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這一胎的確艱辛了些, 頭裏懷的那四個加起來都沒這一位折騰人。
三頭兩頭的吐,整個人非但沒胖,反倒還瘦了整整一圈。
宮中上下見她這般, 哪裏還敢惹她的不痛快,就連康熙待她也多了幾分耐心。
“有勞萬歲爺來一趟, 臣妾適才實在太害怕了。”
德妃拉住康熙的手, 嬌怯的將身子倒在康熙懷中。
康熙眉頭略微蹙起, “你懷的可憐。”
帝王說這話時仍舊冷冰冰的,不過是看在孩子的麵上對德妃多了幾分憐惜罷了。
其實在這宮中,能得到康熙這幾分憐惜已然足夠了。
“嗯。”
德妃心滿意足頷首,拉過康熙的手放在自個兒的小腹上。
“這孩子這樣淘氣,定然是一位阿哥。萬歲爺,您跟臣妾的胤祚已經去世了這樣久,眼下終於又能再得一個阿哥了。”
她眼巴巴望著康熙。
康熙心下湧起一絲不快, 諸位皇子當中,除卻胤礽外, 康熙最為看重的便是胤祚。
這些年過去了, 康熙嘴上不提, 心裏頭想起來卻仍舊傷心。
他盡量不去想胤祚早夭一事, 偏生德妃幾乎每次都要提起來。
“是男是女朕都喜歡。”
“可臣妾很想替萬歲爺再生一個阿哥。”
德妃眼中含淚, 嬌怯模樣令人生憐。
“胤禛不是嗎?”
康熙卻反口問她。
德妃低眸,在她心裏頭胤禛早就不算是她的孩子了。
“自然……胤禛自然也是的。”
“既如此, 那又說什麽想要一個咱們的阿哥?”康熙的話略有些咄咄逼人, 德妃仰頭,眼淚順著流下。
“臣妾一時說岔了。”
“日後這樣的話朕不希望再聽到, 你也最好不要叫胤禛聽到。
那孩子心思深, 難免多想。”
康熙頷首, 瞧著像是囑咐,實則更像是警告。
德妃做了這麽多年的解語花,哪裏能瞧不出來康熙對她的忍耐已然到了頂點。
“是,臣妾日後保證絕不再提。”
德妃戰戰兢兢頷首,康熙已經推開了她站起身。
“好好保養你的身子,朕還有要事。”
“萬歲爺,您這就要走了嗎?”
德妃麵色焦急,眼巴巴望著提步要走的帝王。
“朕還有朝政要忙,得空了再來瞧你。若是再有個什麽小病小災的,叫李太醫來便是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隻要沒真的出事就別再煩他。
德妃咬唇,除了點頭應下還再說什麽。
“娘娘,萬歲爺這幾日朝政繁忙,一時顧不得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芰荷壓低了聲音,輕聲勸慰道。
“沒空瞧本宮是假,不樂意搭理本宮才是真。”
德妃聰慧,她看得出來康熙對她已經沒了從前的寵愛和耐心,哪怕是懷上了他的孩子也沒用。
“自古新人笑舊人。”
德妃垂眸,後宮花開花敗,哪有人能保證一世的聖寵不衰。
她不怪容歆,隻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
“扶本宮去歇著吧。”
拿孩子都爭不來帝王寵愛,她一時也想不出別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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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很快過去,一晃紫禁城下了初雪。
容歆這場風寒竟是硬生生得了三個月,眼下方才好了。
當陳太醫說出她日後不必再喝藥那句話時,容歆恨不得從**跳起來。
“當真?”
“自然,微臣怎麽敢欺瞞娘娘。”
陳太醫笑著頷首,隨即抬手遞給容歆一罐藥丸。
“不是不用喝藥了嗎?”
“雖說不必再喝藥,然主子氣血兩虧,若想日後順利有孕,眼下還是得固本培元。”
陳太醫倒是想的很周到,隻不過他一個小小太醫怎麽就突然想到這個上頭?
