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的學問,在此之前老者並不是沒有聽說過格物一詞,究之格物一詞是禮記之中。

《禮記·大學》中記: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

論人若欲修齊治平、明德於天下,“格物”是為基礎之功行,是“大學之道”之始。“格物”不當則“致知”不明;物有所未格,則知有所不明。

然格物一詞到底是何意思卻少有人言明,古來眾多學論對於這格物一詞的都各有解釋,分壇而說,沒有一個統一的說法。

就連他自己也有一些不得其意,何為格物又何為致知。

而其中所得又為如何?皆有不明。

然近日眼前的這諸葛小友寄來的書信之中,對於格物一說卻是提出了一個全然的不曾聽聞過的解釋。

是格物為究物之理。

主意為探究事物的道理而糾正人的行為。

對格物一詞做解之後,這諸葛小友的信文之中還提出了數個問題,何為氣壓何為摩擦力何為熱傳遞。

這些詞匯他根本聞所未聞,而信中提及的,用於為之佐論的現象也讓他驚疑。

一者,爐中注水而燒,至水滾燙時,爐蓋為動。

無人觸及,是何力讓爐蓋為動,說為氣壓,氣之力。

但是有何為氣壓,氣之力又如何得見?

二者,是將二書分頁合並,頁頁相互交疊,執書盡力拉不得開。

他自己試過一番,不過是書頁交疊,薄紙之重卻不知為何當真拉不開。

此中之力稱之為摩擦力,這力是什麽,他又不能做解。

三者,是架炊具之底燒於火中,之後手觸器口能漸覺火熱。

火燒於底,為何上部也會發燙,稱之為熱傳遞,又是一個不能理解的詞匯。

這三者之問,有的就是日常所見,習以為常,隻是從沒有人糾其道理。細想才發現不知其根本。

有的奇思妙想,讓人詫異不解所疑。

三者事物之理讓人不得其究竟,卻都隱隱之中讓人覺得有規律之根本,而能得其中就能得格物之理,大學之道。

老者在看過書信之後就是整日的思索。

不是對著那燒滾的茶壺發呆探究氣力。

在那裏“撕書”,觀察炊具為證摩擦力和熱傳遞。

有所得,但不能明,百思不得其解,坐立難安。

乃日夜兼程趕至南陽到了這在諸葛小友這裏求解。

老者將手中的紙放在桌案上,這正是少年寫給他的信文,微歎了一口氣。

他此次是厚顏而來的。

經過這幾日的探究,他深知這格物之理的在重要性,不說其他,若是能得其中氣壓力,就將是一條大學。

氣無處不在,是力無盡,人如掌握其道,用之巧妙,就同掌握一股巨力於身。

何況格物之中不當隻是這一力而已。

他能感覺的到,這將是一條通學大道。如此重學,他上門相求當真是有些厚顏了。

不過奈何,他實在是想一窺大道。

老者躬身執禮。

“諸葛小友,老夫還請,求知一二。”

見老人行禮,少年連忙起身讓開,畢竟從學來說他是當不起這一禮的。

苦笑了一下,站著說道。

“徽先生,不必行此禮,亮不當受。”

說著將老人輕輕扶起,才是坐下說道。

“至於這格物之學我是從何而知,此事說來話長了。”

目中露出了幾些回憶的神色,白袍少年坐在桌案前慢敘道。

“該是數月之前,春日急雨,夜裏家裏來了一位客人。”

“我本以為隻是尋常的客人,誰知她多有淵學,說是謝於留宿之情,予我說學。”

“其中之學數多······”

少年的敘說聲不快,講得明晰。

房間地窗半開著,伴著少年的聲音風從窗中透進,吹拂著牆上的畫。

直到少年說完屋外也已近黃昏。

“如此那先生說等院中花樹開始便會再來,臨走前予了我一本書,讓我觀之。”

“我觀之其中方知格物,自不能明,那先生也已不知下落。輾轉反側,這才與徽先生為書,以求解。是亮勞煩先生了。”

說著白衣少年歉意地一拜。

他身前的老者則是摸著自己的胡須,滿是皺紋的臉上怔然。

“是這般······”

說著,悵然若失地長歎了一聲,肩膀一垂,像是又老去了幾歲。

無奈地說道。

“既然是私授,那授者未予,老夫當是不該看了。哎,看來老夫終是無緣大道。”

說著有些頹然地一笑,拿起桌上已經涼去的茶碗,將那涼水飲下。

白衣少年莫能助地看著眼前的老者,他深知眼前的人的性情,有違教義之事是絕對不會做的。

所以就算是他願意將那本書交給老人看,老人恐怕也不會看。

或許可以說是迂腐頑固,又或許可以說是一種尊重先學的堅持。

老人喝完茶,最後才是又問了一句。

“諸葛小友,老夫再多問一句,不知那先生與你的這本書,叫做什麽?”

“奇門遁甲。”白袍少年的聲音不重。

但是老人卻是愣在了那裏,手中的茶碗落在了桌案上,發出了一聲輕響,在桌案上打著轉。

“徽先生?”

少年不知道老人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反應。

老人聽到了身邊的少年喚他,動了一下眼睛,看向少年又確定了一遍。

“諸葛小友,方才你說那本書叫什麽?”

“奇門遁甲。”少年又說了一遍,眼中有幾分疑惑。

奇門遁甲······

老人想著這四個字,嘴中動了動,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之中。

年少之時,他曾遊於郊外。

於河畔見到一個衣著灰白,帶著鬥笠的人靠在一個小半人高的書箱邊睡覺。

那日是冬寒,天氣嚴冷。

自己走了過去,見那人的衣著單薄,想著自己遊郊已盡,也當歸矣。

就解下了自己的一件衣衫與她。

那人醒了過來,見到自己,笑了一下,鬥笠遮著臉隻看見半張麵孔中的嘴笑著。

她謝過了自己的衣衫,隨後從自己的箱子中取了三本書出來,說自己可以挑一本看看。

他自覺閑來無事,便挑了一本來看,那本書成了他日後所學之基,奠成了他的道路。

而那三本之中的另外兩本之一,就叫做奇門遁甲。

他看完了那本書,那人就收了書離開了。

後來他聽聞了一個市井傳聞,聽聞山中有人,名為百家先生。

他不知那人名字,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百家先生,但是一直記其為師,不敢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