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的病漸漸好了些, 等到八月天氣轉涼,各宮方才停了侍疾這一項工作。

眼瞧著快到八月十五中秋節,皇貴妃同諸位妃嬪聚在承乾宮議事。

都說春困秋乏, 容歆插不上什麽話,乖乖的靠在椅子上頭打瞌睡。

“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這個月的身子可算是好些了, 正巧咱們中秋節弄些好玩的叫她高興高興才是。”

皇貴妃這些日子精神頭漸漸養了起來, 隻是因為前些日子夜裏睡得少又受了寒氣, 留下了肺上的毛病,說兩句話便要用帕子捂著嘴咳嗽兩聲。

“榮妃,你有什麽好主意。”

榮妃素來低調行事,也是極為節儉的。

皇貴妃頭個問她的意思,也就意味著這次中秋宴會並不打算大辦。

“禦花園裏頭的**開的最好,可巧天音閣那頭的戲班子最近排了兩出熱鬧戲。

臣妾的意思是置辦兩張圓桌,弄些螃蟹黃酒和月餅, 既簡單又熱鬧。”

榮妃的提議果真十分樸素,在禦花園裏頭賞菊吃月餅, 天音閣離得不遠, 臨時在空地上頭搭個戲台子也不算什麽事。

“嗯, 本宮也是這個意思。”

若要置辦的熱鬧, 勢必得人來操勞。

眼下後宮中, 皇貴妃和德妃身子都不好,榮妃和惠妃沒有操持大型宴會的經驗, 宜妃和平妃兩個就更不懂了。

還真找不到人出來操辦, 故而榮妃的提議倒是最為合理的。

“平妃。”

小容歆正睡著,突然被皇貴妃點了名。

她咬咬唇, 不解抬眸望向皇貴妃。

“這回中秋家宴的膳食你來把關好不好?”

我?容歆懷疑自個兒還沒睡醒, 她進宮也有幾年了, 卻還從來沒有管過宮裏頭的事呢。

“嗯,你在膳食上頭頗有研究,精巧別致就好。”

皇貴妃一則是她自己心力顧不過來,二則也是覺得容歆既然已經長大了,她也要漸漸開始學著做事才行。

畢竟在太皇太後心裏,是很希望容歆做皇後的。

對此皇貴妃並沒有任何嫉妒之心,她甚至願意慢慢的教導扶持容歆,幫她做一個合格的皇後。

“可是我從前沒做過啊,交給我你們真的放心嗎?”

容歆對自個兒都沒什麽信心,不過看姐姐們的意思,她們好像很是放心,連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鼓舞。

“你可以的,隻是家宴而已。再說了,禦膳房有往年來中秋家宴的規製,不過隻需要酌情刪減罷了。”

惠妃接過話頭,溫溫柔柔的說道。

容歆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眼神始終是迷茫的。

“那我試試看吧。”

管理紫禁城實在算不上一個輕鬆的差事,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中秋家宴,裏頭膳食都要提前十日開始試菜。

儲秀宮內,天都還沒亮呢,禦膳房的安福祿便已經帶著菜單候在門外了。

宮燈順著秋風四下搖晃,容歆一邊打哈欠一邊坐起身。

“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主子您體諒下吧,禦膳房每日都還要照常供應各宮的膳食,他們能夠空下來準備中秋家宴的時間便隻有這個時辰了。”

如蘭倒是個百曉生,寥寥數語將事情解釋明白。

綠霧隨意給容歆挽了個發髻,複又穿上旗裝,外頭披了件墨色的外袍。

“叫他進來吧。”

容歆睡眼惺忪靠在美人榻上,說話含糊不清,跟嘴裏頭塞了個雞蛋似的。

安福祿應聲走將進來,他手上端了個紅木橫盤,裏頭堆著三大本菜單。

“奴才給平妃娘娘請安。”

容歆順著聲音來源望過去,瞧見那上頭的菜單一下子就清醒了。

“這是何物?”

“往年中秋家宴所用的菜式。”

吃這麽多?

