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動作停頓, 抬起眸子看著周小蟲,粗壯的手握緊了手裏的錘, 和剛才的漫不經心不同, 這次周小蟲感覺到了明顯的壓迫感。

男人轉過身,錘子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嗡鳴。

“你們去燈塔做什麽?”

周小蟲一行對視了一眼,已經進入了隨時可以戰鬥的狀態,隨著男人的靠近, 氣氛越發焦灼。

打破這種氛圍的是空中出現的副本遊戲被激活的提示。

【恭喜四名玩家觸發主線遊戲副本----通往燈塔的階梯:使用長梯是登上燈塔的唯一路徑, 而這把特殊的長梯是需要汗水和鮮血才能澆築而成, 該任務時限為1天, 任務失敗則全員抹殺。】

四名玩家?周小蟲心裏已經有了預感,她沒有回頭就聽見了陳默笑嘻嘻的道。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 我這剛來,遊戲就開始啦。”陳默坐在不遠處廠房破損的窗欄上,精致的臉上眉眼彎彎。

“拿到所有的材料,你們再來找我,”男人充滿壓迫力的目光自四人身上掃過, 他從衣服裏拿出一張破舊的羊皮紙丟在了地上, 眉眼間滿是對這些不速之客的不耐煩, 周小蟲警惕的彎腰撿起地上的羊皮紙, 看見了上麵的內容。

【打造長梯的材料。】

一張紙內記錄了數十種材料,用卡通畫的形式, 如同煉金術師的筆記本一般寫清楚了長梯被鍛造的過程。

讓幾人同時關注的是卡通畫中的其中一幕。

在卡通畫中燃燒著的爐火中有許多小人在跳舞,他們的身體不斷燃燒成為了鍛造火焰的養料。

這難道對應的是副本遊戲中的那句-----這把特殊的長梯是需要汗水和鮮血才能澆築而成。

將牛皮紙交給玩家, 男人轉過身走進一個小房間, 隨後裏麵傳來了上鎖的聲音。

“看來在我們湊齊材料之前, 他是不會出來了。”祁懷浪道。

湊齊材料給了玩家們一天的時間, 這些材料一定分散在工廠園區的各個地方,玩家麵臨著再次分開。

“大家分開後注意安全,如果找到了材料就在群裏說一聲。”周小蟲道。

陳默有些新奇的看著自己被拉進的群聊,聊天室的群名為【1314覺醒者小分隊】,裏麵有一個人的頭像始終是暗著的,陳默認識,是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她死了。

而此刻,自己黑色的頭像在這個小團體中間,並沒有進入副本的王雨先是在群裏發了一個問號。

【王雨:群裏來新人了?誰呀?】

【周小蟲:看id認不出來嗎?】

【王雨:此陳默不會是那個陳默吧.....】

【周小蟲:你說呢?】

聊天室陷入了幾分鍾的安靜,隨後王雨打出兩行字。

【.......】

【好吧,歡迎加入覺醒者小分隊。】

陳默不知道此刻心裏是什麽感覺,他一直覺得人死了和活著沒有什麽區別,隻是自殺這種死法未免太過於窩囊,所以他在深淵遊戲中莽撞橫行無所顧忌,但此刻,在點擊接受邀請的那一瞬間,似乎一切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四人是以一字型開始搜索推進的,每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百米,這樣一旦有人出現了危險其他人就能立刻出去營救,不知道是不是主線副本遊戲被激活的原因,他們無法再激活其他遊戲,推進的速度快了許多。

四小時過去,有關材料他們已經找到了一大半,這些材料在造船廠內並不難尋找,可前期越是輕鬆,周小蟲等人就越是感覺到不安,他們的腦中時不時就浮現出那副卡通畫在火中燃燒的小人。

使爐火燃燒起來的燃料,到底是什麽。

12小時結束,周成淵獨自一人重新回到了原地,爐火中燃燒的火焰已經熄滅,他隨手從旁邊抄了一根棍子將木柴撥開,看見了燃燒碎屑裏麵的殘留。

那像是人的殘肢,在爐子的角落周成淵找到了一節完整的手指。

16個小時,祁懷浪看著聊天室,裏麵已經很久沒有聲音了,他們目前的材料隻差最後兩種,其中一種便是燃料,周成淵和周小蟲說他們會搞定燃料,讓自己一定要找到剩下的另一種。

