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曾耕田說:“他的確跑部進京折騰了一段時間,但最終上級沒這樣安排,也在預料之中,別看他現在跟老嶽走得很近,在他接任副書記這件事上,老嶽未必給他使勁。”

“為什麽?”

“為什麽你還用問我呀,你什麽不明白?”曾耕田瞪著眼看著龔法成。

龔法成笑了,又問道:“最近跟玉成書記聯係著嗎?”

“唉,他跟你一樣,不放心我,隔三差五就給我打個電話,聊幾句問問情況就掛了,從不在電話裏談公事。”

“嗯。”龔法成又說:“老嶽公子的業務,是不是隨著老子的工作調動,也轉移到北方來了?”

曾耕田沒好氣地說道:“應該說,他老子的權力範圍,就是他的業務範圍。”

龔法成說:“如果他正常經營,即便把生意重心移到北方來,即便有老子權力的影響,問題也不是太大,咱們這些年不是一直在搞招商引資嗎,引誰都是引。”

曾耕田說:“這些靠老子權力吃飯的人,能正常經營嗎?我聽玉成說,他公子在南邊有好多遺留問題,有的問題還不小,沒少給他老子惹事,也是一個坑爹的主兒。”

龔法成看著曾耕田笑了,說道:“您是不是太偏激了?”

曾耕田眼珠子一瞪,嚷道:“偏激?等他出了事,你就不會認為我偏激了。”

龔法成眉頭一皺,說道:“我問家良了,南宇公司目前在寈州有三個項目,目前還都算合規。”

“合規?騙實傻子吧?眼下,有個項目能做到處處合規?還別說他是特權企業!”

龔法成說:“您不能一棒子都打死呀,別處我不知道,就拿家良那個朋友的企業來說,人家從開始到落地,各個環節都是合規的,這個問題我特地問過家良。”

龔法成撇了一下嘴說:“那是家良,你以為家良就沒有背景嗎?家良的背景就是你,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誰不會加一百倍的小心,你連老婆都敢往裏送,更何況其他人,想想,誰敢在你麵前胡作非為?當然,我也一樣。”說到這裏,曾耕田下意識往裏麵的餐廳看了一眼,確定白蘭沒在餐廳,而是在裏麵的廚房才放了心。

龔法成笑著起身,悄悄將房門關嚴,說道:“看來,您還有怕的人啊。”

曾耕田的身子隔著茶幾,往龔法成這邊湊了湊,小聲說道:“別看過去這麽多年了,這件事還是不讓提,一提就犯心病,我看她這輩子都是不能原諒我嘍——”

龔法成笑著說:“不原諒怎麽了?現在不還是天天伺候您,給您做飯吃嗎?”

“做飯是做飯,那天跟我拌嘴,人家就直接說了,別以為我待見你,我當初之所以跟你複合,完全是因為我兒子,我不想讓我兒子總是姓我的姓,將來有了孩子連祖宗都找不著。她這句話當時就把我說急了,我大聲喊道:你走,現在就走!結果,你猜人家怎麽說?”

“人家……怎麽說?”龔法成饒有興趣地問道。

“人家說,要走也是你走,這是我的家,是我娘家留給我的房子,你一輩子不是連個房子都沒混上嗎?”

“哈哈。”龔法成聽後大笑,眼淚都出來了:“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

曾耕田頹喪地說道:“是啊,沒想到我這個高級豆腐,老了老了被她點了。”

“哈哈。”龔法成再次大笑,問道:“後來呢?”

曾耕田歎了一口氣,說道:“後來……後來我也沒走,我就不走,我就跟她耍賴,我說:是你娘家,也是我娘家,你娘家給你留的房產,就是我的房產,不但是這,我還告訴你,我一天不死,就一天賴在這,我曾耕田就是癩皮狗,賴你身上了,你嫌棄也沒辦法!她聽我這麽一說,就哭了,一邊哭一邊說,誰嫌棄你了,還不是你一天到晚地找茬,別以為你有病就有理,就可以把別人踩在腳底下,我不欠你的,要不是看在我兒子的麵子上,要不是想讓你多陪我兒子幾年,我才不要你了呐……”

雖然是調侃著說的話,但龔法成發現,當曾耕田說到這裏的時候,他還是將臉扭向窗外。

不知為什麽,龔法成的眼睛忽然一熱,他也將頭扭向一邊,扭向曾耕田相反的方向。

想他曾耕田,是何等人物,地動山搖都不能將他怎樣!有多少人想算計他,想找出他的職業漏洞甚至想要他的性命都沒能達到目的,不曾想,老了後,卻被老伴兒數落得沒了尊嚴。

曾耕田見龔法成不說話,知道他介意了,就轉回頭說:“我們倆人你知道的,一輩子就沒有和睦相處超過一周,現在還不錯了,人家看在我病的份上,看在兒子的份上,還算是讓著我的,我跟你說說這些心裏也痛快痛快,你也別往心裏去,也別擔心我,誰讓咱當初做過六親不認、鐵麵無私的事呐,有得必有失,如果然子的媽媽還活著,也未必會理解和原諒你。”

龔法成歎了一口氣,低著頭說道:“如果理解和原諒,她就不會自殺了……”

曾耕田一怔,他從這位老戰友的口氣中聽出了沉重,這種沉重來自內心。他趕緊說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受了氣就想跟你訴訴苦,沒想到……”

“就知道你得跟法成訴苦。”這時,白蘭推開裏屋的門出來了,她聽見了曾耕田的後一句話,就說:“法成,你別聽他的一麵之詞,你這個哥,太……太……”

“太不是東西了?你是不是想說這句話?”曾耕田看著老伴兒說道。

白蘭一狠心,說道:“就是想說這話,你怎麽著吧?”

曾耕田“陰陽怪氣”地說道:“我現在寄人籬下,能怎麽著?隻能被別人怎麽著,我現在拍你馬屁感謝你不攆之恩還來不及呢,還敢怎麽著你?”

“你……”白蘭氣得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她轉向龔法成說道:“法成,你聽聽,這像一家人說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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