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監小哥哥

“帥爸爸呀,我和你說呀,剛剛來了一個太監小哥哥,辦了一張年卡呢~”言必稱“呀”的齊遇小朋友舉著一遝現金,在齊鐵川麵前顯擺。

在齊小遇同學的心裏,長相並不特別出眾的齊鐵川,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用帥來形容的男性。

審美從來都是一件很主觀的事情,覺得自己的爸爸帥並不犯法。

就算真的犯,齊遇也一樣認為自己的爸爸可以帥裂宇宙。

2008年,比起剛剛起步的支付寶和還沒有來得及誕生的微信支付,現金和銀行卡,仍然是人們付賬時的優先選項。

齊遇家的“極簡主義”洗車行,簡陋到連一台可以刷卡的POS機都沒有。

齊遇之所以強烈地建議宦享隻辦十次的卡,除了為小哥哥著想之外,主要還是她心裏猜想,一個“未成年”小哥哥,出門肯定不會帶太多的現金。

要是選了一千塊錢的年卡,最後沒錢,就很有可能會隻付25塊單次的錢。

這樣洗車小能手就很有可能少了一個長期顧客了。

和帥爸爸相依為命了八年的齊遇小朋友要比同齡的孩子早熟一些。

在齊遇連洗車工的工作都還做不了的那個“小時候”,帥爸爸又要賺錢又要照顧她,很是辛苦。

這個時候,認為自己已經長大的齊遇,就想著她能做的就多做一點,這樣就可以換她來照顧帥爸爸。

“太監小哥哥?”齊爸爸一時間沒太明白齊遇的話是什麽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呀是呀,帥爸爸,我和你說呀,今天特別有意思。”

“我一開始以為那個小哥哥是姓官的呀,後來才知道他姓宦。”

齊遇有點興奮:“明明就是宦官的宦,他還非得說自己是官宦的宦,哪有把姓在名字後麵的?”

“因為所以,科學道理,小哥哥他可不就是和宦官一個姓嗎?”齊遇小朋友超強的八歲邏輯能力強勢上線。

“宦官哥哥,太監哥哥,哈哈哈哈哈哈哈。”齊遇歌唱般的笑聲再度響起。

齊鐵川被自己的女兒逗笑了。

想想又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笑有點不太地道,就隻能故作嚴肅地說:

“齊小妹,宦也是百家姓之一,不管姓什麽,都隻是一個姓而已。”

“等你認識的字多了,就會發現連姓醬醋的都有。”

“你不能隨隨便便叫人家太監小哥哥,這樣很沒有禮貌,知道嗎?”

齊爸爸教育完齊遇,就開始進入若有所思的狀態,喃喃道:“我們隔壁就曾經住過一家姓宦的。”

“我們家隔壁?哪個家隔壁?我們【齊家鐵鋪】的隔壁嗎?”齊遇有些不解,附近都拆遷地差不多了,哪裏還有她不認識的隔壁。

而且真要有姓的這麽奇怪的人家住在附近,齊遇就算字不認識,聽肯定應該是聽過的。

“對,就前麵一點,要過那條新修的馬路,那邊不是還有一棟有獨立院牆的房子嗎?是和我們家差不多的情況。”齊爸爸伸手指了一下。

順著齊鐵川指的方向,齊遇從幾棟高樓的縫隙裏麵,看到了一棟院牆很高的房子的房頂。

齊遇對齊鐵川嘴裏“差不多”這三個字的真實含義產生了懷疑。

對麵也是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如火如荼的拆遷行動中,被推到重建的市中心地塊。

對麵拆遷完成的時間,比齊遇家這邊還要早兩年。

所有原住民的安置房都分到了一街之隔的齊遇家這邊。

那邊拆遷過後的地塊,沒像齊遇家這邊,都建成了密集的高樓,而是變重建成了一個高端的別墅區。

被齊鐵川說差不多情況的那棟房子,和齊遇家破破爛爛的三層小樓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要非說有什麽相似的地方的話,隻能說,那也是一棟老宅子,和後麵一片嶄新的別墅長得都不一樣。

那是一棟五層的大宅子,有著濃烈的歐陸風格。

巴洛克式的浮雕,羅馬式的圓柱,哥特式的尖頂。

這樣的“萬國建築博物館”,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用“差不多”這三個字,和齊家的三層小破洋樓聯係在一起。

同樣都是和旁邊的房子風格迥異,那宅子旁邊都是別墅,看起來就不會像齊遇家這種在新建居民樓圍繞中的、破破爛爛的危房,這麽格格不入。

馬路對麵那棟院牆高高的大宅子,遠看的話,就隻能看到一個哥特式的尖頂,完美地融入了周圍新建歐式別墅的環境。

除了院牆舊一點,再沒有其他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差~不~多~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真的是差不多呢~”這句明顯違心的話,齊遇說得一點底氣都沒有。

帥爸爸的話,在齊遇的心裏,第一次出現了巨大的偏頗。

齊鐵川的反應卻是越發地篤定:

“對麵的宦宅,和我們【齊家鐵鋪】是同時開始建的。”