祁懷浪此刻已經有了那一種材料的線索,他看著不遠處的員工宿舍樓,在周小蟲的口中他聽聞過這棟建築的恐怖,裏麵的npc起碼有數十個,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樓棟入口走去。

距離24個小時隻剩下十分鍾,陳默架著祁懷浪出現在廠房門口,他的身上有數個窟窿,衣服已經被血浸染,傷口處沾染了雨水此刻正在緩慢潰爛。

被陳默帶進廠房,祁懷浪靠著牆坐,看著門外安靜的等待。

距離24小時剩下最後兩分鍾,周小蟲和周成淵也抵達了,他們的情況比祁懷浪要稍好,但同樣也是滿身是傷,特別是周成淵,肩膀位置被什麽東西撕扯開,看撕扯的方向,那東西原本的目標應該是他的心髒。

“不好意思,來遲了,東西太重了。”周小蟲第一時間把空間裏用於複原身體的藥物交給祁懷浪,為他止住身上的血。

“車子裏裝的什麽?”祁懷浪抬起下巴問到。

“燃料。”周小蟲簡短的回答。

一小時倒計時結束,男人從房間內走出,還能夠見到這四人男人表現出了一絲驚訝。

“清單上的東西我們都帶到了,麻煩您核驗一下。”周小蟲道。

男人掃了一眼堆積起來的材料,又打開推車上的巨大麻袋,隨後拉起風箱點燃了爐火。

他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

麻袋裏裝的是什麽,祁懷浪很快就知道答案了,那是被周小蟲和周成淵兩人聯手殺死的npc的屍體。

這些是火焰燃燒的養料。

而當船夫開始鍛造,眾人終於知道了積分的作用,他們所擁有的積分代表了在遊戲中的排名,擁有積分越高,權利就越大。

積分最高者可以命令積分低的人做任何事情,包括殺死自己。

深淵遊戲在激化他們彼此之間的矛盾,當勝利在望,燃料消耗殆盡之際,也許,人也可以是燃料之一。

養料消耗的很快,長梯也已經初見成形,而男人的臉上也漸漸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你們以為你們真的能獲得勝利嗎?”他問到。

“你們無法獲勝,因為鍛造完長梯,你們還要造船,這裏的火不能熄滅,越是不能熄滅,你們便越要付出代價。”

男人說的話似乎意有所指,幾人神經緊繃,已經預感到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火.....燒的很旺,周小蟲眼中倒映著鍛造爐中的火,看著快速見底的燃料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這個鍛造人加快了燃料的消耗,在長梯鍛造出來之前他們準備的燃料就會消耗一空。

“來吧我的客人們,你們的燃料就快要用光了,你...還是你,誰會變成爐子的食物呢?”

男人看著推車袋子裏即將見底的怪物屍體,終於再也無法藏起自己的幸災樂禍,卻沒想到周小蟲的人早已打算行動起來,他們的目標正是這個負責鍛造的男人。

受傷最重的祁懷浪代替了鍛造人的位置,接替他的工作保證爐火不滅,另外三人戰線拉開展開了速攻。

周小蟲一劍刺入他的口腔,然後自唇角劃下,動作幹淨利落連眼睛都沒有皺一下。

周成淵的精神力如同磅礴的海,轟擊著對方的大腦,男人發出一聲怒吼掙脫束縛,暴怒的向著祁懷浪攻去,卻憑空出現了一堵牆擋在了他的麵前,且自男人的身體中生出了無數手臂撕開他的傷口,而不遠處的陳默畫完那幅畫手臂也在瞬間失去了直覺。

那是作品的反噬,陳默的預言畫並非毫無副作用,當他企圖操控的東西遠遠超過他的掌控能力時,畫作就會反過來攻擊他。

戰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祁懷浪盯著鍛造爐中的火焰,還差一點點,他決不能在戰鬥結束前讓火熄滅。

