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雪飄寒黑旗如雲

雙星光芒在天際逐漸暗淡,直到消失。鳳至道背手在大帳門外,踱著方步。昨日開始,五千命甲把飛羽絕仙陣的護陣能量,激增至最強,而且今天會有五千援軍到達,蒼豫洲是鳳至道的大本營,雖說沒有宣武閣軍令,但調動不超過萬數的兵員,一封手書即可。

最後還是掀開厚重的帳簾,鳳至道方走進大帳,撲麵而來的熱氣,在他的眉毛發髻上,匯聚成細小的水珠,看見鳳鉉鳴食指在唇前,擺動幾下,頓時放緩步伐,慢慢行到帳中臨時搭起的大炕旁。

雪白的皮褥中,靜靜睡著一大一小兩人,蘇青璃就算睡著了,也還是潛意識把手搭在靈嬰的衝天髻上。鳳鉉鳴服下神皇閣秘藥,再煉化了紫軒聖皇留在體內的真炁,終是把內耗緩了過來。來到他身旁的鳳至道,開口小聲嘀咕:“嘖嘖,這才認識多久,處的這麽好。”

幫蘇青璃掖好被角,指指門口,鳳鉉鳴率先緩步而出。背後熟睡中的蘇青璃,朦朧張開半瞼妖目,看著一身玄元戰衣的紫色背影,掀簾而去。

鳳鉉鳴伸開手掌,任由飛舞飄零的雪粉,消逝在掌間,慢慢凝聚為一顆晶瑩斑駁的水珠,再次滑落到冰冷的大地。鳳至道站在左旁,一同舒然的品著這場初雪的寂靜。“一起走走吧。”鳳鉉鳴當先邁開腳步。

“說吧,中京那邊來了什麽消息?”看著遠處的甲士,陰沉的天際,漫天的小雪,鳳鉉鳴此時心底莫名有些歡喜上這種嘯殺的和諧。

“九哥,太廟出事了。”有意想看看鳳鉉鳴驚訝的神情,鳳至道卻隻是聽見一個淡淡的哦字。

還沒有繼續開口,聽見鳳鉉鳴沉聲道:“至道,從公孫子浦回京後,你的心就有點亂。平日如果是這種傳訊,你早就將靈符直接給我,不會露出這樣的小孩兒心態。這是你不自覺流露出的減壓方式,在可以追隨信任依靠的人跟前,自動鬆弛下來,舒緩壓力。不過,我並不認為是這次軍務或朝中之事,在煩擾你,那就隻能是私事。

算了,這是你的私事,隻是給你提個醒。如果這事牽連到赤珠,你和公孫子浦就要做好拳腳加身的準備。知道你對赤珠隻是兄妹之情,我也猜到公孫子浦被你弄出中京,十年時間藏蹤隱跡的到東極享元山幹了什麽。說吧,太廟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鳳至道露出慣有的笑容,把一枚傳信靈符遞給鳳鉉鳴,“九哥,問天香滅了,聖後娘娘的香最先寂滅,太子殿下的在隨後半刻鍾內也同樣如此。”

“嗯,還有呢?”鳳鉉鳴把玩著手上的靈符,問了一句後,便沉思不語。

“陛下的問天香全始全終,不過聖後娘娘和太子殿下至今安然無恙,最新的消息是藏鋒閣元鴻已將聖後娘娘的鑾駕,護送回天頤宮,至於太子殿下,鳳天聞領旨,去太華閣把太子哥哥招進宮內了。最後是寧北鬥,此人領旨將昨日太廟當值的所有人等,全部押進了流雲台,親自看管,這裏麵包括了越澤。”

鳳鉉鳴身上流轉起微弱的真炁,把越來越密集的雪粉如數拂開,半響才吩咐:“神皇閣,天鷹府還有命甲,嚴令所有人都不許插手此事,讓公孫子浦找外人去查,我回京後要詳細情況。還有讓天鷹府的福管家出麵,穩住越澤家人,告訴他們,這是陛下在保越澤的性命。以軍報形式即可發出。”

鳳至道點頭領命,但腳步卻沒有邁開,“九哥,那這次恒海天源的傳訊,您覺得如何向宮中稟報?”

