借你的馬一用。”

聶容昭遲疑,“你身上還有餘毒。”

“不礙事,好多了。”

方才服過藥丸後,已是清明不少。

崔小宛說完,驅馬往皇城的方向趕去。

鳴城,郊外城隍廟。

東方昀坐在地上,麵上蒙了一層寒霜。

江書則是垂首跪在一旁。

“是你去通風報信?”

江書搖搖頭,“我也沒料到他們會在今日追上來。”

東方昀半眯了眼,“若不是你通風報信,那幾人動作怎會如此迅速?”

“若我有機會通風報信,崔晚也不會中計。”

江書眼底有幾分疲憊,“我不可能將三殿下置於險地。”

“為什麽幫她?”

“崔晚救過我性命,我不想欠她。”

東方昀閉眼,深吸了口氣,“本王覺著,你們江家已經背叛了南蒼。”

“三殿下,江書曾經想成為您手中最利的刀,助您完成大業,奈何變數太多,大巍一行,這份心思已有了動搖。”

東方昀沉了臉,偏過頭,“你終於承認了。”

“但這些皆是我一人所為,我的心思,不代表江家的心思。”

江書從筒靴裏抽出匕首,抵上胸膛,“我死後,便與江家再無瓜葛,還請三殿下莫要怪罪江家。”

東方昀驀地看向他,正要上前阻止,卻見著刀尖往裏一送,沒入心口。

江書弓著身,大片紅色洇染開來,血一點點墜到地麵。

“滴答”,血裏還落了一滴眼淚。

“江書。”

東方昀喚了他一聲,麵上神色在明滅燭火下晦暗不明。

許久過去,沒見回應。

東方昀斂下神色,再沒看他一眼,起身踏出城隍廟。

“可惜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