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崔小宛是被嘶鳴聲吵醒的,睜眼一看,原來是昨日被狼群嚇跑的那匹。

她給馬喂了點吃食, 讓其他人分頭行動,自己領了範千, 率先騎著馬上了山。

聶容昭原想跟上去, 但一想到昨日莫名其妙挨的那一下, 也拉不下臉與她同道,幹脆帶著青羽選了另一條山道。

狗皇帝帶來的捕獵者眾多,昨日已經獵殺了一批,莫說溫順點的小兔子小鹿, 就連豺狼虎豹見著估計都得尋個洞穴躲一躲。

崔小宛一路上沒捕到多少獵物, 但她猜其他人也是一樣,因此也不太緊張, 甚至還有空閑尋到一處山澗, 截個風景圖發群裏。

【佘鳳】你在做什麽?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打獵嗎?

【崔晚】都差不多獵幹淨了,現在努努力也隻能撈到點渣沫。

【佘鳳】果然, 祖皇帝將狩獵從三天改成一天也是有道理的, 沒有休獵期, 這雲斷山來年的生態可能不太樂觀。

【溫如月】我方才在莊子的後廚還發現幾隻幼兔, 他們不會真把整座山搬空吧?

崔小宛下了馬, 在山澗邊駐足片刻, 瞅了水底良久。

範千等了一會兒,也爬下馬,跑到她身邊, “崔將軍……”

“噓。”

崔小宛抽出大橫刀, 一連戳了幾條魚扔到岸邊, “晚上換換口味,吃這個,秋天的魚肥美,管廚房再借點孜然和鹽,保準饞哭隔壁那些文臣武將。”

“哎,好嘞。”

範千很聽話,拿了先前綁獵物的繩子將魚串成一串,掛在馬背上,然後才記起自己剛剛想說什麽,“崔將軍,咱們不去捕獵了嗎?”

他倒是不在乎賞賜,就是有些擔心崔將軍能不能複職。

像崔將軍這樣的才俊,不應拘於昭文館一隅。

“昨天交獵物時我看了一下名單,基本都沒我們獵得多,今天歇一歇也無妨。”

崔小宛掏了麻布出來,將大橫刀上的水和魚血擦幹淨,收刀歸鞘,“況且今日的獵物肯定比昨日少,有這些魚,到時我們把獵物全交上去也不至於餓肚子。”

“此處山清水秀,我怎麽早些時候沒發現這麽個好地方。明年夏季定要找三五好友過來泡上一泡。”

範千拿手撩著水花,“崔將軍,您到時一起嗎?”

崔小宛連連搖頭,“不了不了,你們玩,我不識水性,怕淹死。”

範千扭頭看一眼山澗,這麽淺,還怕淹死,他也不會水啊?

兩人休整一番,剛爬上馬,突然聽到前方一片嘈雜。

“來人!護駕!”

緊跟著是一陣虎嘯。

魏臨昨日翻過狩獵名單,一眼就看到崔晚名字後頭跟著的一長串獵物,一個人占了一整頁,後頭跟著的那十六頭狼尤其刺眼。

而他身為皇帝,身邊還跟了幾名有經驗的侍衛,昨日一整天也就獵了兩頭鹿和幾隻狐狸而已。

這讓他有些掛不住臉。

今日一進山,魏臨便將身邊的侍衛遣去尋獵了,身邊隻留了兩人,最好能找到黑熊豹子之類,也不至於輸得太難看。

誰知途中一隻老虎躥了出來,三兩下把幾人從馬背上拍下來,兩名侍衛為了護住魏臨,還都受了重傷。

老虎伸出厚爪子往其中一名侍衛身上一拍,張口就要咬他的頭。

“啊——”這侍衛拿手臂抵在麵前,也隻能抵擋一下。

崔小宛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舉弓要射,偏生讓魏臨給擋了彈道。做不到一擊爆頭,這侍衛肯定得死。

她索性扯過範千馬背上的魚,拋了出去,魚在空中翻轉,砸到老虎臉時,魚尾正好甩到老虎的眼睛上。

趁著老虎吃痛,閉著眼睛爪子亂晃,崔小宛驅馬向前,淩空而起,騎在老虎背上,高高舉起大橫刀。

“吼——”

崔小宛一刀紮進它腦袋,血花四濺。

老虎轟然倒地。

魏臨見狀也脫了力,長籲口氣,“崔將軍護駕有功,當賞。”

那個剛從虎口逃生的侍衛差點哭出來,此刻撿回一條命,還有些發懵,聽到皇帝發話,才回過神,撲通一聲朝崔小宛跪下了。

“多謝崔將軍救命之恩!”

隨後又向魏臨一叩首,“多謝天子福澤,讓小的死裏逃生。”

範千驅著馬過來,向魏臨行了禮,然後將地上的魚撿了,重新串回去掛在馬背上。

魏臨見了這一幕,目露疑惑,“你們這是在……捕魚?”

