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這麽快。”

東方昀握著劍鞘, 後退幾步,緊盯著來時的路,“你對馬做了什麽手腳, 快撤了。”

江書也沒料到這些人會來這麽快,他原本擔心崔將軍太強, 不肯歸順, 到時就隻有死路一條。因此才一路留記號, 打算等到了鳴城,再偷偷將她放了。到時給她下點藥,也不怕她對三殿下出手。

方才停車,他隻是想確認崔晚安危。

他與東方昀已經離了心, 卻不想背叛南蒼, 連累江家。若是害得三殿下命喪此地,他便成了南蒼的罪人。

江書想到這, 從馬腹下摸出一包毒粉, 猶豫片刻放了回去,又從袖口中掏出另一個紙包, 塞到腰間。

另一邊, 幾人也已經看到前麵山路的那輛青灰色馬車。

聶靈嫣朝前張望, 驚喜道:“就是這輛, 這顏色沒錯。”

青羽有些奇怪, “郡主如何得知是這輛?連顏色都曉得……”

聶靈嫣心道, 自然是看的截圖。

還沒等她回答,幾人又往前跑了一段,黑玉見著對方手中執了劍, 原本的懷疑也成了篤定。遠遠便亮了兵刃, 就算不是擄走崔將軍的人, 也是其他歹人。

“郡主,您不會武,還請留在這。”

“嗯。”

聶靈嫣當即籲停,驅馬繞到路邊。她隻負責與崔小宛聯係,這種場麵她去了也幫不上忙。

她打開聊天麵板,將崔小宛截圖上的青灰色布料以及周遭的樹林一比對,確認他們沒找錯地方。

【聶靈嫣】還活著嗎?

【崔晚】沒死。

【崔晚】我好像聽到你們的聲音了。

【溫如月】找到了?

【聶靈嫣】為了你,我頂著凜冽寒風,騎著高棗紅馬,手心被韁繩磨得通紅。

【聶靈嫣】怎麽樣,現在是不是特別感動?

【崔晚】還行。

【聶靈嫣】什麽叫還行,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以後對我好點。

【崔晚】……

【佘鳳】這話自己說出來就是挾恩圖報了。

馬車外四人已經打上了。

崔小宛勉強坐起身,掙了一下,沒把腳上的繩索掙開。她剛剛聞過另一種迷藥,兩種疊加起來比白酒黃酒混著喝還帶勁,現在身上是一點力氣也沒有,腦子還昏沉沉。

她往下一挪,滾到車廂地板,打算直接翻出去。

車廂簾子近在咫尺,正當她準備滾下馬車,江書直接掀了簾子進來,抓起她的手指,用匕首劃了一刀。

“次奧,什麽仇什麽怨?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忘給我一刀,虧我之前還救你兩次。”

十指連心,崔小宛感到手指一陣銳痛,意識也清醒不少,“早知道當初就應該把你扔去喂狼。”

“你身中兩樣迷藥,這種天氣還是清醒點好,若是在路上睡過去,可能就醒不來了。”

江書割完這刀,又將崔小宛手上腳上的繩索解開,“解藥在三殿下手中,我隻能先幫你排一部分餘毒出來,等回了晸京,記得找大夫看看。”

崔小宛這才相信這小崽子是真想救她。

她看著江書,心情有些複雜,“東方昀會放過你?不然你跟我回晸京得了。”

“他不會對我下手。”

江書笑了笑,故作輕鬆,“從六歲開始,我便被選為三殿下的侍讀,跟在他身邊八年了,我們之間不止是主仆,也有點情誼在。”

“我看著可不像……”

當時於信仁想帶走江書,東方昀攔都沒攔一下。

江書沉默片刻,正色道:“我生就是南蒼人,不會背叛南蒼,也不可能丟下江家不管不顧。”

整個江家的興衰,都壓在他一人身上。

崔小宛擰了眉,看了看地板上的繩索,“不會背叛南蒼?那你這是在做什麽?”

“報恩。”

江書說完這話,把崔小宛往外一摜,推到雪地裏,然後將紮在馬腹上的銀針拔了下來,“三殿下,我們快走!”

東方昀退到馬車旁,見崔小宛已被挪出馬車,提劍便朝她刺去。

“當”地一聲,黑玉及時將劍挑開,與東方昀纏鬥在一起。

聶容昭飛身過去,攬過崔小宛,將她帶到馬背上,又將外袍脫下,把她裹得嚴嚴實實,隻露了雙眼睛出來。

“沒必要裹成這樣吧?”

崔小宛半張臉都埋在袍子裏,聲音發悶,“你趕緊把外袍穿上,這風雪交加的回去不得凍出病來?”