那一瞬間,祁懷浪的腦海中再次想起了那在火中燃燒的小人,這裏絕不是終點,他們也絕不會停留在這裏。

血浸染了祁懷浪的身體,在火焰有熄滅趨勢之際,鍛造爐被重新添加了燃料。

他砍掉了自己的一隻手臂,人到了生死一刻,便是靠著執念在支撐著,瘋了也是在所難免。

深淵遊戲直播間此刻觀看人數眾多,其中不乏深淵遊戲中的玩家。

他們中很多人對於造船廠關卡都抱有著一種恐懼的態度,人們其實早就意識到世界的異常,深淵遊戲和他們所在的這個世界有許多聯係,如果深淵遊戲正式停服,他們的這個世界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

在周成淵四人進入遊戲後,大多數人是抱著看客心理的,想看一看最後的結局,哪怕他們死在了裏麵,也不過是一次失敗的嚐試,但此刻....玩家們是動容的。

【我現在登錄遊戲前往造船廠,有一起的人嗎?】

【我一起,在深淵遊戲裏度過了那麽久,這可能是深淵遊戲最後一個副本了吧,這種大型副本怎麽能少的了我。】

隨著眾多玩家的重新回歸,整個深淵遊戲重新恢複了活力,而另一麵造船廠內正在經曆生死搏鬥的周小蟲等人並不知道直播間的這些變化。

於火光之間,周小蟲看見了大笑著的陳默,那個一直瘋瘋癲癲向死而生的少年。

他趕在了祁懷浪之前躍進了鍛造爐中。

他一直在給自己尋找一個死亡的理由,他不愛這個世界,一如世界也不曾喜愛過他,疲倦的精神拖累著這幅軀體活著,就在一天前,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活的久一些的想法。

但好像事與願違,如果非要死亡,那這次好像是一個不錯的理由,光明且偉大。

周小蟲的耳邊開始嗡鳴,眼前的一切好像是虛假的,她雙腿發力,借著周成淵破開的傷口,狠狠將刀貫入男人的心髒。

戰鬥結束。

鍛造爐中的火最終沒有熄滅,在燃料的供應下熊熊燃燒著,男人的屍體被丟進了爐子中,完成了最後的供給。

長梯最終完成了,當周小蟲走出廠房時門外的雨已經停下來了。而造船廠內的遊戲通關標誌居然多了一個。

分別有兩組玩家進入了造船廠遊戲,而這兩組都是周小蟲他們的老熟人,曾經在副本中有過多次合作。

“去燈塔。”周小蟲道。

三十分鍾重新開始計時,他們必須要在三十分鍾內登頂,觸發下一場遊戲,或者給造船廠副本畫下一個句號。

長梯架起,剛好彌補了破損的那個位置,祁懷浪扶著梯子,看著周小蟲和周成淵的身影越來越小。隨著周小蟲兩人開始登頂,怪物們迅速沸騰,他們離開原本的區域向著燈塔進發,卻被源源不斷湧入的玩家們拖住腳步。

深淵遊戲論壇,幾乎所有玩家都關注著這場闖關,當周小蟲和周成淵登頂時,他們爬上平台,看見了一個小房子。

直播信號中斷.....

那是燈塔原本主人的居住地,推開門房間內的陳設極其簡單,隻有一套桌椅,一張地圖,以及一個老式錄音機。

海上狂暴的風浪卻無法灌入這個小小的房間,它比周小蟲看見的更加堅實。

周小蟲走到了桌子前,她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段記憶。

即使沒有自我介紹,周小蟲仍然知道他是誰-----長風先生,他帶著眼鏡,穿著一身幹淨的白褂子,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他推了推眼鏡,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遊戲手柄,連接上電腦開始玩遊戲。

是一款恐怖遊戲,他玩的和平靜,似乎想從這些遊戲中體悟出一些樂趣。

他玩了一整夜,眼看著天色漸亮,他拎起了行囊,想了想又從桌子上拿走了一枚磁帶裝在了身上。

接著場景轉換,周小蟲看見了大海。

【請乘客持通行證有序登陸。】

一個龐然大物停靠在港口,大量乘客陸陸續續的登錄中。

一種濃重的悲傷湧上心頭。

將這種不屬於自己的情緒拔除,周小蟲從記憶中脫離時她已經和長風先生一般坐在了桌子前,她將抽屜拉開,在抽屜中看見了長風先生臨行前帶走的那盤錄音帶。

從塑料盒子中抽出錄音帶,周小蟲將其放入錄音機中,按下了播放鍵。

居然成功接通了,錄音機的轉盤開始運行,在空轉了接近二三十秒後裏麵傳來了一個少年的聲音。

“哥,早上好.....”

