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函是方才讓趙參軍代筆的,這裏的文字與崔小宛原來的世界雖有相似,但差別還是很大。

趙參軍原本有些奇怪,見著崔小宛被咬傷的手,也打消了疑慮。

看來南蒼那個小崽子下口很重。

少年聽到這句,動作一滯,難以置信地看向崔小宛,“你說什麽?”

“剛剛你們那個三皇子,叫東方什麽的,過來求和了。”

崔小宛從懷裏掏出絲帛,隨意掃一眼,遞給少年,“我尋思了一下,和談也不是不行,不過就沒必要再差人去南蒼軍營了,你帶著答複回去也是一樣的。”

少年看完和談書,攥緊絲帛的手指逐漸發白。

說是和談,其實跟投降也差不多了。歸還蘊州,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若是平息戰火,這戰俘營裏六十幾位南蒼兵,也能完完整整,平安回家。

少年手指一鬆,突然泄了氣,將絲帛扔回給崔小宛,轉身撩起帳簾,“你真的放我走?”

他鬧了這一出,就算和談,對方也可以就地將他砍殺,找個地方埋了,反正幾十個戰俘,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

“你要是不想走,我也可以換一個人,隻是其他人看著都眼生,還是你靠譜,不僅有膽有謀,還心地善良。”

崔小宛難得說句好話,又拍拍少年的腦袋,被他一揮手甩開了。

他回頭惡狠狠盯著崔小宛,看起來有些張牙舞爪,“今日之恥,往後如有機會,我江書一定十倍奉……”

崔小宛沒等他說完,扯過他耳朵,用力一擰,“趁我還能好好跟你說話,別嘴欠,再挑事皮都給你扒了。”

她淡淡瞥一眼江書,見他疼得齜牙咧嘴,才鬆了手,“回去將信函交給你們三皇子,兩日之內,將兩萬大軍撤至山腳,再來說和談的事。”

“……”

江書磨了磨牙,心裏有十二萬分的不舒坦。

他嗤了一聲,從旁邊的箱子翻出自己的盔甲,穿上後氣鼓鼓出了帳門。

楊副將蹙眉盯著帳門,“這個江書太狂了,將軍也真是海涵。”

這一個時辰裏,他聽著江書用各種髒話罵了百十來句,耳朵都要生瘡發膿了。

趙參軍不解,“將軍,為何讓他去?萬一……”

若是不想自家將士冒險深入敵營,這裏六十幾個戰俘個個比那江書好控製。

“他不會拿其他人的性命做賭注。”

一個小藥瓶藏得那麽深,裏邊就隻裝了迷魂散,這江書心眼不壞,就是太狂。

崔小宛想了想,擰起眉,“而且你們不覺得把他留在軍營裏也是個禍害嗎?這小孩,誰養誰倒黴。”

話音剛落,就見江書又返回來,在盔甲的夾層裏摸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扔到崔小宛身上,“這是紫竹砂的解藥。”

崔小宛伸手接住藥瓶,“謝了啊。”

完全沒有在背後說人壞話被正主當麵戳穿的窘態。

也是,當麵都擰著他耳朵說要扒他的皮了。

江書氣悶,再沒說話,怫然離去。

崔小宛淡淡看向帳門。

她在原來的世界有個弟弟,差不多也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這會兒估計正窩在空調房看電視。要是知道她不在了,指不定哭成什麽樣。

哪像這個江書,脾氣強得很,估計他自己要死了都不會哭上一哭。

崔小宛搖搖頭,撩了帳簾往主將營帳去。

落日熔金,陽光還很毒辣。

崔小宛拿手遮著眼睛,指縫間漏下陽光,刺得她心裏一陣煩躁。

來回大半日,又出了身汗,這還沒法舒舒服服洗個澡,以前的崔晚到底是怎麽適應下來的?

回了主將營帳,她一邊給自己上藥,一邊調出聊天麵板,發現上邊有一條未讀消息。

【群助理404】請您放心使用聊天群,除您之外,其他人看不到麵板,所以在人前打開也沒關係。

【崔晚】這不重要,我隻關心我能不能回去。

【群助理404】親,不能來回穿梭哦,會產生副作用的,輕則精神混亂,重則當場死亡。

次奧,什麽道理?關乎人命的事,不問過她意見就把她弄過來了。

她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回不去,不如多了解點其他信息。

【崔晚】給我說說崔晚,她是什麽身世背景,為什麽要從軍?

【群助理404】稍等一下哦。

404一去就是大半天。

過了許久,久到將士送來吃食,崔小宛吃完飯散完步消完食躺在茅草**剔完牙,它才重新冒頭。

【群助理404】抱歉,久等了。

【崔晚】我以為你死了。

【群助理404】我一個機器人要負責幾千個群的,請您耐心一點。

【崔晚】幾千個群?

【群助理404】一個時空一個群,忙都忙不過來,好在限定了服務期限。

【群助理404】哼,就因為我工作效率高,給我派這麽多群。

【崔晚】……

崔小宛瞪著麵板。

幾千個群,這得是拐了多少人?聽404這意思,還不止它一個機器人。

過了一會兒,群助理發來大段信息——

【群助理404】崔晚,晉州乞丐,懷德十一年生人,現年十九歲。太嘉元年,恰逢西垠國生事,晉州招兵,崔晚投身行伍,短短兩年立下赫赫戰功,被封為鎮西將軍。

【群助理404】太嘉四年,西垠國歸降,崔晚回京未滿一月,又赴往南蒼戰役。

敢情她就是個勞碌命?剛跟西垠打完,還沒歇上一個月,又跑這來了。

【崔晚】現在就是太嘉四年?