“不急,至道,我真的有點喜歡這初雪的輕寒,你去讓自家人弄頭有靈氣的野趣,璃兒她們也要補一補,打打牙祭,我在大帳等你,弄好了就一起過來。”

“嗬,九哥難得啊,這種興致,過了恒海這一關,您果然不同了,嫂子有福嘍!”

“你小子就是貪吃,這次恒海天源,如果不是古神宗掌教伯伯,我們可能真的會闖下逆天大禍,身死道消。可惜掌教伯伯,求仁得仁,但卻因我不能了卻心願。不知道西陸大漠的那人,此時是否......”鳳鉉鳴目光轉向西方,略有幾分愧意,隨即就和鳳至道漫步風雪,向大帳行去。

西陸大漠是四界中幅員最遼闊的地域,被巍峨的守古山脈,劃分成兩片區域。與九璃接壤的是西疆,同帝刹族接壤的是東疆。古神宗名義上是西陸唯一的統治著,其實萬載下來,古神宗的力量隻能照顧到梳兒湖,過了守古山的馬庫洛峽穀,那就是紫鴉妖族的領地。

今年氣候異常的嚴峻,在南方,剛過中秋就迎來了第一場初雪,這擱在沃土萬裏的九璃,真的不算什麽事情,最壞的情況也就是凍病了一些的乞丐或流民,如果州府應對的好,連死人都不會。

但是,冰冷的秋風夾雜著寒露,呼嘯而過,馬庫洛山口,梳兒湖畔的淺水處已經結下薄薄一層碎霜。渾身籠罩在黑色鬥篷內的身影,一動不動的趴在湖畔三百米處的丘陵頂部,定定的掃視著遠處漆黑一片的大地。梳兒湖是方圓數千裏內唯一的大型水源,也是商隊牧民的必經之地。

原來在漆黑的夜色中,數十名同樣黑色鬥篷罩體的身影,已經將崗哨放到梳兒湖四周的十裏外。寂靜冰冷的夜色被湖邊燃起的篝火照映出一絲暖意。

三位連麵目都隱藏在鬥篷中的神秘人,靜默的圍坐在火堆旁,其中一位身材特別高大,不斷從懷內取出冰冷的肉幹,放進嘴裏嚼著,偶爾露在空氣中的甲指,虯筋鐵骨,鋒銳異常。緊挨著的一位,身形嬌小瘦弱,隻是不停的用樹枝撥弄著火堆。一陣腳步聲傳來,剩下的一位坐在最外端的身影,警惕的扭轉頭顱。

片刻腳步聲就來到火光範圍,來者掀開頭罩,是一位精悍的男子,不過臉頰有點怪異的瘦削。他恭謹向著三人點頭施禮,然後朝著那名身材雄壯的身影道:“族主,現在總共已經燃起了兩百六十六堆篝火,每處十人,這次我們出來打草穀的弟兄們,隻剩下古山南路諸部的人,還沒有到。”

這位身形高大的族主,沉默不語,暗中看了看身邊正在擺弄火堆的同伴,斷然下令:“命令已經到達的族人,整理貨物,糧食,靈藥優先,先進入馬庫洛峽穀,朵朵,你跟古大和第一批貨物先撤。”精悍的男子飛速隱沒在火光外。

族主旁邊身材瘦小的同伴一聽,就抓下頭罩,在火光中瀑布般潤滑,深褐色的卷發,頑皮的披散下來,奶白色皮膚,五官出奇的端莊秀美,唯一比較遺憾的就是有一對狹長的妖目,一看就知是妖族部落的貴女。