容歆揉了揉自個兒的眼睛,隨意拿過一本來瞧。

原來這上頭是從先帝登基那日便開始記錄了,豎排的文言文,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

容歆瞧的眼睛疼,隻是吃個飯而已,需要這麽麻煩嗎。

“這些都要看一遍?”

安福祿愣了愣,隨即微微揚唇。

“回主子的話,因為主子是頭回操辦中秋家宴,這裏頭的菜式和規製您最好還是瞧一眼。”

“你告訴我不行嗎?”

上頭大到宮殿布局,下到湯匙碗碟,就連用了幾隻筷子都詳細記錄在冊,若真要容歆瞧完,恐怕要到明年秋天了。

安福祿為難的啊了一聲,他在禦膳房當差這麽久,還是頭回碰見平妃娘娘這樣性子的。

這旁人若是得了權,個個都夙興夜寐恨不得將所有規矩都一一了解清楚,日後才能更好的掌權。

就拿仁孝皇後和眼下的皇貴妃來說吧,她們當時可是瞧了兩箱子賬本都沒帶休息的。

如今隻是三本菜單罷了,平妃娘娘居然都懶得看。

“可以嗎?”

容歆見安福祿遲遲不說話,又輕聲試探般的問了一句。

“主子的吩咐奴才自然應當照做,奴才隻是害怕自個兒說的不夠清楚。”

這事情沒有先例,但是安福祿不可能直接拒絕平妃娘娘。

“你在禦膳房待了這幾十年,若是連你都說不清楚,那這世上還有清楚的嗎?”

想要叫人幫忙自然是要說幾句好聽話的,隻不過容歆說這些話的時候哈欠就沒停過,顯得她很是敷衍罷了。

“是,那就先從桌椅布置開始說起吧。今年的家宴設在禦花園的怡然亭內,那亭子靠水,這幾日天氣也有些冷。

按照從前的規矩來瞧,奴才覺得用那套黃花梨木的……”

安福祿一字一句開始給容歆講解起來,這位大太監說話極為流暢,有理有據的。

一水的說下來,將為何選擇那套桌椅,那套桌椅優缺點,還提議了另外一套備用選項,真真兒是講了個明明白白。

就連如蘭和綠霧都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心下感歎這宮裏頭果真講究,但是等到安福祿等容歆拿主意之時。

眾人的眼睛齊刷刷朝主子身上一放,都傻了眼。

主子她居然聽睡著了……

容歆不是故意睡著的,她實在是太困了。

“公公,不然您晚上再來吧。”

如蘭充滿歉意,看主子這模樣,也不能指望她在白天能做出什麽有效的裁決了。

安福祿表麵風輕雲淡的點頭應下,轉了身卻在心下腹誹,平妃娘娘真的能辦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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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不覺得自己能辦得好,她光是聽那些規矩都覺得頭疼了。

兩三日聽下來,她腦子都是暈乎乎的。

“好端端的,皺眉做什麽?”

她躺在乾清宮裏頭,腦子想的還是究竟怎麽做螃蟹比較好。

康熙本在看書,抬眸瞧見容歆跟條死魚似的躺在那裏,神情十分痛苦。

帝王頗有幾分好奇,還有什麽事能讓這小丫頭如此憂心。

“還不是中秋家宴的事嘛。”

容歆見康熙主動開口,連忙翻了個身用手撐著下巴。

“萬歲爺,您覺得螃蟹是清蒸好還是酒釀好呢?”

眾口難調,容歆隻怕自個兒不能叫所有人滿意。畢竟這些娘娘小主,阿哥公主們都是不能受委屈的呀。

“朕和皇祖母都喜歡吃清蒸的。”

“可是太子爺喜歡酒釀的。”

容歆把個嘴巴往下一癟,康熙說了等於沒說嘛。

康熙輕笑了一聲,“若是朕和太皇太後都決意不參加中秋家宴,你覺得太子還會去嗎?”

什麽意思,容歆眨巴著大眼睛,分明在康熙眼中瞧見了一絲鄙夷的眼神。

她被康熙嫌棄了。

“朕的話就說到這裏,自己好好想吧。”

康熙隨手將書放下,大踏步走到**平躺下去。

容歆轉眸瞧了一眼時辰,還沒到亥時呢,康熙怎麽就要睡覺了。

“萬歲爺,您今兒不看書了嗎?”