“你這話恐怕不是自個兒想的吧。”
陳太醫還年輕,被容歆小眼神這麽一瞧,下意識笑出聲。
“主子果真聰慧,是萬歲爺叫微臣給您開的藥丸子。人參歸脾丸,一日兩顆用水服下即可。”
這康熙……她才剛侍寢沒幾日,怎麽就如此著急忙慌,想要她生孩子了。
“知道了,本宮不怪你。”
不管怎麽著,陳太醫也是為她的身子著想不是。
“那微臣先行告退。”
好,容歆微微頷首,轉眸看向窗外。
卻見外頭大雪紛飛,儲秀宮的梅花開了些,隔著琉璃窗瞧過去,就像是一副晶瑩剔透的水晶花。
紅梅白雪,宮牆深深,落雪的紫禁城實在美麗。
“我得出去走走。”
得了風寒以來,容歆鮮少下床,更別說出門了。
她這身子骨都給躺硬了,走到門外,簾子甫一掀開。
冷風就這麽直直刮在臉上,容歆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總是這般不注意。”
容歆抬眸望過去,說話的竟是胤礽。
太子比幾個月前更高了些,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就是一天一個樣的。
“太子爺。”
容歆朝胤礽揚唇,後者手心裏頭提著一個小竹筐,蓋著呢瞧不出裏頭裝的何物。
“歆娘娘好歹也是這麽大的人了,行事永遠叫人擔心。”
胤礽一開口,跟康熙十成十的相似。容歆無奈的搖了搖頭,親生父子就是親生父子、
“我不過隻是想瞧一眼,又沒說要出去。”
容歆趕緊縮回自個兒的腳,笑吟吟的將胤礽請進內殿。
胤礽望著容歆這般討好的笑,臉色緩和了不少。“不是就好,要不然又病倒了可怎麽辦。”
這時候倒有幾分小孩子的模樣了。
“我隻是風寒,又不是快死了。”
容歆小聲嘟囔一句,卻被胤礽的眼神給嚇到。
“幹嘛。”
容歆往後倒了倒,卻聽見胤礽很是不爽蹙眉。
“不準胡說。”
得,康熙眼下不像爹似的管著她了,胤礽倒成了這模樣。
“好好好,我再也不胡說了。”
容歆趕緊舉起手求饒,小孩子長大了脾氣也見長,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可以隨意揉搓的糯米團子咯。
她伸手摸了摸那筐子,一臉的好奇。
“你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
“你怎吃是好吃的。”
胤礽撇撇嘴,將竹筐蓋子打開。
裏頭竟是滿滿當當的橙紅大柿子,每一個都比容歆拳頭大,且表皮十分細膩,還結了一層薄薄的霜,一看便是新鮮摘下來的。
如今這個天,冷的柿子樹都瑟瑟發抖,哪裏來的這麽新鮮香甜的大柿子。
這個……容歆詫異抬眸,胤礽小時候吃柿子吃傷了,這孩子便再也沒碰過,今日居然主動給自個兒提來了。
容歆一時頗為感動,感動的眼淚往下流。
“哭什麽哭嘛,不過一點柿子而已,也值得你掉眼淚。”
胤礽一臉的臭屁,把柿子拿起來遞給容歆。
“這個是從嶺南運來的,放在棚子裏頭故而才能保存這麽久。”
“樹也是一道運來的嗎?”
容歆接過柿子,抽抽搭搭的遞給綠霧幫她剝開皮。
“自然,否則哪裏能如此新鮮。”
胤礽點頭。
“花了不少錢吧。”
大清朝又沒有飛機沒有高鐵的,全靠馬車運輸。
路上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顆樹呢。
“也沒多貴。”
胤礽似乎是在思考究竟用了多少錢,隨即他低眸,輕輕拿自個兒的手撥弄撥弄竹筐,極為漫不經心。
“也就一萬多兩吧。”
“白銀?”