“我們家的祖屋建好之後,那棟樓又建了三年半,才完成了裏裏外外的裝修。”

“那一家和我們家一樣都是華僑房,所以是差不多的情況。”

齊爸爸解釋完了差不多,才接著給齊遇講曆史:

“聽你爺爺說,爸爸出生的時候,對麵僑房的院牆外麵,還是有掛一塊宦宅的牌子的。”

齊鐵川說著說著就搖頭笑了:“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啊?一家人啊?我們家以前也姓宦嗎?”齊遇小朋友幼小的心靈受到了一萬點的暴擊。

就算她是女孩子,也一樣不希望自己和宦官一個姓。

先入為主的想法,讓齊遇對這個屬於“太監小哥哥”的姓氏,沒來由地抵製。

“齊小妹,姓哪有以前以後的說法?你以前姓齊,現在姓齊,以後也姓齊,這哪是能改變的?”

“爸爸是想起你爺爺說他小的時候,第一次見,也以為那棟房子是官宅。”

齊鐵川對齊遇的跳脫性思維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爺爺還說那時候附近的街坊大部分都管那棟房子叫官宅。”

齊爺爺那個年代的鐵匠,不認識太多字,也屬於正常。

畢竟,那不是一個已經有義務教育的年代。

齊爸爸或許是希望齊遇不要因為自己念錯字感到尷尬,才隨口說起了一個大家都叫錯故事。

“大人們也都和我一樣不識字呀~哈哈哈哈哈哈哈。”齊遇小朋友標準音階般的笑聲再度響徹老舊的【齊家鐵鋪】。

齊爸爸的貼心安慰,對於生來心大的齊遇小朋友來說,隻有大寫的不-需-要這三個字。

齊家小妹就算有過尷尬,最多也就是一秒鍾的事情。

“可能大人們叫習慣了,或者那兩個字不是用正楷寫的,比較看不出來?”齊鐵川對於自己兩歲之前的事情,肯定是沒有印象的,隻能根據齊爺爺以前告訴過他的事情猜一猜,沒辦法給出確定的答案。

“原來是這樣呀,那後來呢?爺爺他們後來怎麽知道的?”齊遇喜歡聽爸爸講過去的故事。

“你爺爺說,在爸爸剛學會走路的那個時候,對麵那一家的主人回來過一次。”

“陪著一個老人住了有一個多月,送了街坊鄰裏好多禮物。”

“一開始,大家都還好奇,那一家人是怎麽能住到官宅裏麵去的。”

“直到主人家自己出來解釋,說是宦宅不是官宅,鄰居們才知道原來宦也是一個姓氏。”

齊鐵川解釋了自己剛剛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原因。。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麽想著,因為姓宦經常被誤會好像也挺好的呀~”齊遇又開始擴散性思維。

“誰說不是呢?那棟房子的主人,已經快四十年沒有出現了,不租也不售。如果不是定期有人打理,隻會比我們家的房子還要更加破敗。”齊鐵川幹脆順著女兒的話說。

“我們家房子哪裏破了?我們家比我去過的同學家都大多了呀~”

“你去看看那些人誰家裏能裝鐵匠爐的?誰家能有祖傳的【齊家鐵鋪】的?”齊遇是發自肺腑地認為自己家的房子天下無敵的。

高興不過兩秒,齊遇小朋友的心情就急轉直下,她有點鬱悶地想到了一件自己可能辦砸了的事情:

【小哥哥姓得這麽奇怪,應該就是對麵房頂怪怪的那一家的人了。】

【這樣一來,小哥哥是不是真的天天開車過來洗?】

【而且還是輪換著開不同的車子來的那一種?】

【如若不然,小哥哥為什麽非要辦一千塊的呢?】

一向自詡聰明的齊遇,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做了一個虧本的買賣。

“帥爸爸,我們以後的會員申請表要改一改,你不能隻有讓人寫名字的地方,還要寫上車牌,不然一個人名下要是有很多台車子的話,我們就虧死了呀~”

已經辦過的卡,齊遇沒辦法更改裏的內容,但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定要學會及時止損的道理。

齊遇懊惱:

【怎麽其他叔叔阿姨就沒有想到過用這樣的方法占便宜呢?】

【因為所以,科學道理,小哥哥肯定不是好人。】

齊爸爸看到女兒做了“虧本生意”之後蔫蔫的樣子,就有點想笑:

“我們又不是什麽正規的洗車行,做的都是熟人的生意,看著給就好了。”

“也就是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去了一次別人的洗車店回來,就非說要搞什麽會員卡。”

“要不然,我連這些表格都不會給你去打印的。”

“老爸啊,也不指望咱家這個極簡主義的洗車行能賺什麽錢。”

來齊家鐵鋪洗車的,還真沒有出現過有誰是想要占一個八歲的小姑娘便宜的。

都是見她機靈,洗車也確實洗得還算幹淨,才做了【齊家洗車行】的固定客戶。

實際上,齊爸爸在齊遇出生之後的第二年,就已經沒有在靠洗車養活齊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