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離別

黃昏時分,夕陽如血,斜斜的掛在山頭,柔和的陽光傾瀉而下,在清涼的晚風中,聖瀾江麵微波蕩漾,卷起了無數的聖潔金光。

一艘豪華大氣的大船自大雍皇城的碼頭順流直下,朝聖瀾江的一頭緩緩行駛而去,幽幽蕩滌的水聲打破了聖瀾江的靜謐。

船艙的某一個簡約雅致的房間內,有人正倚窗而立,沐浴著淡淡的江風,抬頭看著江麵上那輪暖暖的落日。

那人一身似雪袍服,墨玉簪束發,輕裘緩帶,優雅淡遠,冷豔無雙的俊臉籠罩在暖暖的餘暉之中,渾身透著一股寧靜淡遠而遙不可及的氣質,而,那般君臨天下的難言氣勢也無法遮掩。

隻見他佇立的窗前,修長白皙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擊著窗框,他身後的凳子上正蹲坐一隻通體漆黑的紫瞳小貂。

小貂靜靜的蹲坐在凳子上,睜著眼睛望著自己主人那抹蕭瑟落寞的背影,時而轉過頭看了看門口,紫眸裏由原先的期待變成了淡淡的失望。

夕陽慢慢西沉,窗前的陽光緩緩的收起,恍惚之中忽然聞到晚風中拂來一道淡雅而熟悉的氣息,一道清冷蕭瑟的琴聲緩緩傳來,帝北尊微微低下視線,順著琴聲望了去,便看到了岸邊的涼亭中那個正在撫琴黑衣鬥笠人。

蕭瑟的琴聲隱隱透著一股淡淡暖意,正是那天她給他彈的曲子,很好聽。

貂爺忽然撐起身子,紫眸裏閃過一道幽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帝北尊那側臉,隻發現在夕陽燦爛的餘暉中,自家主子的那張側臉緩緩有些柔和起來。

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帝北尊皺起眉頭,沉默許久,才低聲應道,“進來。”

風揚輕輕推門走了進去,手裏抱著一大束的堇紫色百日草,花束包紮得很好。

他放輕腳步緩緩走了過去,在帝北尊的身後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開口,“太子殿下,司空大人托人給您捎來了花束。”

說著,風揚又低頭看著自己懷中的那一大束花,因為司空大人的這一送別的方式感到十分的匪夷所思——

哪有人送別居然送花的?

而且這般的裝飾還是第一次看到,很特別,風揚第一次覺得這麽一些鮮花紮在一起居然是這麽的和諧好看,他收到來人送過來的時候,還忍不住驚了一把。

帝北尊轉過身,深邃的目光淡淡的落在風揚懷中的花束上,眼神有瞬間的停滯,沉吟片刻,妖冶的臉上有些奇怪,抬手將花束接了過來,拈起花束間的紫色卡片,上麵正龍飛鳳舞的留著司空堇的祝福與簽名——

祝你快樂!

簡短幾個字,卻讓帝北尊有了瞬間的失神,在悠揚蕩滌的琴聲中,他抬起頭,望著靜坐在涼風縈繞的涼亭中的那抹黑色小影。

許久之後,他的臉色隱隱有些不平靜起來,低頭淡漠的望著懷中的花束一眼,想了想,心頭有些歎息,而眼中卻好像下了什麽決定似的,終於低低出聲,“將船靠岸。”

……

不一會兒,耳邊若有若無的琴聲越發的清晰起來,暖暖的夕陽餘暉中,帝北太子的船緩緩靠了岸。

涼風不斷的吹起那似雪的衣袍,踩著一地的落蕊,帝北尊一身淡漠的走上涼亭的階梯,而僅僅走了幾步便收住了腳步。

察覺到身後襲來的氣息,司空堇指尖的琴音戛然而止,涼亭內有了瞬間的寧靜,兩人就這麽沉默了好久,也沒有誰出聲。

良久之後,帝北尊才提步,往上幾步,停在她身後,緩緩的抬起目光望向高天流雲,低沉的聲音很感性,“平日裏不是話挺多的嗎?半天也不見你出聲。”