“嗯看膩了。”康熙閉上眼,話音略有幾分慵懶。

每次翻容歆的牌子,他都隻能跟這個小丫頭大眼瞪小眼互相坐著,實在無趣。

容歆從榻上坐起來,青絲如瀑。

她還是沒想明白康熙那話是什麽意思。

容歆小心翼翼赤腳走到床邊,將半邊身子輕輕靠在床邊。

“萬歲爺,您反正閑來無事,不如就再教教臣妾吧。”

康熙轉眸,迎麵聞到的便是容歆的發香。

容歆的確長大了,微開的領口透出勝雪的肌膚,發絲隨意披散在肩頭,少女那泛著粉意的春光隱隱約約閃進康熙的眼中。

康熙眸色漸深,下意識咳嗽了一聲。

“萬歲爺,您莫非也感染了風寒不成?”

容歆緊張動了動身子,領口越發的開了。

康熙隨手丟了個枕頭給她,“中秋家宴本意是為著叫太皇太後高興,自然她喜歡什麽你便安排什麽。至於其他人,不必在意。”

對哦!這話如醍醐灌頂,容歆想起幾日前在承乾宮商量時。

皇貴妃說的就是為了叫太皇太後熱鬧熱鬧嘛。

“萬歲爺金玉良言!臣妾明白了!”

容歆重重點頭。

康熙隨手扶額,唇邊扯起一絲不屑的笑意。

“你這般蠢鈍,也不知太皇太後為何想叫你做皇後。”

康熙這話是在試探,他不經意之間說的話,不過是想聽容歆對鳳位究竟有沒有意思罷了。

多瞧不起人呐,可偏生容歆還找不到話來反駁。

“是啊,單是一個小小的中秋家宴臣妾都弄不明白,皇後這個位置臣妾是真的不行。”

容歆的話在康熙意料之外,帝王蹙眉,她還真是不爭不搶。

“萬歲爺千萬別叫臣妾做皇後。”

容歆又補了一句,她可不是什麽以退為進,實在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不行。

康熙嘴角抽搐了一下,頭回瞧見不願意做皇後的。

“朕乏了。”

他懶得接腔,轉了個身。

“萬歲爺最近一天比一天睡得早了嘛。”

容歆卻輕笑,中年男人終於意識到要保養身子了。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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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中秋家宴近在眼前,得了康熙指點後,容歆的確得心應手了起來。

她已經敲定好了菜單,幾乎都是太皇太後老人家愛吃的,桌椅板凳和碗碟餐具也都是老人家素日用的款式。

家宴算不上奢華,卻很合心意。

太皇太後原本是不想要她們大費周章辦這個家宴的,然等她老人家入了座,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膳食是平妃安排的吧。”

老人家一臉和藹,瞧容歆的眼神裏頭分明多了幾分欣賞。

若說從前她對容歆隻是單純的喜愛,眼下太皇太後更是多了幾分放心。

容歆這丫頭實在不錯,小小的年紀還是頭回操辦宴會,竟能做的這樣麵麵俱到,滴水不漏,實在難得。

“回太皇太後的話,臣妾隻是在一旁幫忙而已。”

容歆站起身,她不願意太出風頭。更何況,她也是得了康熙指點,才能辦的如此叫太皇太後滿意。

“平妃,在太皇太後麵前又何必如此謙虛呢。”

皇貴妃朗聲開口,果真是位好姐姐,不會舍得叫容歆受委屈。

“回太皇太後的話,這回中秋家宴臣妾身子不適,故而膳食是全權交給了平妃的。”

容歆咬唇,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能做到這個程度,臣妾也覺得很是驚訝呢。”

被皇貴妃這麽一說,太皇太後眼中的讚許越發濃了。

真是個不卑不亢的好孩子,哪怕是自己盡心盡力做的事,在人前也不攬功,實在叫人喜歡。

“哀家沒有看錯你,德行才能都是數一數二的。”

