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他的琴聲跟他的人一樣，清冷疏離，亦是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聽在司空堇耳中卻是頗為的受用，雖然她的琴藝如今亦是一般，但是在對音律的造詣上，她卻是有些獨到的見解。
看著那抹清冷的背影，司空堇的眼色忽然有些複雜起來，悵然歎息了一聲，遲疑了片刻，終於也沒有走過去。
泠泠徹徹的琴聲緩緩收歇，在最後一個音符飄散在風中的時候，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忽然傳來，“大周的貢茶，味道還可以，不妨試一試。”
說著，便將琴往旁邊擱了去，徑自泡茶。優雅的倒上兩杯。
司空堇怔了一下，終於也走了過去。
“沒想到，你琴藝也是不錯的，跟你一起倒是過得挺開心。”
司空堇接過帝北尊遞過來的茶，淡淡的抿了一口，吸了口氣，才點點頭，“好茶。”
悠然擱下茶杯，她抬起頭看著帝北尊，見他臉色有些奇怪，沉吟了一下，便問道，“剛剛聽風揚說，你後天乘船離開？”
帝北尊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她，眼神有些變幻莫測，卻沒有回答。
司空堇也沒有再問，仰頭喝盡了杯中茶，盯著帝北尊看了好久，才淡淡道，“唉，怎麽辦？還真有點舍不得你，雖然被你坑了很多次，但是能跟你做朋友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謝謝你！”
執起茶杯，司空堇忽然有些莫名的悵然，“還有昨天的事情，謝謝了，以茶代酒，我敬你。”
帝北尊忽然歎息般的低吟了一聲，低低的注視著司空堇，目光沉沉，“司空堇，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至少本殿對你是有些欣賞的。”
“欣賞？我以為你會說你挺喜歡我這個人的，畢竟，像我這樣風度才華，很多人素來是難以抗拒的，我這就叫做親和力，人格魅力所在。”
司空堇一本正經的說道。
“親和力？”帝北尊似笑非笑的低下眼簾，“你大概不知道外麵有多少人想讓你粉身碎骨，尤其是如果他們知道你的身份，而且是你放走幸崎天之後……”
“你不必總那這些事情的提醒我，難得我感到輕鬆愉快，而且，這樣的好茶，談起他們未免也太浪費這好茶。”
司空堇眼睛裏忽然拂過些許的疲憊，神色有些恍惚起來，星眸裏不期然的生出些許迷離的暗光，帶著淡淡的女氣的陰柔，歎息道，“這次分別，你我二人恐怕也很難有機會再見，但我不會忘記我司空堇還欠著你一個很大的條件，等你想好，隨時歡迎你來大雍要我履行承諾，放心吧，我不會賴帳的。”
這話裏透著幾分的誠意。
帝北尊微微側過身，身子略微前傾，淡淡的看著天際上變幻莫測的流雲，冷豔的臉上忽然扯出一抹雲淡風輕的笑意，“本殿說過不會做沒有報酬的交易，所以這個條件本殿是一定會要你履行的。”
“好，我等著你。”
司空堇爽快的點頭，想了想，便又客套道，“太子殿下，皇權國事雖然重要，但是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一切請多珍重。”
語罷，兩人忽然都沉寂了下來，良久，司空堇忽然收回視線，淡然轉過身，望著帝北尊身旁的古琴遲疑了一下，終於是彎腰抱起，一個利落的轉身，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古琴則是穩穩的落在她的腿上。
修長潔白的指尖輕輕的撥弄了幾下，隨即，一串清新悅耳的琴聲便泠泠徹徹的響起了，聽起來有種莫名的惆悵，略帶著淡淡的暖意，猶如一縷帶著淡淡馨香的暖風從心間緩緩流淌而過……
帝北尊在一霎那間有了片刻的失神，嘴角緩緩勾出一抹淺淡的微笑，那樣的笑容令天地瞬間便是黯然失色，深不見底的瞳孔裏也有了片刻的寧靜。
司空堇一直低著頭，指尖飛快的在琴弦上撩動著，秀麗潔白的臉上難得的浮現出安寧淡遠，張揚的衣袍不斷的在涼風中搖曳飛舞，透過柔和的暖陽遠遠看著，竟是有些不真實……
一曲彈罷，兩人久久也沒有出聲。
清風陣陣，吹起一片片零落的花瓣，絮絮飄飛，幽幽落在琴弦上，司空堇吸了口氣，伸手想要撿起，而在她的指尖剛剛觸上那柔軟的花瓣的時候，一隻冰涼的大手卻快了她一步，她的素手也不期然的也搭上他的手背……
“曲子很特別，叫什麽？”
帝北尊隻是微微摁住那花瓣，並沒有立即收回手。
