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漫不經心輕扯嘴角,笑中帶了幾分嘲諷,他一手伸到胸前,捏住崔小宛的手,往外一掰。

紋絲不動。

他眸中閃過一絲愕然,腳下一掃,沒掃過去。

“小……小郡王?”

一道脆嫩的聲音響起,二人皆往庭院一側的青石板小路看去,隻見一個可愛的圓臉小丫鬟站在樹下,手裏還捧了個精致的楠木盒。

是翠柳,給崔小宛送東西來了。

崔小宛回過頭,上下打量著麵前的男子。

這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沒吃過什麽苦頭,細皮嫩肉,五官精致,比聶靈嫣還要禍國殃民。

原來他就是小郡王,聶靈嫣的便宜弟弟。好像聽聶靈嫣提過一嘴,叫什麽來著?

聶容昭?

崔小宛鬆開手,將他胸前起了褶皺的衣領拍平整了,又把人推回石頭椅上。

“看在聶靈嫣的份上,先不同你計較。”

翠柳看看小郡王,又看看崔將軍,上前幾步,雙手捧了金絲楠木盒,畢恭畢敬端到崔小宛麵前。

崔小宛還未接過去,從旁橫插了一隻手過來,將楠木盒子拿了過去。

聶容昭懶懶退後一步,將木盒子翻轉了幾下,抬眼瞥向小丫鬟,“翠柳,這是我阿姊的東西,你怎麽把它帶這來了?”

“這……”

翠柳猶豫片刻,在出賣郡主和被當成家賊之間選擇了出賣郡主。

“這是郡主讓我帶給崔將軍的,說是恭賀崔將軍喬遷之喜,還叫我偷偷地來,別給其他人發現。”

崔小宛上前想搶過楠木盒子,手還未沾到盒子的邊角,聶容昭又是往後一退,還順手將盒子打開了。

隻見裏邊放了好幾支金銀珠釵,底下整整齊齊碼了一排銀錠,旁邊還夾了一張小紙條。

聶容昭躲過崔小宛的攻擊,兩指夾出小紙條,看了一眼,臉色變得鐵青。

“好一個卑鄙無恥的浪**子,你就是這麽誆騙那些女人的?”

崔小宛聞言挑眉,“你看得懂上邊的字?”

聶靈嫣先前還說不識字,她不用看就知道,紙條上寫的是華國語。

隻是不知道寫的什麽內容,這小郡王看了反應這麽大?

“哼。”

聶容昭掃了一眼桌上的小冊子,“三千個字,一一對應,很難理解?”

“謔,你就坐那翻了幾下,全記住了?”她就不信他能全看懂,肯定是瞎蒙,理解錯了意思。

圓臉小丫鬟笑了笑,“我們小郡王過目不忘,這樣的小冊子看一遍就全記得啦。”

聶容昭展開紙條,將上邊的字念了出來: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既然你手頭緊,這些就都給你了,以後給我留個房間就好,最好是西邊靠近後門那間……”

念到這,他捏緊了紙條,手指泛白,“你誆了女子這麽多財物,就隻許了一個房間給她?”

翠柳在旁邊歪著頭,腦子裏隻剩一個想法——

原來郡主說的意中人,就是崔將軍啊?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瘦了一些,也不知道能不能保護郡主。

“你先拿來,別念了。”崔小宛拽過聶容昭衣領,將他拉到跟前,伸手要搶紙條,卻沒夠著。

聶容昭比她高了半個頭,仗著身高,揚起手,將紙條舉到頭頂,繼續念:

“實在不行,讓她們先選,我不介意……”

他閉了閉眼,有些慍怒,“她們?所以我阿姊知道你有別的女人,還願意包容她們?我恭王府的人怎麽會在外頭伏低做小?”

崔小宛眼神冷了下來,踮了腳尖要去夠那張紙條,一時與聶容昭貼得有些近。

“你真不拿來?”

聶容昭看著眼前放大了的柳眉杏眸,鼻息間還能聞見一陣馨香,一時有些發愣,“你想做什麽?”

緊接著就見麵前的人嫣然一笑,一個勾拳重重砸到他下巴。

他還沒來得及應對,緊跟著又是一個飛踢過來。

聶容昭受了這一重擊,直直往後倒去,紙條和金絲楠木盒都掉到一旁,整個人跌在草地上,腦袋嗡嗡作響。

這個武夫,居然真的敢打他……

“弱雞。”

崔小宛冷漠地看他一眼,伸腿將他掃到一邊,蹲下身,將楠木盒子和紙條都撿了起來。

回房時扭頭看了眼旁邊的張玉喜和小桃阿蓮,“把人丟出去。”

“是。”

小桃阿蓮沒什麽力氣,來到小郡王麵前有些無措,特別是看到他那張臉,心裏就隱隱有些不忍。

將軍還真是下得了手啊……

張玉喜做慣了粗活,扛起一個成年男子也就稍稍有些吃勁,她將聶容昭從地上拽起,又叫小桃阿蓮在旁邊協助,幾人合力將小郡王搬到門口丟下了。

翠柳一路跟到門口,有些擔憂。

小郡王受傷了,會不會怪她在旁邊幹看著沒幫忙?