太皇太後越發欣慰,赫舍裏家出來的丫頭果真沒有差的。

“太皇太後,您就別誇臣妾了。”

容歆被誇了,心裏頭並不大高興。她實在是害怕太皇太後覺得她做的好,往後再給她派發更多的差事。

那不就完蛋了嗎,容歆是個沒什麽誌向的人。

這輩子能夠好吃好喝,鹹魚躺平就足夠了。

“哀家誇你,你應當高興,哀家是真心喜歡你。”

太皇太後瞧出容歆的抗拒來,老人家哪裏明白容歆心裏頭究竟在想什麽呢,於是低聲解釋了一句。

康熙在一旁瞧著,唇邊扯起一絲笑意。

旁人不明白容歆的想法,他卻清楚的很。

“皇祖母,她臉皮薄經不起誇。您若是再誇下去,隻怕她還沒喝酒就暈了。”

被康熙這麽一解釋,太皇太後朗聲頷首。

“也是,年輕姑娘臉皮薄也是有的。你快快坐下,咱們喝酒賞月。”

“是。”

容歆心裏頭感恩康熙替她解圍,趕忙乖巧坐下。

她進宮以來沒喝過酒,今兒能喝也是因為她已經長大了。既然是侍寢過的妃嬪,那自然也是可以喝酒的了。

宮中黃酒聞起來沒什麽酒味,隻有糧食的醇香。

容歆試探性的小口抿了一下,本來以為會像現代的酒般辣口,卻沒有想到入口居然是清甜的。

她回味片刻,嘖吧嘖吧舌頭,方才品出了一丁點酒意。

“嗯,應該不會喝醉吧。”

容歆酒品不大好,前世喝醉酒之後就愛載歌載舞,偏生她在歌舞方麵實在沒有天賦,所以跳起來更像是猩猩打拳。

她自然是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喝醉的,否則像什麽樣子。

隻喝兩杯。

容歆這麽想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青玉杯盞,黃酒入杯在裏頭叮咣作響,酒意瀲灩,散發出無法抗拒的**。

偏生,眾人交談甚歡。

這宜妃說的笑話實在有趣,於是大家都舉杯一杯接著一杯。

滿月映在酒麵上頭,被容歆咕嚕咕嚕全喝進了腹中。

眼前的妃嬪們漸漸開始重影,容歆下意識用手按了按額角,不由自主打了個酒嗝。

該死,怎麽暈暈的。

容歆下意識抓住綠霧的手,“送我……”

回宮兩個字沒說出口,後麵的事容歆就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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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是次日午後才睡醒的,她隻覺得自己腦袋很疼,一抬眼,帳子暗黃織金,她怎麽會在乾清宮?

她下意識的想要坐起來,卻覺得雙腿發軟。

再低眸看自個兒的衣裳,跟昨晚的不一樣了。

一個驚雷在腦海中炸開,容歆試圖回憶昨夜的事,卻隻能想出幾個零碎的片段。

比如說抱著康熙的腰,誇人家年紀雖然大了但是身材還不錯。

比如趴在這張**自顧自的脫衣裳

還有非要拉著康熙看自己穿著單衣跳舞。

更後麵的事,容歆就記不清楚了。她昨夜那麽放肆,康熙該不會一氣之下把她給臨幸了吧。

容歆小臉一紅,就說不能喝酒吧,酒後容易亂性。

“平妃娘娘,您醒了!”

進來的人不是綠霧綠絲,而是乾清宮的宮女。

這兩個臭丫頭,也不知道拉一下。

“嗯。”

“奴才伺候您沐浴梳妝。”

容歆被宮女扶著站起身,腿還是軟的厲害。她心下的猜測越發篤定,恐怕真的侍寢了。

“本宮的兩個宮女呢。”

“回娘娘的話,她們在儲秀宮。昨晚您是被萬歲爺抱回來的,故而沒有宮女跟著。”

容歆小臉一紅,抱回來的,嗬嗬。

“那萬歲爺呢。”

“萬歲爺當然在南書房批閱奏折呀。”

