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中有一名士,稱許邵,擅相而觀,少峻名節,好人倫,多所賞識。常自評當時人物,書文字畫。

此人許有盛名,所評受時人追捧。

其中評論鄉黨,褒貶時政,不虛美,不隱惡,不中傷,能辯人之好壞,能分忠奸善惡,或在朝或在野,都在品評之列。評後驗證,眾皆信服。凡得好評之人,無不名聲大振,人稱“月旦人物”。一時引得四方名士慕名而來,競領二許一字之評以為榮。

於是常有人於門前相品,然不得求也。

此評盛極一時,蓋皆於每月之初行發,故稱“月旦評”。

此評之中曾評一人,不曾發表,是上門威逼強求所得,幾無人知。

那人威脅之下,許邵是評語:

“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也有: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如果是常人,聽聞如此評論恐怕會勃然大怒,然而那受評之人一怔之後,卻是大笑離去。

自敘:“操知矣。”

也不知是笑那能臣,還是笑那奸雄。

……

“嚓啦嚓啦。”

大路上一輛車駕駛過,拉著車駕的馬匹腳步緩慢,路上的行人都自覺的讓開,避到道路的兩旁。

車駕的裝飾和馬駕,一看就知道坐在那裏麵的非勳即貴,平常人見到這般的人都隻能低著頭躲開。

路旁還能看到一個小乞丐正坐在街邊乞食,衣衫髒亂,帶著惡臭,那皺巴巴的手舉著一隻破碗,在人群裏乞求著什麽。

嘴裏發出啊啊的聲音,像是不會講話。

該是哪裏的流民,看那瘦骨嶙峋的模樣,可能是很久都沒有吃過飯了。

人們也都躲開,有的繞道,有的捏著鼻子一臉厭惡。

平常人見到這般的人也都隻是低著頭躲開。

同樣是受人躲開的人,乞丐和勳貴相差的很遠卻也好似一般。

行人躲開馬車,避開乞丐,走過街道留下了一聲低罵,像是罵這日的路上倒黴。

或是唾棄那勳貴,也可能是罵那乞丐。

馬車漸行漸遠。

乞丐被人遺留在角落裏,她用手捂著嘴巴,咳嗽了一陣,胸中發出一陣輕悶的聲音。

破碗無力地放在了地上,本該清澈眼中渾濁,低著頭,小手放在地上,沾上了的塵土。

剛才有人罵她小畜生,說她該是哪家的野種。

她想說她有家的,不是野種,隻是那些拿著刀劍的人,有一日衝了進來,就什麽都沒了。

小乞丐的目中死沉,臉上身上全是泥垢,也看不清樣子。

可能人來的一生,就是來受這世道之苦,所有人都是這般。

“當啷。”

突然來的一陣輕響在乞丐身前的碗中響起,小乞丐愣愣地抬起了眼睛。

那破碗之中三枚銅錢被輕放了進來。

“小孩,你可知道這汝陽去陳留的路怎麽走?”

身前的陽光被遮住了一些,一個人頭上戴著鬥笠,蹲在了她的身前。

隨著那人蹲下,她抬起了一些頭頂的鬥笠,露出了下麵的模樣。

小乞丐不知道怎麽說那是怎般的好看,隻知道那是她看過最好看的模樣。

帶著一種她很久沒有見過的表情,不是那般的喝罵和厭惡。

而是眼睛微微地彎著,嘴角輕揚,不讓人害怕的神情。

小乞丐的雙手抓住了身前的人的衣袖,就像是怕她跑了一樣。

“謝,謝。”

語氣中有一些怯意。

但是當她低下頭看到自己滿是泥垢的手的時候,又連忙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藏著在身後。

但那人的衣袖上已經沾上了兩個漆黑的小手印,在那白色的衣衫上很明顯。

“對,對不起。”

小乞丐不斷地鞠躬,小聲又慌張地說著。

在她看來,弄髒了那人的衣服,那人應該也要發火了。

“沒事。”

並沒有如她想的那般,那人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將這放在心上,笑了一下,指著一個方向問道。

“如果我想去陳留,是不是該走那邊?”

小乞丐有些局促。

最後點了點頭:“是。”

她去過很多地方,這附近的路她都認識。

“這樣,多謝了。”

白裳人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末了,起身便離開了,在街道之中不見。

小乞丐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最後拿起身前的破碗,捧著那三枚銅錢。

從江東一路向北,行至汝陽,顧楠不準備多做停留,欲要直接去往陳留。

不若可能是見不到她欲要一見的那個人了。

走在街道的人群中間,她摸了一下在自己的懷裏,裏麵是一枚銅錢都沒有了。

剛才那三枚當已經是她所剩下的最後的家當了。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手,餓肚子的感覺是不好受的,就算她本身餓不死。

街道的盡處便是城門,城門口士兵的數量有一些多,她這幾日路過的各城都是如此,加緊了城門的駐防,而且街上也多有軍隊調動,似乎是準備動兵戈了。

向著城門走去,城門邊上的一座酒樓之中。

一個文士打扮的人正靠坐在窗邊吃菜,看年紀應該是剛不過三十歲的中年樣貌。

嘴唇上的兩片小胡子隨著嘴中吃菜,上下動著,看起來還有幾分滑稽。

一對粗眉,倒是不見憨厚,更多了幾分精明。眼睛算不得大,但是讓人看上一眼就忘不去,是一雙很難叫人看穿的眼睛。

這其貌不揚的中年文士扒了一口飯菜於嘴裏,大口的咀嚼著,有些隨意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人流來往,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但是在他的眼中大多數都是一樣的,在他看來這個世上一共就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可成事之人,一種是無用之人。

他學過一些相學,而且偶爾也曾對一些人,做過一些粗陋的評價,在看人這一方麵,他還是有一些自信的。

“卡巴卡巴。”嘴裏發出一陣又一陣咀嚼的聲音。

中年文士眼中帶著一些無趣,今日也同往常一般,他看不到一個值得一看的人。

正準備收回視線,最後瞥了一眼街上,卻是頓在了那裏。

在那裏走過一個白衫人,一身的白裳在人群中看來還是異常的顯眼的,頭頂上帶著鬥笠,背後是一隻小半個人高的竹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