【群助理404】對。

【崔晚】她一個乞丐為什麽文韜武略,樣樣精通?

404過了半晌才回複。

【群助理404】這個我們也不清楚呢。

【崔晚】除了這個就沒別的信息?

【群助理404】這是官方檔案記載,我們沒法獲知其他信息呢。

【崔晚】那我要你何用?

【群助理404】您還可以谘詢其他問題哦。

【崔晚】行。既然這是個群,還起了穿越互助小組這種名字,為什麽就隻有我們兩個?

這個群沒有其他人說過話,晚飯時,崔小宛閑來無事,打開過幾次群成員名單,裏邊就隻有她和群助理。

【群助理404】稍等一下哦。

崔小宛等到半夜,也沒見回複,怒關麵板。

她懷疑這個機器人在玩她。

第二日,探子來報,南蒼兩萬大軍拔營移師,往附近的川月山行軍。

崔小宛跨上高棗紅馬,領著巍軍浩浩****回了湘城。

湘城太守收到南蒼退兵的消息,特地帶了底下一幫官員到城門口迎接,當晚還在滿月樓設下宴席,慶祝此戰告捷。

“交戰數月,一些頂好的食材供應不上,隻能勉強湊出這些家常茶飯,還請諸位見諒。”

宴席上,吳太守麵帶歉意,給桌上眾人斟了黃酒。

崔小宛剛在驛館的廂房美美洗了個澡,此時心情不錯。

這是她穿過來後過得最舒服的一天,不風餐露宿就不錯了,要啥自行車?

幾位副將也都不是講究這個的人,客氣幾句,大大咧咧落了座。

剛一坐下,楊副將就發現席上還有位眼生的,“這位公子是什麽人,先前怎地沒見過?”

眾人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這一桌坐著的,除了幾位文官和他們一群大老粗,還有一位風度翩翩的白麵書生,舉手投足都帶了幾分斯文儒雅。

白麵書生起身作揖,“在下杜行之。”

“原來是杜公子,失敬失敬!”

“杜行之,是那位杜行之嗎?久仰了!”

“沒想到今日能一睹真容。”

這人到底誰?

崔小宛看著一幫人莫名其妙開始與對方攀談,還紛紛起身敬酒,心下有些好奇。

楊副將舉起杯盞,隔空與杜行之碰了碰,“杜公子此番到湘城可是來采風?”

“杜某聽說蘊州風景秀美,原想一覽勝景,沒成想會遇上南蒼入侵,也隻好暫居此地了。”

杜行之望向崔小宛,“原以為還要等上一年半載,崔將軍一來便解了杜某的煩惱,這杯,杜某敬將軍。”

“客氣客氣。”

崔小宛見他爽快,也仰頭飲盡杯中酒,一陣熱意瞬間上了臉,腦袋已有些暈暈乎乎。

她以前千杯不醉,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將軍如不介意,杜某這幅戎馬圖便當做見麵禮,送予將軍了。”

杜行之從琵琶袖中掏出一卷還未裝裱的宣紙,輕輕展開,一位馳騁疆場大殺四方的將軍躍然紙上,赫然是崔小宛的臉。

趙參軍就坐在杜行之旁邊,看著畫卷連連點頭,“哎?這畫得還真像,不知道的還以為杜公子當時便身在戰場之中。”

杜行之謙遜一笑,“巍軍進城之時,杜某遠遠瞧見崔將軍軒昂氣宇,一時有感,才畫下這幅丹青。隨意之作,見笑了。”

崔小宛起身,晃晃悠悠繞到杜行之身後,將宣紙抽過來看了看,讚賞地點點頭。

杜行之回頭望向她,等著她給出評價。

隻見崔小宛伸出二指在紙上輕輕一彈,“英姿颯爽,不愧是我。”

這話一出,偌大個滿月樓安靜了下來,他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在場之人皆看向主桌,隻見崔將軍已是滿臉通紅,也不知喝了多少。

崔小宛看完又將畫塞回杜行之手中,擺了擺手,“畫不錯,不過就不必給我了。”

三天兩頭上戰場,萬一這畫有個什麽損毀,多心疼。

眾人愕然。

吳太守擦了把汗,“崔將軍,這可是杜公子的墨寶,去年一副巍山飛雪圖,多少人擠破頭都求不到。若是這畫給了我,我是要裱裝好,珍藏起來的。”

楊副將連忙解釋,“我們將軍前幾日中了毒箭,醒來後腦子就有些混亂,還請杜公子別見怪。”

其他人來不及追究什麽毒這般厲害,又聽崔小宛嘟噥,“既如此,那這畫就給吳太守吧。”

吳太守麵上一喜,又抿了抿嘴,強壓下笑意,“這怎麽好意思?”

杜行之被駁了麵子,不動聲色將畫卷收好,重新交到崔小宛手中,尷尬地笑了笑,“將軍醉了。”

“沒錯!”

崔小宛朗聲應了一句,眼睛一閉,直挺挺往後倒去,“咚”地一聲砸在木地板上。

作者有話說:

嘖,一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