宮女溫柔回應,外頭浴桶已經備上了熱水。

容歆將整個身子泡進熱水中,試圖讓自己清醒清醒。

“萬歲爺。”

門外突然傳來宮女們請安的聲音,容歆下意識從水中浮起來,但是康熙並沒有走進浴房。

容歆咬唇,單是想象一下和康熙那啥的場景,她耳朵就燙的要滴血了。

進宮睡皇帝雖然很正常沒錯,不過容歆還沒做好心理建設呀。

她胡亂的用水擦了把臉,遲遲不願出去麵對康熙。

外頭康熙倒也還算有耐心,一直坐在榻上等著容歆沐浴完。

“平妃娘娘,您的水都泡冷了。”

小宮女輕聲提醒道,她哪裏曉得容歆在想什麽呢。

容歆歎了口氣,她寧願在浴桶裏麵泡到結冰也不想出去。

“不急,再加些熱水吧。”

她再次將臉沉了下去,顯然隻想擺爛。

“可是娘娘,萬歲爺在外頭等著您呢。”

宮女也很為難,康熙日理萬機,怎能叫他等這麽久呢。

容歆沒反應,倒是水麵上鼓出了幾個氣泡。

“平妃娘娘,再泡下去對您的身子也不好呀。”

容歆無奈,隻好起身。水嘩啦啦落下,她眉頭緊皺。

在宮裏頭做奴才也不容易,她不能因為自個兒害怕就叫她們幾個受罰。

“給本宮擦身子穿衣吧。”

這旗裝也是新的,但卻十分合身。

容歆來不及擦幹頭發,隻得先披散著走將出去。

“臣妾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抬眸看過來,出水芙蓉四個字來形容她並不為過。

容歆發尖還在滴水,小臉蛋粉撲撲的,偏生耳朵通紅無比。她眼睛帶了幾分慌張,說話也是支支吾吾的。

看來她自個兒也還記得昨晚做了哪些傻事,康熙不自覺揚唇,回想起來仍舊浮起笑意。

康熙已經很多年沒這麽高興了。

“臣妾給……萬歲爺……請安。”

“餓不餓?”

容歆癟嘴,康熙不問她還意識不到這一點呢。

好像是有點餓,畢竟眼下已經未時了。

容歆輕輕點頭,“有一點點。”

“朕已經打發禦膳房送晚膳過來了,你坐下一起等著吧。”

康熙比平常都要溫柔,這難道就是男人的事後關懷嗎。

容歆別別扭扭頷首,挑了張離康熙最遠的椅子坐下。

“你昨晚可沒離朕這麽遠。”

康熙漫不經心說了一句,容歆小臉卻瞬間通紅。

康熙在說什麽虎狼之言,昨晚豈止是距離不遠,已經負距離了好嗎。

赫舍裏容歆啊,你這腦子裏在想什麽不健康的東西呢。

容歆咬唇,伸手狠狠在自個兒腦門上拍了拍。

康熙眯眼望著容歆的舉動,一時蹙眉。怎麽,這小丫頭該不會還沒醒酒吧。

“坐近些,否則朕怎麽同你一塊用膳。”

“萬歲爺。”容歆站起身,“臣妾還是回儲秀宮自個兒吃吧。”

“為何?”容歆每次來儲秀宮都要蹭飯,怎麽經過昨晚之後,就不好意思起來了。

為何你自己心裏沒數嗎,容歆低聲腹誹了一句。

“臣妾……臣妾不好意思。”

容歆老老實實解釋。

康熙發出一聲嗤笑,“你也的確應該不好意思,昨晚可把朕折騰的夠嗆。”

容歆聽到這句話,不由的兩眼一黑。

康熙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昨晚是她主動的嗎?

原來酒後亂性這四個字不單單可以用在男人身上,容歆再次拍了拍腦門,欲哭無淚。

——————————

三、

看著小丫頭一臉後悔,康熙收起了適才掛在麵上的嘲諷。

帝王深明大義搖頭,“罷了,朕不怪你了。”

不怪她?容歆聽著心裏頭突然有幾分生氣,就算是她主動的,那康熙也不吃虧啊。

自己這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的,康熙憑什麽怪她?