隨後又冷下臉來,“朕可提醒你們,這些魚算不得獵物。”

“回皇上,這些隻是晚上充饑的口糧。”

崔小宛手一伸,指向地上的虎屍,“這才是微臣今日的獵物。”

魏臨張了張口,沒再說什麽,心裏有些不甘。但好歹崔將軍也沒讓他失望,秋狩過後,確是可以讓崔晚回到主將的位置了。

當晚,崔小宛旁邊仍是圍了十幾個昭文館生徒,一邊看她吃烤魚,一邊聽範千吹水。

於信仁端了兩個酒杯過來,將其中一杯遞到她麵前,笑了笑。

“恭喜崔將軍,明日過後便能官複原職了,從前有什麽得罪之處,還望崔將軍能忘個幹淨,一笑泯恩仇。”

崔小宛狐疑地看著於信仁,這人囂張慣了,先前在宮中調戲歌伎都沒怕過,會忌憚她恢複主將身份?

怕不是聽說了她在湘城一杯倒的事,想看她酒後出醜?

她接過酒杯,直接往地上一倒,看著酒水全滲進土中。

“還是算了,我不喜飲酒。”

於信仁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看來崔將軍是不肯與我修好了。”

崔晚有這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反正藥粉剩了一半,他還有後招。

他將酒杯拿回去,攥在手心,“既如此,那我也不叨擾崔將軍了。”

崔小宛看著他的背影,蹙了眉,心裏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還沒來得及細思,又被範千殺虎那段描述給吸引了注意力。

“崔將軍又是殺狼又是殺虎的,就問大巍還有誰能比得上他?”

她聽到這,忙將一條烤魚塞進範千嘴裏,“吃你的,這種話就別四處宣揚了。”

*

豐收宴。

殷沉清了嗓子,宣布拔得頭籌的是崔將軍,又念了一長串獵物的名字和數目。

眾人紛紛咋舌。

老虎和狼群,怎麽都讓崔將軍給遇上了?

聽到後頭,崔小宛自己都深吸口氣——她哪裏打過那麽多梅花鹿了,這賬是不是記錯了?

抬眼一看,楊副將他們正衝她擠眉弄眼。

得,這幫人還是偷偷替她作弊了。

見識過崔小宛殺虎的魏臨並未起疑,點了她的名,恢複她主將的位置,便讓殷沉往下念了。

期間有宮人到崔小宛桌旁,送上果飲。

崔小宛端起喝了一口,咂咂嘴,又佐了一點肉,全咽下去,過了半晌,忽然覺得心口一陣難受,臉上跟火燒一樣。

不對勁。

她捏著杯盞的手逐漸泛白。

“啪”。

杯盞直接被她捏碎,紮破她的手心,意識清醒了幾分。

有人想看她在宴中失儀,絕對不能在這。

江書遠遠瞧見崔小宛的反應,低了頭,嘴上嘀咕,“可算把藥下了。”

“你說什麽?”

東方昀回頭看他。

江書低了頭,不敢直視東方昀,“殿下,其實我沒把那藥給於信仁,而是換成了別的。”

前夜,他見了那兔子的慘烈死狀,心中有些猶豫。

崔將軍當真該死?

他先前在軍中聽多了巍軍主將是修羅惡鬼之類的話,也深信不疑,可這段時日,崔將軍放過他一次,也救過他一次。

立場不同而已,當真要置他於死地?

東方昀寒了臉,“你換了什麽藥?”

江書的臉難得通紅,聲音也小了許多,含含糊糊說了三個字。

他先前湊在於信仁耳邊,讓於信仁務必守口如瓶,也隻是為了把藥換回來。

“什麽?”東方昀沒聽清,蹙著眉,重新問了一遍。

“帳中歡……”

江書抵著頭說完藥名,又迅速解釋,“三殿下,這莊上都是宮人,崔將軍不管冒犯了哪個,都是在挑釁巍帝的龍威,我是想……”

“噓。”

東方昀按住他的手,看了一下左右,壓低了聲音,“此次我便不再追究,以後,莫要違抗我的指令。”

“否則,你知道我的手段。”

江書看著東方昀,眼神有些怔然。

“……屬下明白。”

崔小宛半趴在座上,緊閉了眼,額頭有汗珠冒出,那股燥熱蔓延至全身,一點點吞去她的神誌。

她猛地一下站起身,“皇上,微臣身體有些不適,可否先下去歇息?”

魏臨眉頭微蹙,正要說話,佘鳳先溫言道:“崔將軍這三日也是辛苦了,皇上,不如就讓她先下去吧?”

於信仁悠悠開口:“這豐收宴怎麽能讓魁首缺席?”

魏臨斂了神色,“罷了,崔將軍既然身體不適,便快去休息吧。”

崔小宛謝過皇上,出了大堂,獨自一人往莊外去。

佘鳳在群裏問了好幾聲,也沒得到回應。

【聶靈嫣】出什麽事了?

【佘鳳】小宛臉色不對,退了豐收宴,出一身汗的也不知道是什麽狀況。

【崔晚】沒事,我還撐得住。

【溫如月】嚇死我了,你要是撐不下去趕緊喊我們。

青羽戳了戳聶容昭的手臂,“小郡王,您看崔將軍臉色是不是不太對?

聶容昭倚在座上,嘬一口酒,聽到青羽提起崔晚,睨了他一眼。

“少在我麵前提起這武夫。”

兩日前砸他腹部那一下,他還記著呢。崔晚那身輕體健的,能有什麽事?

青羽見小郡王這般,也不打算管了,湊到範千身邊跟他聊了起來。

聶容昭又嘬一口酒,看向門口。

崔將軍身輕體健的,身體若隻是有些不適,何須離席?

作者有話說:

你這樣是要單身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