留下錄音帶的人是長風先生的弟弟,長風因為常年在研究院工作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這個從小崇拜他的弟弟,兩人的性格南轅北轍,長風聰明卻也木訥,唯一的愛好便是解數學題,弟弟比之哥哥愚笨卻開朗,許多愛好之中最喜歡的那個是玩恐怖遊戲,後來弟弟參軍了。

“海邊的風浪很大,我們今天會迎來有史以來最大的海上災難,代號暮鍾,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救援,隊長讓我們把想說的話錄下來.....”

結局毫無疑問,弟弟在這場海上災難中喪命,而長風最終拿到了弟弟留下的錄音。

桌上擺著一台電腦,周成淵接通電源打開電腦,在電腦中找到了很多深淵遊戲有關的設計模型以及一個代號為方舟的文件夾。

將文件夾點開,直播間裏陷入了短暫的安靜的一瞬間,直播間強製中斷,而周小蟲和周成淵卻得以窺見這件長風先生最後留下的東西,他們已經揭開了深淵遊戲的麵紗,看見了埋藏在地下的真實,隻是這樣的真實讓人難以接受。

回憶過去的種種,這個答案也似乎早有預兆。

虛空中出現一行字。

【恭喜你們突破萬難來到這裏成為真正的覺醒者。】

【接下來會有更多的覺醒者出現,你們將破開風浪去往下一個新世界。】

長風先生口中的覺醒者是真正意義上的覺醒者,造船廠副本是他設計的最後一個副本,通關後會從這位設計者手中拿到一張船隻的設計圖,玩家可以在造船廠打造自己的船隻出海。

周小蟲曾經在海上看見的那座新城其實便是他們的下一站,那是更接近真實世界的地方。

之後的數周,造船廠誕生了七位通關者,可能是前人栽樹,後來者的團隊通關情況明顯沒有周小蟲他們如此慘烈,祁懷浪的手臂已經恢複,成為了造船廠中的通關者之一。

但無論出現了多少通關者,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默契的選擇了對長風先生公布的秘密守口如瓶,深淵論壇中看不到一點風聲。

一周後,深淵遊戲安全區全麵開放,所有玩家進入安全區後下線將可以獲得無限的休息時間。

深淵遊戲在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而周小蟲等人卻決定再次出發。

周小蟲用了許久沒有用過的那朵真相花,讓它為自己指明方向,朝著目標前進。

他們在深淵遊戲停服前抵達了新世界,在新世界的港口,他們看見了一模一樣的燈塔,爬上燈塔,周小蟲在一眾惡鬼的追擊下按下了電腦的關機鍵。

她站在燈塔上看這個城市,他正在迅速的崩塌露出原本的樣子。

紅色的霓虹燈亮起,周小蟲睜開眼睛,她扭過頭,旁邊的方艙裏躺著周成淵,而霓虹燈上亮起的字是。

【歡迎蘇醒,歡迎回到方舟。】

作者有話說:

小記:深淵遊戲和聯邦都是一場華麗的夢,隻是區別在於聯邦是在海難麵前無能為力的人類建造起來的夢,方舟承載著人類走向滅亡,計算機控製著他們的大腦,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反複死亡中又苟活,在方舟的世界了,聯邦隻是聯邦,沒有天敵,沒有競爭,沒有資源枯竭,人一生的軌跡自誕生之日起便已經注定。而深淵遊戲是天才設計師長風的夢,他身兼兩職,一麵是方舟的設計者之一,一麵是的懷著愧疚感的哥哥,他渴望在人類沉睡之際能夠出現真正能破冰的覺醒者,而非逃避現實的懦夫,於是他將深淵遊戲作為彩蛋植入在方舟中,而周小蟲和周成淵便是在彩蛋完全消失之間抓住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