司空堇十指輕輕按住琴弦,歎息了一聲,慢慢的開口,“初次見你的時候,是在洛陽城,我還記得,當時我被你一掌震出窗口,落地狼狽而逃,還被你奪去了希爾頓的副卡,我當時就暗自發誓,一定要給你顏色看看。不想,之後的很多次交手中,卻是我吃了虧,你還出手幫了好多次,有時候想想,有你這樣的朋友還真是挺不錯。”

“可惜這樣的朋友都是替你收拾爛攤子的。”帝北尊淡然一笑,深眸裏閃爍出些許的真誠與柔和,不似往日的雲淡風輕,“本殿在你手裏,也沒討得多大的便宜,就憑這一點,本殿就應該欣賞你。”

“說實話,你也是第一個讓我感到很受挫的人,不過我感覺自己很幸運,至少能夠讓我知道自己的實力。”

司空堇一直背對著帝北尊,江風不斷吹起鬥笠下的麵紗,她那清亮如星的眼眸在夕陽之中越發顯得清明透徹,“今日一別怕是難再見,一切都請珍重吧,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但願到那時候,我們可都不是拖家帶口的,我挺不能承受自己老去的事實。”

帝北尊收回視線,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目光閃爍著看不透的深沉,“你真以為我們還能再見?”

司空堇輕輕點頭,“說不準你以後兵臨城下的時候,帶兵出城抵抗的就是我。”

帝北尊唇邊勾出一抹淡淡的痕跡,自嘲的歎息道,“能認識你,本殿也很高興,以後凡事三思而後行,亂世之年,唯有保全自己才能相助別人,官場沉浮,江湖風雨,司空堇,你還很年輕,你也很有才華,但是一定要記住,心不狠站不穩。”

“官場沉浮,江湖風雨……”

司空堇低吟了一聲,“沉浸於塵世間也就是操心這些破事了,哦,對了,聽風揚大人說,你們大周臣子都希望你登基為帝,還有納妃什麽的,你這次回去不會真的就是登基了吧?你老爸不是沒死嗎?哦,不是,是你父皇不是還沒駕崩嗎?你們大周的美女聽說都是那種溫婉柔弱型的是嗎?”

“帝北尊,我跟你說,像你這樣的人是不能找一個溫婉柔弱型女人的,相信我哥們,那種女人沒性格……嗯?玉佩?”

司空堇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帝北尊截斷了,隻見他指尖忽然拎著一塊玉佩,遞到司空堇的跟前。

“給我?”

“拿來!”

司空堇眼睛一亮,當然認得出是當初她拿走的那塊玉佩,後來落到大雍皇的手上,然後又被他拿了回去,而且看他的樣子,好像這東西很寶貝!

司空堇急忙站起身微微轉過身,伸手想抓住那玉佩,然而帝北尊卻迅速收起,眯著眼掃了她一眼,司空堇動作太快,瞬間沒收住,‘呼啦’的一下便直接刹不住的撞進帝北尊的懷裏,帝北尊動作夠快的扶住一旁的石柱,兩人才不至於滾下階梯。

司空大人暗自捏了一把汗,慶幸自己沒摔倒,下意識的抬頭想要道謝,而目光一抬,便迎上了帝北尊那張尊貴不凡,冷豔無雙的俊臉,胸口頓時一陣阻塞,一抹淡淡的溢彩湧上雙眸,雙手緊緊扣住帝北尊的腰,似雪袍服瞬間被抓得皺巴巴的。

司空大人心中莫名的一跳,正想幹點什麽的時候,忽然一陣涼風吹來,她整個人瞬間清醒了不少,有些絕望一般的緊緊抱住帝北尊,抬頭對著他的身後猛地拍了幾下,素手靈蛇一般的往帝北尊衣袖間一抓,冰涼的指尖順帶掃過帝北尊的大手,帝北尊隻隱隱感覺到袖間傳來一陣細膩柔軟的觸感,緊接,他的衣袖便似乎空了下去。

而司空大人這時候早已經退到亭子邊上的兩丈開外,手裏正執著月魄跟那塊玉佩。

“你的月魄借我欣賞一下,下次見麵再還給你。”