“爹爹,朵朵要和你一起,我們一起殿後。”小女孩最多也不過六七歲,竟然就可以開始適應這般刀頭添血的日子。西陸大漠無論貴賤,自小就浸潤在如此彪悍的生活中。

“閉嘴,你又忘了,出來時你自己的諾言,這裏豈是你可以隨意妄為的地界,一不小心,我族肯定匹馬不得回山。古大帶她走,馬上。”是,古大站起身來,向著族主躬身,隨後溫聲道:“小公主,我們走吧,族主一會就追來的。”

朵朵此時滿臉不快,但還是崛起嘴,把小手放在古大伸出的手掌內,向外行去,但最後還是忍不住,扭頭朝著族主哼的發出俏皮的鼻音。

同時,在西南三百裏處,寒氣切骨的旋風也不能消去濃重的腥氣,一支兩百多人的商隊,無論老少,蜿蜒扭曲的全部橫屍在半裏長的路上。數百名無聲的覓食者,有條不語,連死者身上的丁點財物也沒放過,半個時辰不到,就趕著貨車,隱沒入夜色中。

在這幫凶殘強人的身後,一片比夜色還要濃厚的黑雲降臨。足有數萬名黑甲黑騎組成的騎軍,鴉雀無聲的淹沒了此地。數十位黑甲騎士飛掠到殺戮地點,一翻勘查後,由一名背負彎刀的甲士,來到領頭騎士馬前,躬身稟報,:“統領,是朵顏部落的商隊,沒有活口,發生在大半個時辰之前。”

領軍甲士騎在一匹身高八尺,全色黑毛的天駝獸上,側蹬邊上挎著一把,通體黝黑,血色凝結的狹長戰刀,提手馬鞭前指,“去,告訴前軍斥候,給我死死咬住,居然敢越過守古山脈,來西疆打秋風,真是當我黑騎無人。”

梳兒湖畔的篝火隻剩下不到十堆,那一位身形高大的族長,早已來到湖岸最近一處丘陵的頂部,焦慮的看著遠處,“什麽時辰了?”

“族長,還有半個時辰,就到子夜了。”四周幹枯的樹叢中,傳來低沉的應答。

“再等半個時辰,下令讓正在進入峽穀的隊伍加快速度,等貨物全部進入馬庫洛後,所有人撤,不等了。”

“來了,他們回來了。”前方閃現出數百名黑影,貨車組成的隊伍,在寂靜的夜裏,這對人馬的腳步聲,已經清晰可聞。

“廢物。”看著這種情形,族長心頭百味交集,自從南路部落頭領去世後,雖是長子繼位,哎,差遠了。

“去接應他們,把隊伍接管過來,馬上跟著大隊撤。”樹叢內嗖嗖嗖幾十位幹練的漢子,蛇一樣的前行過去。

三聲尖銳的風笛聲,讓全部的盜賊心頭冰涼,敵襲,而且是不可抵禦的強敵。風笛一聲,準備禦敵,風笛二聲,速速撤退,風笛三聲,死戰。

濃重的殺氣,在四麵八方蔓延,風中充滿了旌旗飄舞的獵獵之聲。“黑騎!”顧不得暴露身形,族長站在坡頂,運氣傳聲,“全部退守穀口,死戰!”洪亮的決死語聲,決定了山穀外所有盜賊的命運,也為黑騎指引了方向,同時也向撤入峽穀的同伴告別。

前去接應的數十名漢子,加上最後一隊歸來的沙盜,足有五百多人,可現在能退守在穀口的,不到半數,彪悍冷血的兩百多位漢子,半盞茶時間都沒有,全部被掣地而來的黑色浪潮吞噬。

族長此刻身邊,能戰者不足百人,傷重的早就自我了斷,其餘還能站起來的,都是身影搖晃,長刀鐵槍拄地,強自支撐。撤掉罩體的鬥篷,亮出一柄碗口粗細的大槍,槍頭一尺長,五寸寬,布滿精致的神紋,槍身長有六尺,天然生成一圈一圈的暗紋。