“坐下一塊用膳。”

康熙指了指凳子,憑借他的觀察力,他不可能看不出來容歆在生氣。

但是康熙心下覺得有幾分好玩,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椅子,示意容歆坐下來。

容歆皺眉,然皇命不可違,她隻好乖乖坐到康熙身邊。

“昨晚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康熙側目,看見小姑娘的臉色始終陰沉著,複又想起昨晚容歆滿麵紅潤的模樣,實在沒忍住笑了笑。

“大概記得。”容歆尷尬的恨不得找塊地磚鑽進去,她雙手一直攪動桌布,嘴唇緊緊咬住下唇。

康熙這是什麽癖好,該不會還要複盤吧。

“記得就好。”

康熙微微頷首,還打算說什麽,卻被禦膳房上菜的太監給打斷了。

好巧不巧的,有一道鹿鞭湯。

容歆腳趾都快摳出一座地下紫禁城了。

“那個,萬歲爺你昨晚很累嗎?”

她試探性開口,康熙理所當然頷首,一口應下。

“朕昨晚可真是累壞了。”

康熙一字一頓,那模樣實在過於正經。

容歆被康熙這麽盯著,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火爐子,正在往外頭噗嗤噗嗤的冒氣。

“臣妾知錯。”

她錯在不該喝這麽多的酒,錯在喝完酒還要摸人家的腹肌。

“無礙,朕倒是覺得你喝醉了蠻可愛的。”

康熙微微搖頭,叫容歆先用膳。

“是。”

容歆被可愛兩個字弄得臉更紅了,她拿筷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臣妾昨晚實在太過以上犯下,讓萬歲爺憂心勞神了。臣妾實在不知自己會這樣大膽,居然會對萬歲爺做出那樣的事。”

容歆覺得自己還是得說清楚比較好,免得康熙覺得是自己在**他。

“臣妾素來有這個毛病,但凡飲酒便會不知所謂。臣妾昨晚所做的事情都不是出於本心。”

“是嗎?”

康熙笑著挑眉,將手中的酒杯舉起來,輕抿了一口。

“是的。”

“那朕昨晚答應你的,也不必兌現了。”

“啊?”

容歆不解看向康熙,昨晚還答應了什麽嗎、

“朕答應你,每月都可以出宮吃前門大街的小吃。”

容歆咬唇,還有這種好事。

“沒法子,朕不答應你,你就折騰的不準朕睡。”

康熙歎了口氣,實在是無奈。

容歆臉又紅了,她還有這個技能呢,該不會是她想象中的那種折騰吧。

“萬歲爺,臣妾覺得這個話還是可以兌現的。”

但是不管怎麽說,睡都睡了,還是要把好處撈到手的,否則不是白睡了嗎。

“那你說說看什麽是算數的,什麽是不算數的。”

康熙挑眉,意味深長揚起笑意。

“比如臣妾說很喜歡萬歲爺,說萬歲爺不錯……還有說想要天天侍寢,這種話是不算數的。”

容歆越說聲音越小,她輕輕抿唇,臉恨不得鑽到桌子裏麵去了。

康熙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帝王將手中杯盞默默放下。

“萬歲爺,臣妾腿軟,這飯還是先不吃了。”

容歆把筷子丟開,康熙的目光跟電焊似的,叫她越發的難受。

“昨晚跳了一夜的舞腿能不軟嗎?”

康熙輕嗤了一聲,帝王的語氣顯然十分的意味深長。

跳了一夜的舞?

“臣妾昨晚隻是在跳舞?”

容歆定了定腳,轉身詫異的問。

“還有劈叉,後空翻。”

康熙點頭,深邃的黑眸分明滑過嘲笑。

聰慧如康熙,自然能猜出方才容歆想歪的是什麽,也真是虧得她,一個小丫頭腦子裏裝的居然是這些東西。

“沒有旁的了。”

“你還想有旁的什麽?”