司空堇利落的將東西收進衣袖中。

帝北尊高深莫測的望著司空堇,嘴角浮現出一道極為複雜的笑意,眼底深處泛起淡淡的幽光,片刻之後,他收回眼神,驀然轉身,踩著細碎的陽光緩緩走下階梯,從涼風之中淡漠的穿過,“那是大周的鳳玉,有了它,你可以在大周暢通無阻。我三年之內都不會納妃……司空堇,三年之後,如果還能在你手上看到它完好無損,我會真的相信緣分,那時候的你……我很期待……記住你還欠著本殿一個條件,花不錯……”

帝北尊最後留下這麽一些話在空氣中飄蕩著,如雪一般的身影已經慢慢的湮沒在夕陽之中……

司空堇抬起頭,看著漸漸朝夕陽的方向行駛而去的大船,隱藏在黑紗之下的秀麗的小臉忽然染上一道黯然,眼前不斷的閃過帝北尊剛剛那張深沉冷豔的俊臉。

怔了好久,她才自嘲的笑了笑,摸出衣袖間那塊玉佩,指尖隱隱殘留有屬於他的溫度,眼裏浮起些許的迷離,喃喃低語,“三年……我也很期待三年之後的自己……”

她忽然轉過頭,朝皇城的方向望了去,迷離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無比的清晰明亮起來,透著一股讓人無法違逆的堅決,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許久,她驀然輕輕握緊拳頭。

是啊,任重道遠。

肩上背負著多少,隻有自己心裏明白,卷入這場漩渦之中,苦苦掙紮,滾打,並非她所願,但是,她別無選擇。

做了這麽多的努力,她以為自己或許能改變一些什麽,然而經過這次的腥風血雨之後,她才明白,這場漩渦的深度遠超她的想象,她唯有像帝北尊那樣的實力,才算是真正與她的對手匹敵。

想著想著,她心裏忽然閃過蘇月那張憔悴的容顏,司空墨那張稚嫩的臉,還有柔弱中帶著倔強的幸拂畫,季無歌,唐靖堯更還有馬蘭城無數關心她的兄弟姐妹……

所有的畫麵定格在一瞬間,化作一片刺眼的紅……

司空堇深深的吸了口氣,勉強從混沌之中掙紮出來。

司空堇,你是屬於天空的,天下之大,任你展翅高飛,我堅信那一刻一定不會遠,一定的!

……

夕陽終於沉了下去,廣袤的天際下一片蒼茫,江風有些涼。

房間內,帝北尊坐在榻前,手中執著一本書翻看著,神色很清冷。

“太子殿下,密探來信,王太傅五天前進宮拜見皇後娘娘……是……是為殿下您的太子妃的事……”

風揚戰戰兢兢的將手中的小字條奉上,小心翼翼的開口,“碧月郡主她……等了殿下這麽多年……前些日子身子熬出病來……”

帝北尊俊眉微微一皺,目光依然還在停在跟前的書頁上,低沉的語氣很冷漠,“病了就找禦醫,該怎麽辦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可是,殿下,這次回去恐怕……”

風揚遲疑的望著帝北尊,誰都知道大周皇族曆來的規矩,隻有立了太子妃,才能真正登基,不然……

聞言,帝北尊唇邊勾出一抹諷刺的冷笑,莫測高深的望著風揚,“南梁局勢不穩,你替本殿擬旨,將王太傅跟張義大人調到南梁讓他們穩住南梁的局勢,這兩位大人才華橫溢,本殿相信他們的能力。”

“殿下……”

風揚驚出一身冷汗,這可是直接外調,被貶?

還是這麽好的借口!

“可是碧月郡主……”

“她若是堅持,本殿不介意老規矩。”

老規矩!

化作平民百姓的女兒,發配到邊關的守軍黑河軍營勞務一年,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帶隨從,一年之後才有資格參加秀女的選拔?

簡直是瘋子!

進了那地方的女人出來不是崩潰的就是瘋的,誰敢去?

明擺著要毀人清譽,害其終生。

名為體驗感受將士的辛勞,實則……

很公平的機會,也是很好的拉練方式,隻是……

------題外話------

三月開始了,加油,努力,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