聶容昭沒說話,隻是替她攏了攏外袍,把寒風擋在身後,然後輕輕將她發絲上的雪粒摘了下來。

馬車旁,青羽和黑玉對上東方昀,三人打得劍花繚亂。

東方昀身經百戰,對上他們兩個遊刃有餘,但也沒討著便宜。

眼看聶容昭提劍正欲重新加入戰局,江書將東方昀擋到身後,朝前撒了一把石灰粉。

“三殿下,快上馬車。”

東方昀沒再猶豫,與江書一起上了馬車,接過馬鞭往前一抽。

拉車的馬嘶鳴一聲,朝前奔去,帶著青灰色馬車消失在山路拐角。

黑玉青羽半眯著眼睛回來,也不敢揉,摸索著爬上馬背。

青羽拿手拍了拍眼角的石灰粉,扭頭望向聶容昭,“小郡王,咱們還追嗎?”

“你們眼睛不要了?”

崔小宛從衣袍裏探出個頭,看著被石灰粉迷了眼的兩人,“這兒離晸京城不遠,快馬加鞭應該要不了半個時辰,回去立馬拿菜油洗了,別回頭把眼珠子燒了。”她之前也中過招,知道有多難受。

聶容昭微微頷首,雙臂環過崔小宛,抓著韁繩掉了頭,“先回去。”

黑玉在旁,半睜著眼,模糊間看到小郡王和崔將軍的曖昧姿勢,心裏感到怪異,一時疑心是石灰粉起了作用,自己開始瞎了。

他回頭看向青羽,青羽也半睜著眼,衝他擺擺手,意思是讓他別管那麽多。

“張嬸子如何了?”

她醒來之時,聶靈嫣急著知曉她的位置,沒來得及告訴她苦水巷的事。

“張嬸子沒事,就是受了驚嚇,一直念著崔將軍的安危。等回了晸京,屬下跑一趟苦水巷,把情況跟她說了,也好讓她安心。”

青羽在旁聽到問話,沒等小郡王吩咐,自己把活攬了。人剛救回來,估計回去也是要獨處一段時間的,他還是識趣一些,自己先找個借口避一避為好。

崔小宛聽完點點頭,又扭頭看向聶容昭,見他耷拉著嘴角,忍不住抬手,扯起他一邊臉頰,蹙眉道:“怎麽?這臉拉的,不知道還以為我欠了你五百貫錢。”

青羽和黑玉見狀,驅著馬加快速度,還在半路截住了聶靈嫣。

“你們的眼睛怎麽了?”

聶靈嫣看了看兩人,又往後張望,“崔將軍可還好?”

“好得很,郡主莫再看了,趕路要緊。”

後邊那匹馬馱著兩人,漸漸放慢了速度,與前麵三人拉開距離。

聶容昭垂眸,“若不是阿姊到昭文館找我,我都不知你出了事。”

他以為刺殺殷沉便是最危險的事,過了這關,日後便是一帆風順。孰料還有更多詭詐之計等著崔小宛,而他卻沒本事護住她。

“那也不打緊,船到橋頭自然直。東方昀費那個勁把我擄走,不會輕易殺我,隻要我還在他手裏,活著比死了有用多了。”

崔小宛滿不在乎,比起這個,她更擔心江書之後在東方昀跟前如何自處。

“東方昀知道了你的身份?”

聶容昭去了舊宅子,看到一屋子靈牌,心裏也猜出個七七八八了。

崔小宛歎了口氣,“都知道了。”包括女扮男裝和崔氏逃犯的身份。

聶容昭一頓,“他想做什麽?”

崔小宛翻了個白眼,“他覺著自己抓到我把柄了,讓我當他正妃,隨他出征,助他登基,還許了個女將軍的名頭給我。”

說完這話,她發現環著她的手臂緊了緊。

聶容昭緊抿著薄唇,臉色愈加黑沉,半晌才道:“他無恥。”

半天才憋出不痛不癢的一句話,這反應把崔小宛看樂了。要是讓他跟東方昀待一車廂,罵又罵不過癮,不得把他氣死?

她點點頭,“對,確實無恥。”

聶容昭默了默,心裏泛起一陣酸,“又是正妃,又是女將,他日後還極有可能登上帝位,你當時……應當沒動搖?”

“當時沒有,不過現在你這麽一說,我有點心動了。”

崔小宛“嘶”了一聲,好整以暇看著他,“要不你現在掉個頭把我送過去?”

聶容昭深吸了口氣,“我不,要去你自己去。”話是這麽說,手上卻將人摟得更緊了。

“一天天都在想什麽?”

崔小宛笑了笑,“且不說我能不能舍下大巍的親朋,就算是在這邊沒了牽掛,走到絕境,我也不會委屈自己依附他。”

“嗯。”

聶容昭麵色稍緩,用鼻音應了一聲,嘴角還是耷拉著,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嘟噥,“我瞧那東方昀也是個俊美男子。”

也就比他差了一點。

“……”

真是夠了,這莫名其妙且沒完沒了的飛醋……

崔小宛湊過去在他下巴啄了一口,又退回原處,睨著他,“能閉嘴了嗎?”

“能。”

聶容昭壓了壓唇角,夾緊馬肚朝前趕去,追上前麵三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