司空堇怔了一下，緩緩移開手，抱著古琴緩緩的站了起來，將琴往旁邊一擱，淡漠的走下了階梯。
“等以後有機會再見，我會告訴你的。”
她最後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飄蕩著，如同一縷清風拂過茂密的樹林，轉眼間便沒有了蹤跡。
……
果然，中午時分，大周帝北太子衛隊隊長蘇將軍救下司空堇的事情傳入了眾多人的耳中，眾人都知道了司空堇身負重傷，生命垂危，幸虧帝北太子及時出手相救才能勉強保住了一命。
午後，司空家主司空曙帶著豐厚的禮品跟一大幫下屬浩浩蕩蕩的朝帝北太子行館趕來了，大周禁衛軍統領風揚在門口接待了他。
“風將軍，不知帝北太子現在何處？身體無恙否？”
司空曙老臉上掛著滿滿的微笑，蒼老的眼中卻是閃爍著精光。
風揚也客氣的對著司空曙抱拳還了一個禮，“有勞司空家主的惦記，太子殿下一切安好。”
“風將軍客氣了，帝北太子殿下，乃我大雍的貴客，老夫惦記也是應該的，況且這次太子殿下還救了老夫的孫兒司空堇，實乃我司空府的大恩人，為了表示感謝，老夫特意讓人準備了一些薄禮，希望太子殿下能笑納，不知老夫能不能見太子殿下一麵？”
司空曙的語氣裏似乎有些討好的成分，一邊朝身旁的人使眼色，隨從馬上就將禮品奉了上來。
“抱歉司空家主，太子殿下還在午休，不喜打擾，太子殿下特意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
“風將軍，老夫是……”
“司空家主，太子殿下的規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風揚迅速的截斷了司空曙的話，“司空大人現在應該清醒過來了，司空家主，請隨我來吧！”
說著，風揚便往裏室走了去，果然看到臥榻吃力的坐起的司空堇。
“司空大人，你現在感覺如何？”
風揚關切的迎了上去，“你先不要下床，一連昏迷的數日，身體虛弱得很大夫說你需要臥床休息一段時間，而且你身上的傷也還沒有完全好，今早太子殿下剛剛用內力替你舒緩了經脈，你千萬不要隨意運功，不然傷到哪裏就不好了。”
這風揚不愧也是演技派的，那樣逼真的擔憂的表情，根本不像是裝出來的。
司空堇此時亦是臉色蒼白，血色全無，看起來十分的虛弱，微微咳嗽了幾聲，才有氣無力道，“這次多謝了太子殿下還有兩位將軍了，咳咳……嗯？大人？你怎麽來了？”
司空堇瞪大眼，很驚訝的望著站在風揚身後的司空曙，慘白的臉上顯得十分的震驚，“議會都結束了嗎？”
司空曙臉色陰沉不定，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司空堇，努力的想從他臉上看出些許的異樣，然而，司空堇卻是麵色不改，那雙眼睛充斥著的隻有無邊的茫然和疑問。
沉默了好一會兒，司空曙才精銳的眼神才收了回來，朝自己身旁的一個灰袍老者使了一個眼色，灰袍老者會意的點了點頭，連忙上前。
“太子殿下派人上門告知你的消息，老夫萬分擔心，你身體虛弱，不宜動彈，先讓陳大夫給你看看有無大礙。”
司空曙精銳的眼神在司空堇臉上掃了一圈，隨即才低沉的開口。
而這時候陳大夫已經來到了司空堇的床邊，伸手便要給司空堇把脈。
司空堇心頭暗自一跳，藏在被子下的素手微微握起，掌心都沁出些許的薄汗，遲疑了一下，心底一沉，這才吸了口氣，不緊不慢的伸出手。
陳大夫打量了她一眼，然後才伸手搭上她的手腕，細細的把脈，而在片刻之後，陳大夫頓時皺起眉頭，臉色有些怪異起來。
“怎麽樣？”
司空曙看陳大夫臉色不對，眉頭頓時也擰得緊緊的。
陳大夫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放開司空堇的手，歎息道，“這脈象甚是奇怪，如此混亂，氣息也不穩，內髒似乎都有損傷，若不是有一股強勁的真氣將受損的經脈護住，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這麽嚴重？”
司空曙沉聲問道。
“蘇將軍發現司空大人的時候，司空大人已經身負重傷，若不是有太子殿下的凝力丹，司空大人恐怕還醒不過來。”
風揚歎息道。
“你知道是誰傷了你嗎？”
司空曙銳利的眼睛緊緊鎖住司空堇的臉，而司空堇卻是一臉茫然，想了很久，卻還是搖了搖頭，很恍惚的開口道，“我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有人從後麵襲擊了我，當時天很黑，我也沒看清楚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