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霧隱瀾山寒泉來客（3）
綠蘿把椅子挪到蘿兒身邊，滿堂的客人，卻隻有一張小嘴翻動的聲音。青木天蘿眨動幾下眼睛，小手把碗一推，仰頭朝蘇青璃笑了笑，“姐姐，蘿兒吃飽了。”
用絲巾細心清理好他油膩膩的嘴角，看見兩根比頭發絲還細的青光，順著青木天蘿發梢滑入他衣袖中。“小鬼頭！”蘇青璃心中笑罵一句。
叮鈴鈴，仿佛美玉編鍾輕奏的仙曲在霧影燭光中響起。咳咳，坐在小狐狸正前方桌子邊的老婦人，從雲錦長服衣袖中，取出一個比手掌略大，四方鈍角翠色藤蔓編織的小籠子。“差點忘記了你們，莫嚷嚷，知道了，乖！”
燈火下，眾人都好奇的凝目探視。清脆而不失柔美的妙音源頭，是一對隻有ChéngRén拇指一半大小的蟲子。這一對異蟲雙目青紫，占去了身體四分之一。兩根長須泛著玉色的光澤，腹下生有八足，背上兩片薄翅如同胭脂一般瑩潤，此刻正在玄色背門上不斷摩擦顫抖。翠色小籠的孔眼足夠異蟲自由出入，但除了振翅長鳴，它們一上一下的，停留在橫架籠內的木頭枝子中段。
老婦身旁的一位嬤嬤，倒出兩顆藥丸，小心翼翼的在離籠子一尺遠的地方，用拇指把藥丸射入籠子孔眼中。蘇青璃這邊，除了幾個孩子和綠蘿，那個不是已經破入玄境的高手，還是覺得定在這對異蟲處的神念一空，根本沒有看見它們是如何移動的。兩顆進入籠內的藥丸，就被小蟲腹部伸出的三個黑色針刺叮住了，瞬間就化作汁液全部被刺針吸收。
蘇青璃早就猜到獨臂漢子和老婦人的身份，她摸著蘿兒的小腦袋，一雙狹長的妖目變作兩道天塹，臉頰的酒窩越發明顯。當今天下說道圈養蠱蟲，首推青丘蘇氏和仙靈金蘭族，不過三十年前還必須加上西北吉龍平原的靈狼申屠氏。
歎了口氣，小狐狸重新張開的妖目中卻帶上幾分憐憫。她想了想才開口道：“歲月煙雲，興衰成敗，申屠濮存前輩您是當代有數的能人，您何必...何必如此執著。”
嗬嗬嗬，寒意，恨意，在申屠濮存的冷笑中刺入所有人心底。她愛惜的摩擦著翠綠色的小籠子，盯著一對蟲兒說道：“小閣主請放心，靈狼一族雖恨不得屠盡九璃廟堂上的偽君子，但絕對不會對青丘蘇氏無理，特別是對您。當年若然不是蘇老大人和你外祖父文宣公，網開一麵我申屠氏可真的要滅族了。”
哼，靠近門邊的圍桌中，那位身材嬌小的漢子，發出了響亮的鼻音。申屠濮存身後的兩位嬤嬤目中寒芒爆射，注視著緊身皮襖的刀客們。搖搖掌中蟲兒，莞爾一笑，申屠濮存聲音變得柔和起來，“小閣主你聽我一言，萬萬不可回京，否則....蘇老可能也護不住你。”
騰騰騰，腳步聲從後堂傳來，二蛋和剛才安置馬車的刀客，抱著三壇烈酒朝和高高一摞子酒盞，來到近門的三張桌前。獨臂漢子恆邈也不說話，接過二蛋手中的酒壇，拍開封泥，倒了一盞烈酒自得其樂的喝著。
鈴，申屠濮存掌中的異蟲又叫了。恆邈一愣，看看酒盞又瞅瞅老婦人掌間的蟲子。老婦人卻擺擺手，說道：“喝你的吧，自作多情，這對黃泉玉玲是在招呼朋友。”
蘇青璃神色有些落寞，竟沒有注意到身邊蘿兒驚喜的目光，她起身對著申屠濮存福身行禮，“前輩有話請直說無妨。”
接過嬤嬤遞來的酒盞，悶了一口，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申屠濮存胸腔內噴出。她開口道：“好酒，看來許多事還是沒有變的。我靈狼族一甲子才算成年。六十年前，我大哥申屠濮毅來蒼豫洲迎娶白雕族雲氏嫡女。我百般央求都沒能得到父親和哥哥的同意，隻有偷偷裝扮成族中迎親的樂手，一路關山千裏隻為了能再見見雲家大公子，雲哲哥哥。”
堂前眾人靜靜聽著，小狐狸覺得心裏有些發堵抬手幹了一盞烈酒，隻聽見老婦人接著道：“父親和哥哥如何能不曉得我的心意，隻可惜那時哲大哥已經有了如花美眷，我一個小丫頭片子，嗬嗬。雲家嫂嫂真是好人才，那一身銀絲鴦鳥繡紋嫁衣，真讓我羨慕之極。或許美中不足的是，她隻喜歡藺泉酒坊的雲芝酒，三十車嫁妝，後來我哥為討嫂子歡心，又添加了二十車仙芝酒運回吉龍城。”
申屠濮存飲盡盞中殘酒，一臉溫柔顏色，“那年我的名字可不叫申屠濮存，我叫申屠濮玲。自知和雲哲大哥無望，一氣之下我便埋首家傳的蠱術。十二年前，為了這對黃泉玉玲，在西路荒漠一尋便是三載。後來功成入關，從藏身在蘇氏商隊的族中孩童口中，才知道，我那位知書達禮玉容清絕的嫂子，與大哥一起率領三萬死士，執旗立在吉龍城頭，同生共死連全屍都沒能留下。還有千裏來援的雲哲大哥，我連他最後一麵也沒有見著，我好恨啊！”
兩行清淚滑落，申屠濮存含淚帶笑說不出的淒涼。她舉起手中的小籠子，呼，一股真炁吹在蟲兒身上，嚶，兩隻玉玲消失在籠子內，“蟲兒都能成雙作對，我卻隻能抱憾終生。外人都道我靈狼一族蠱術獨步天下，卻又怎知這門秘術的來曆。你說是吧，青木小主人？”
聽到這裏，眾人本來有些思緒的心情一驚，紛紛轉首，目光在青木天蘿和申屠濮存兩人間掃視。蘿兒垂下眼瞼，沒接申屠濮存的話頭。
鈴鈴鈴，兩隻黃泉玉玲歡快的出現在蘿兒身前，蘇青璃臉色聚變，這對異蟲絕毒天下，連神念都難以捕捉。她身後九道昊光就要現身時，手上一緊，卻是蘿兒拉住了她的玉指。
瞅著歡快的玉玲蟲，申屠濮存開口揭開眾人心中的驚異，“靈狼族數千年前，就是恒海神都青木宮的聖皇死士。青丘，仙靈、靈狼的蠱術全部都來自青木一族。今夜這種情形下拜見青木小主子，真是慚愧。青木皇族一出世就有一對世間異蟲相伴相生，不知道小主子伴生護體的蟲兒是什麽？可否讓老奴這對玉玲叩見真顏？”
龍吟，沒錯，堂前每個人的耳中居然聽見了龍吟聲。外院的霧氣飛速朝著青木天蘿身前聚來，最後成了一小團絲絲雲氣。兩條碧色青光閃耀奪目，在雲氣中蜿蜒舞動，黃泉玉玲的妙音震天的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