可那崔將軍看起來好凶,打人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她都沒反應過來,小郡王就躺地上了。

她四下張望,遠遠見著青羽從銅雀街的街頭趕來。

“這是怎麽回事?”青羽蹲下身將人扶了起來,看了眼旁邊的翠柳。

小郡王倒地上了,這丫鬟在旁邊做什麽?

翠柳先發製人,“小郡王在裏邊受欺負了,你怎麽現在才來?”

青羽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小郡王說要自己進去,打發我到旁邊的茶攤納涼了。”

“原來是這樣,那你照顧好小郡王,郡主還在等我複命,”翠柳又轉向聶容昭,朝他福了身,“婢子先告退了。”

隨後一溜煙,沒影了。

聶容昭掛在青羽身上,緩了緩神,半晌才開口,“你不是說崔晚這廝功夫與你不相上下?”

青羽撓了撓頭,“這是黑玉告訴我的,我也沒與他交過手。”

聶容昭直直看著將軍府的大門,“為什麽我打不過他?”

“小郡王,雖說王妃教您的武功,您看一遍就會,可是您平日吊兒郎當,不勤加練習,也就隻會個招式,自然是打不過崔將軍。”

青羽有些語重心長,“小郡王您也別怪我多嘴,我聽說那崔將軍每日除了上朝就是練武,除了練武就是看書,您跟他是比不上,比不上的。”

聶容昭回頭盯著青羽,“可我打得過你和黑玉。”

青羽小聲嘟囔了句,“那我們哪敢傷著小郡王您呐……”

眼見小郡王的眼神逐漸轉冷,連忙又閉上了嘴。

“以後不許讓著我。”

聶容昭站直了身子,伸手碰了碰下巴,倒吸口涼氣,這崔晚下手是真狠。

青羽點點頭,“屬下曉得了,回頭我跟黑玉也說一聲。”

聶容昭瞥了眼將軍府的大門,袖子一甩,“先回去,以後再來找這崔晚算賬。”

“哎。”青羽心裏叫苦不迭,被打了一次,怎麽還想來招惹人崔將軍?

依他看,直接跟郡主揭露崔將軍的真麵目還更簡單些,這人渣,也不知道騙了多少女子。

人渣崔小宛此時正窩在房裏看著聶靈嫣的紙條腦殼發疼。

小郡王還有一段沒念完:

“我知道你看到這想揍我,但沒事,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自在。”

“就這樣,錢你拿著花,不夠我還有。”

就這,誰看了不覺得這女孩子被男人PUA慘了?

崔小宛直接將麵前的紙條截圖,發到群裏。

【崔晚】你寫這些做什麽?有事不能在群裏說?

【佘鳳】唔……這不就是咱們平時說的話?沒什麽問題呀。

【聶靈嫣】我就想給你個驚喜。

【聶靈嫣】給你送錢還這麽凶,以後別想拿我一分錢。

崔小宛深吸口氣。

【崔晚】你那便宜弟弟找上門來了,說要教訓我一頓。

【崔晚】我原本給你寫了一本簡易的字典,讓你學著點這邊的文字,結果被他翻了一通全記住了。

【崔晚】他看完你寫的小紙條臉色鐵青,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聶靈嫣】天!

【聶靈嫣】他沒受傷吧?

【崔晚】你不是應該關心我的安危?

【佘鳳】我們覺得你不需要。

【崔晚】……

崔小宛將紙條放回去,又將盒子鎖進櫃子,突然記起那本《識字三千》。

那本小藍冊子怎麽會出現在庭院?她明明把它放進箱子了。

她開門張望了一下,門外空無一人,偌大一個宅子,裏邊就住了四人,平日想碰也碰不見。

出了房門,沿著青石小徑到了庭院,隻見那本小藍冊子還放在桌上,書頁是攤開的,上邊還有些褶皺,似是泡過水了。

阿蓮在旁掃地,見崔小宛過來,朝她一欠身,埋頭繼續。

石桌上,陽光就隻照了一半桌麵,剩下那一半被旁邊的桂花樹擋住了。

“哎喲,老身忘說了,今早我收拾了您房裏的木箱子,將一堆衣物抱去洗了,沒想到這本小冊子就夾在裏邊。”

張玉喜過來,將小冊子挪到了陽光底下。

她伸手翻了幾頁,“我看這就是小孩子的啟蒙讀物,上邊還寫了一些我看不懂的字,這到底是什麽文字?泡成這樣打不打緊?”

“沒什麽,就是西垠國附近某個小國的文字。”

崔小宛聽楊副將說過,那邊小國眾多,也不常與大巍往來。

她將小冊子收了回來,“不礙事,還能用。你先忙吧,不用管這個。”

“哎,就是忙中出錯……”張玉喜嘀咕了句,晾衣服去了。

將軍府還是太大,幹活的人太少。

看來回頭還是得多招點長工,現在除了張嬸子三人,也就雇了兩個看門的,一前一後,看著也不能打,真有什麽事,估計隻來得及喊一聲救命。

崔小宛看著張玉喜離開,飛身上了屋頂,留意了一會兒對麵溫府的情況,眉梢微垂。

得趕緊把溫如月找回來,明兒就去置辦女裝。

作者有話說:

可惡,居然有兩個錯別字沒發現,改了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