綠霧嚇得差點失手把手中這顆天價柿子弄掉了,主仆兩個都露出沒見過世麵的神情。
“若是黃金,本太子也出不起呀。”
“哎喲,您可太謙虛了。”
綠霧不自覺接話,胤礽要是都沒錢的話,這世上可就沒人有錢了。
“你這丫頭,怎麽跟咱們太子爺說話的。”
綠霧說出了容歆的心裏話,容歆假模假樣嗬斥了綠霧一聲。
“歆娘娘既然想吃,那花費個一萬多也算不得什麽。”
胤礽搖搖頭。
“主子,剝好了。”
綠霧將脫了外皮的柿子遞到容歆嘴邊兒,容歆就著綠霧的手咬下一口。
唔,真真兒是她躺在**日思夜想的味道。
有這一口香甜多汁的柿子,仿佛剛離開的那個秋天又香噴噴的跑回來了。
“好吃嗎?”
容歆重重頷首,對胤礽豎起一個大拇指。
“不愧是太子爺。”
胤礽像是放下了一顆心似的揚唇笑笑,隨即他接著說道。
“歆娘娘若是高興,能否幫我個忙。”
容歆不解蹙眉,胤礽有什麽是需要她幫忙的嗎?
“何事?”
“那個瓜爾佳水雲總是纏著我不放,我實在受不了了。”
胤礽說起來,整個臉蛋皺成了核桃。
看他那模樣,水雲倒不像是個漂亮格格,像個瘟疫似的。
“她怎麽了?”
“本太子甭管去哪她都要跟著,還總是給本太子送她親手做的飯菜,親手做的荷包,還有親手做的靴子。”
胤礽無奈的歎了口氣,把水雲做的荷包拿出來給容歆瞧。
原本容歆還以為,胤礽如此嫌棄,那這位水雲格格的手藝肯定很差。
卻沒有想到,這荷包做的比宮裏頭繡娘做的還要精致幾分,上頭繡著的蟠龍花紋更是惟妙惟肖。
“很好看啊。”
“就是因為太好看,故而本太子不喜歡。”
好家夥,胤礽這個審美是出什麽岔子了、
“一個做什麽都完美無缺的女人,實在無趣。”
胤礽重重搖頭,一臉的嫌棄。
“你這話說出來自個兒心裏頭不覺得很欠揍嗎?”
容歆都想錘他兩下了。
“歆娘娘,我就是不喜歡這樣的大家閨秀。”
胤礽從小到大都被康熙管束的極為嚴苛,對外他是神童,是文武雙全,大清無人能敵的太子爺。
然胤礽自個兒心裏頭卻是極為不喜這種十全十美性子的。
他有時候也想放鬆些,可如今水雲又是個完美的人,叫他像是照鏡子似的。
十歲大的孩子,什麽都會做,私底下不知有多克製有多拘束。
胤礽還是比較喜歡容歆這種個性的女子,至少跟她在一塊會很舒服。
“你若是旁的理由我倒也好幫你拒絕了。”
容歆微微抿唇,可嫌棄人家姑娘太完美了,這話該怎麽說。
“反正我不管,皇阿瑪定然不會聽我的。”
胤礽搖頭,隻要在容歆麵前他會耍耍賴皮。
“難道你皇阿瑪會聽我的不成?”
容歆被胤礽給逗樂了。
“自然,眼下歆娘娘是後宮最為得寵之人。你說一,皇阿瑪哪裏會說二。總而言之,這門親事歆娘娘幫本太子退了。”
胤礽煞有其事點頭,倒是叫容歆忍俊不禁。
“我不幫呢。”
胤礽把柿子往自個兒懷裏一攬,“若是不幫忙,往後我也不會給您帶吃的了。”
這可真真兒是容歆的命門了。
“你當真不喜歡,可得想好了。”
容歆無奈搖頭,如果孩子真的不願意,她自然是要幫忙的。
胤礽堅定不移望著容歆點頭,“嗯,不喜歡。”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