族長也是一頭蜷曲的長發,用發箍束在腦後,冰藍色的真炁瞬間爆增到極限,抬手舉槍,“殺!”一名衝到身前的騎兵,連人帶獸頓時被刺個對穿,族長並不就此罷休,嗨,一震長槍,將這名穿刺在戈上的騎兵,左右拋舞,用一人之力將黑騎的數名甲士砸在地上。

大漢意態瘋狂,一時間竟然被他殺出一圈一丈方圓的空地,隻是剛才隨他死戰的族人,已經全部身首分離,橫屍穀口。

“退下!”騎軍統領與那匹巨大的戰駝,橫在沙盜首領身前,“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杆神兵,就是古山天豺族,代代相傳的碧血六沉槍,你是古山烈。兵器好,修為好,人也不錯,可惜了。”

古山烈褪下上身殘破的皮甲,後退三步,再次舉戈,“八尺高的戰駝,血氣凝空不散,天燭雲帆,不知我能否有這個榮幸。”黑騎統領勒馬回旋,前行十五丈,噌,一道血色抗在肩上,“好,我給你機會,見識一下名傳西陸的古山六沉槍法。追逐千裏,我不欺負你,一招,能留得性命,就可以回去。”長刀指天,縱騎而上。

閉目凝神,把全身真炁凝集在最後一擊,古山烈聽著不斷接近的破風聲,雙手正反方向,全力向著天駝頸部刺去,好,被驚豔的一戈喚起戰意,輕拉韁繩,戰駝後腿用勁,身子一橫,天燭雲帆側身麵對著,冷芒電射的銳鋒,一道血色光華,劈在鋒銳的冷芒上,砰,落魂戈發出嚶嚶的哀鳴,脫離古山烈的掌控,掉頭墜落,插入不遠處穀口的山石上。

看著雙掌骨骼具廢的大漢,天燭雲帆長刀回鞘,“滾吧,你能接我一招,就有活命的資格,不過這杆神兵,就留下吧。讓你的部族不要再過界,否則殺無赦。”

“慢!”古山烈舉步向著長槍行去,四周騎陣中泛起衝天戰氣,天燭雲帆單手握拳舉起,騎陣瞬間恢複寂靜。虎口碎裂,指骨扭曲,鮮血不斷滑落,古山烈用這對不成型的手掌觸摸著大槍,一會才說道:“古山烈無能,令祖宗傳下來的聖物蒙羞,現今已是廢人一個,還有何麵目,今日我一命相抵,換這杆神兵回山。”話聲一落,也不看天燭雲帆是否答應,高大的身影淩空躍起,一頭就撞死在穀口的石壁上。

進穀不足十米的陰暗中,古大左手抱緊朵朵奮力掙紮的身子,右手死命捂住她的小嘴,不斷低聲道:“小主人,不要辜負主人的心意,小主人,以後你就是古山十萬天豺的頭領了。”朵朵淚水不停,嗚嗚的瘋狂嗚咽。

幾名黑騎剛想策馬取戈,天燭明翰馬鞭啪的前甩,“槍和人都留在那裏,走!”萬騎隨令而退。夜色已經漸漸隱去,東方引來微微晨光,天燭雲帆提韁,勒住身下的戰駝,起開頭盔麵罩,目光竟有稍許悲傷和不信。

穹宇星光在逐漸暗淡,一道血色的流虹從東至西扶搖而落,“師傅!”天燭雲帆失聲低呼,看著已經慢慢透亮的天際,雙腿有力一夾,座下天駝戰獸,引頸高嘶,“回宗,全軍回宗!”驚人的真炁,軍令清晰的傳遍四野,黑色洪流沿著大地往銀沙聖殿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