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中京有血天下有雪(6)

狐狸累了,不覺間趴著就睡著了。多羅看了看左右站起身來,把擱在椅背上的披風輕蓋在女子背上。老漢粗糙的大手,捏起桌麵的一根簽子,把燭火挑了挑,誰知火光霍的一下,好像又亮了。西陸漢子眉頭一擰,一道寒光電閃,寸長的燭心無聲間斷了三分之二。嚓,多羅腰間彎刀的一縷精芒讓他按入鞘中。

可能故人在旁,女子少有的感到了安穩。可是在睡覺中的狐狸也不老實,長長的睫毛一震一震的,不知這個夢又到了何方?多羅歎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緩緩合上雙目,守在了一側。

這是哪兒啊,好長的石階...哦,女子驚訝的掩住小嘴,為什麽我會到了靈昆峰?小狐狸背後羽翼搖曳,飄蕩在西陸天高雲淡的穹宇中。無數麻衣褐袍的古神宗教徒,肅穆的站立在靈昆宮至天諭台的石階旁,向上遙遙躬身。穿過數以千計的覺羅堂修者,在峰頂天諭台前,十六名須發滄然的尊者,簇擁著一位中年男子,緩緩在星空下拾階而上。

離台十步,尊者們便止步向兩邊飛掠開去,圍繞著石台向內雙膝跪拜。隨著一聲鍾鳴,古神宗所有教徒全數無聲的跪拜於地。

此刻莊嚴肅穆的石階上,隻聽聞一人的腳步聲,踏踏踏,登上了西陸最尊貴的聖地。到了最後一階石基,中年漢子淩空躍起,落入石台中央。就在他觸碰台麵的一刹,咚的一聲,天際傳來遠古至今從不曾停歇的聲韻,蕩滌著每位前來拜祭的妖凡信徒。

這位中年大漢神色剛毅,雙掌十指不斷變換的手勢,緩緩向天際星辰祭起一道金黃色的光柱。他身下玄奧的步韻回旋擺動,慢慢滴,身形越舞越快,耀眼的光暈連成一片,緩緩漂浮至靈昆峰的上空。

伴著咚咚咚的古韻,空中元氣層層疊疊,形成了金色的靈雲,正在不斷下降。柔和的星辰之氣在天諭台上越積越多,氣旋卷動金芒變成咻咻的狂風氣柱。

此時,漢子奮力的再次降下身形,狠狠踏向玉台,“咚”最後的古韻終於響遍四野,他身影立在氣旋中央,仰天大笑。台上金芒引導著空中靈雲降下,與西陸地脈玄氣融合成街天接地的氣柱,靈昆峰千年大祭的天禮終於完成了。

狐狸迷迷糊糊,妖目泛起了琉璃碧色,風柱內的大漢絕對是自己的熟人,可是他到底誰....?女子無意識的自語中,嘴間蹦出了一個名字,庚天!

她猛然一怔,剛想看清楚點,誰料天地山河色變,無數刀光碧血撲麵而來。小狐狸大驚,不由自主向後一退,眼前一黑,時空變換。扶搖垂拱,逍遊滄溟,狐狸再回神時,已不知身在何地!

叢叢火螢草,在一條清溪邊延伸至遠方。已經幹枯,但雄壯魁武的一株沙楊木,屹立在一片石崖前方。直徑數十米的陰影內,一頂風格古樸之極的大帳,隱現在小狐狸目中的光影裏。枯樹、大帳、流水、螢火,就像是一幅淹沒在曆史中的畫卷。而突然出現在畫中的蘇青璃,卻沒有任何違和感,仿佛千生百世要尋覓的就是此地。

“不對,那顆大樹不是西陸沙楊木,是...是...”拓然驚神,妖目瞪圓,狐狸呆住了。“沒有看錯,那株是神蘿木,那頂青皮大帳也不是住人的地方。它是墓帳,這裏是一座大陣...封壓雄妖巨孽的天陣,九星壓天陣!”深藏在記憶中的流水,頃刻洶湧澎湃。

中天星君才會使用的絕陣,為何會在這裏,我又為何會知道這些,這裏麵的到底是誰?現今天下四國皇室,都有自家不外傳的秘陣,如同南熙鳳氏的鳳磐煆仙陣,東極仙靈的享元啟靈陣等,往往是守護皇族的傳世秘手,用來保證帝脈承接。可絕對不可能有誰能布下中天星宇絕陣,還是這種位於攻殺、護守、封印之上的壓絕陣法。就算在中天億萬星辰中,也隻有寥寥核心人物才能施展壓絕之陣。它是要通過獻祭來完成,以星作祭,以命封魂。九星壓天陣更是陣中絕陣,要施展這種陣法,需要九名星宿大能獻祭命魂,其中一名更必須是魂魄同祭。獻祭之人從此身死道消,星光都不能挽留半點痕跡。最慘的是,作為陣眼的獻祭主魂,連身死道消的資格也沒有,他的魂魄隻能生生世世相伴被封壓的妖孽怨靈,直到海沽石爛。

狐狸慢慢飄近大帳,帳前三丈高的靈幡,無風展開咧咧狂舞。呼,陰柔冰寒的氣機掀開塵封已久的大帳簾幕,透出幽幽哀怨的碧光。一股哀怨纏綿,落寞悲傷的波動泛起在蘇青璃心間,獨獨沒有絲毫凶厲之意。

墓帳分為兩個部分,連接地麵的架子,是用千年沙楊木搭建編製,圍成的拱形。上麵掛滿一幅幅,彩色毛發編織而成的畫卷。圖中無一例外,都有一位神態俊朗,風儀翩翩的少年郎和一名白衣霓裳,眉目清絕的女子,他們或是樹下對酌,或是彈琴舞劍,神仙眷侶不外如是。狐狸的嘴巴張得老大,這名畫中女子,是....這不是自己是誰?

帳幕的穹頂,由九根比海碗還粗的樹幹彎曲搭建,中間有一個直徑兩米的黑色木圈。這是靈眼,它和拱形的帳身,將九根彎曲的梁木牢牢固定,然後再用秘法,把整塊不知名的獸皮煉製鋪設在上麵。

本來作為墓帳主人魂魄升天的靈眼,卻被石崖下枯死的神蘿木,用堅韌冰冷的枝條密密層層封死,一點光亮都不可能探入。帳裏幽冷的碧光,是從懸浮在離地三尺的石棺內幻射。但這種碧光伴著幽香,被九位環繞石棺跪坐在白色玉石基上的黑甲人形逼住,隻可以在墓賬中盤旋輕舞。

這裏一定有什麽在牽絆著自己,狐狸默默的立在墓帳內,數串清淚落下,呐呐的低語,“九地浮塵棺...情深不壽...季武凡原來你躲在了這兒,你這個大騙子....,我的頭...好疼!”前世記憶崩堤,小狐狸扶額倒退,背後羽翼不停的顫抖。棺槨冷芒輝映,跪坐在石棺首部的黑甲人形突然霞彩蒸騰。大日觀容訣的暖意,將頭疼欲裂的小狐狸溫柔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