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雪很幹燥,漫天得洋灑地落下,幾是幾柱香的時間,便是一地的雪白。毛絨鋪在地上凝不起來,原是燥冷的雪鬆軟得凍不上。

已經是一月多了,這恐怕是開春之前的最後一場雪。

顧楠坐在營中的石頭上。

黑哥站在一旁仰起脖子,不知為何打了一個鼻鼾,許是飛雪進了鼻子裏。蹄子在雪地上踏了兩下,踩出了幾個深淺不一的印子。

秦軍撤回營壘的時候,就開始下雪了。

雪來的很快,也很大,掩去了陽光,遮蔽了半空,隻剩下漫天飛絮。

秦軍的士氣可以說跌落到了一個穀底,如此優勢,他們卻是被打的一退再退。每個人的心裏都憋著一口氣,但是這最後的一戰,他們還是退了。

人困馬乏。

士兵們圍坐在一起,清了一片雪地,點起了營火,溫暖的火光驅散了溫暖,所有人低垂著頭。

很多人的身上都多少帶著些傷,用破爛的布條一紮也就算是好了,這個年代,根本沒有人會考慮傷口感染的問題。

長矛橫靠在顧楠的腿上,牽著自己的披風,顧楠輕輕擦著長矛上的血跡。

血液被凍成了冰碴,血紅一片,隨著披風抹過,連著碎屑紛紛落下。

白色的披風也染上了一層血汙。

曆史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強大,趙軍終究是沒有破,那趙括的能力,恐怕根本就不想史書上說的那樣是紙上談兵。

說不上有多麽深沉老練的計謀,但是在把控軍心這一條上,他無疑做得非常出色。

古戰場上除非是有著絕對的武力優勢,或者必殺的計謀,否則,士氣高昂的軍隊就是有著絕對威懾力的戰力。

“顧姑娘。”一個士兵走了過來,手裏拿著熱騰騰的飯湯:“吃些東西吧。”

顧楠接過碗:“多謝。”

溫熱的熱氣被冷風吹散彌散在空氣裏。

“難破。”白起手裏拿著王齕呈上來的軍簡,淡淡地點頭。

雖然是他並不想想看到的結果,但是不得不說這個結果卻是最合理的。

那趙括,從一開始就打算魚死網破,根本沒有給自己留後手。

秦軍想要保留實力的話,這一戰不可能會這麽簡單的結束。

這小兒,當真是能如此決絕。

白起的眼中露出了幾分神采,又微微一歎:“我軍戰損多少?”

王齕皺著眉頭:“一戰不到一個時辰,戰損卻是以破數萬,場麵混亂,具體難計。”

此次的交戰卻和之前的小規模接觸或者是那次攻營完全不同。

兩軍完全就是在全麵交鋒,沒有高聳的營牆的阻隔,也沒有地形的限製,所以造成了最大麵積的交鋒。

短短一個時辰,兩方的戰損都高達數萬人,幾乎鋪紅了丹水河岸。

算上這七日的交手,秦軍雖是的兵力已經接近六萬人,這已經是一個非常難以接受的數字了。

而趙軍的損失和秦軍差不多,或許要更多一些,但不會多上很多。

身下的三十餘萬軍士,依舊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老白,之後怎麽辦?”王齕的臉色嚴峻,一場仗打了兩年,秦國的國力也不能這麽拖著。

而此戰還必須大勝而歸才行。

“圍而不攻。”既然能想到這個最壞的結果,白起自然已經安排了他的策略。

“趙軍的隨軍糧最多還能吃三天,三天之後不管他們吃什麽,絕對撐不了太久了。待趙軍突圍,我們便可以反客為主,到了那時便是軍心再凝固,也會動搖。”

白起說道這裏停頓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我們,欺降。”

欺降,不算是非常高明的計策,但是在這樣的局勢下絕對會非常管用。

在對方完全斷糧的情況下,欺騙對方投降,隻要趙軍有一個人投降了,最後造成的結果也就是趙軍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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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軍被圍。

趙括帥兵回營之後的當天下午,數十萬的秦軍圍住了趙軍的營地,卻是紮營不攻。

兩軍的營地此時卻是隻隔了一裏不到,幾乎就是出了門就能和對麵打聲招呼。

當然,沒有人會這麽做。

兩軍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相安無事度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清晨,趙括居然就帶著趙軍傾巢而出。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士氣這種東西往往是最不穩定的,如今正是趙軍處於悲憤之極的時候。

若是再過上幾天,趙軍還能保留幾成戰力他根本不知道,他不是聽天由命的人,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趙軍開始幾乎永無止境的突圍。

秦軍的防線無疑比他們要穩固無數倍,在習慣了趙軍瘋狂的攻勢後,生生穩固了下來,任由趙括日夜交戰,也麽沒有打破固防。

兩軍的折損卻在這樣的消耗戰中越來越高。

待到趙軍被圍的第三日,趙軍徹底斷糧。

就在秦軍都以為此戰將勝之際,趙軍卻是又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

他們開始收集戰場的死屍。

大雪一直在下,數十萬人的戰場,幾乎刨開雪地就能看到一具半埋著的屍體。

屍體也因為這樣的天氣,沒有很快腐爛。

趙軍開始吃屍體。

秦軍被這群如同野獸一般的軍隊嚇呆了。

吃著屍體也要將這仗打下去,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個理由也許隻有趙軍自己知道。

讓他們吃著自己的同袍甚至兄弟的屍體,做著枉為一人的事也要打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