容歆原本紅彤彤的臉登時變得煞白,“沒有什麽,臣妾沒想旁的,絕對沒想。”

她跺跺腳,現在能不能讓她一頭撞死。

“朕還以為你想歪了呢。”

康熙挑眉,

“你放心,朕不會對意識不清的人動手動腳。”

他就是看出來了自己適才想的是什麽!容歆咬唇,狼狽頷首。

“臣妾先行告退。”

容歆說完,轉頭就跑。

卻沒想到這裙子絆住了腳,她差點沒站穩,徑直朝地麵撲去,狠狠的摔了個狗啃泥。

康熙見狀,連忙放下酒杯走上前,一把將人攔腰抱起來。

帝王低眸一瞧,容歆淚眼朦朧,不知是因為太過羞恥還是摔得太疼了些。

“怎麽,知道自己沒能侍寢這麽難過啊。”

康熙冷聲問容歆,分明又往容歆傷口上撒了把鹽。

“臣妾不是!”

容歆急的連連搖頭。

“好了別鬧。”

小姑娘就是什麽都愛當真,康熙朝梁九功使了個眼色。

“叫陳太醫過來。”

康熙將容歆放到一旁軟榻上,見容歆一直拿手遮著自己的臉,無奈的給她拿下來。

“傷口不能遮著,除非你想留疤。”

容歆抿唇,她自然不想留疤,於是隻能同康熙大眼對大眼幹熬著。

“適才的話朕不會往心裏去。”

康熙輕聲說了一句,隨即轉身坐到了一邊。

最好是不會往心裏去,容歆心中默默念叨,背對康熙擦了把眼淚,太丟人了嗚嗚嗚。

————————

她臉上的傷倒是沒有什麽,陳太醫幫她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後,她便被康熙打發人送回了儲秀宮。

儲秀宮內,綠霧和綠絲瞧見主子受了傷,連忙擔憂的湊上前。

“主子,你的臉怎麽了?”

容歆推開綠霧的手,“昨兒我不是叫你送我回儲秀宮嗎,怎麽我反倒去了儲秀宮。”

綠霧很是冤枉的擺手,“主子您昨晚喝多了酒,壓根就不聽奴才說什麽。一個勁的拉著萬歲爺的手,要他跟你一塊跳芭蕾舞。”

綠霧還想問,這個芭蕾舞是什麽東西呢。

“那我是怎麽去的乾清宮。”

“您帶著萬歲爺一路跳過去的。”綠霧為了證明是容歆自己要去,還拉上了綠絲。“不信您問她。”

綠絲跟著輕輕頷首,“沒錯,的確是一路跳過去的。”

“那豈不是滿宮上下都看到了我的醜樣。”

容歆欲哭無淚,她也實在是太慘了些。

“主子,其實不醜的。”

綠霧揚唇笑笑,她坐到容歆身側。

“就連萬歲爺都覺得你十分可愛呢,您跳的舞雖說有些奇怪有些笨拙,但還莫名挺好看的。”

“真的嗎?”

“真的呀。”

綠霧鄭重其事點點頭,她可沒必要撒謊。

“那也很丟臉,我這幾日都不要出門了。”

容歆卻搖搖頭,把自個兒的腦袋用手遮起來。

“您不想出門隻怕是不行的。”

“為何。”

“今兒一大早德妃娘娘病重,恐怕得去瞧瞧。”

自從胤祚去世後,德妃的身子便一直都不大好。昨兒中秋家宴後,她回去便高燒不止,一直病到現在。

“我倒是沒聽萬歲爺提起過。”

“萬歲爺怎麽會提及呢。”綠霧歎了口氣,輕輕伸手幫容歆將臉上的紗布弄正。

容歆聽到綠霧這聲歎息,也不由歎了口氣。

德妃一直走不出喪子的悲痛,不管是麵對康熙還是麵對旁人,都是一副心有餘戚的模樣。

總是用那一雙含淚的眼睛同旁人說胤祚離開時有多痛苦,起先大家都還同情她。

然就如同祥林嫂一般,苦難說的太多隻會惹人厭煩。

更何況德妃素來就是以溫婉的性子博得盛寵的,康熙去找她大多是為著放鬆心情。

如今去了便隻能瞧德妃哭,康熙也就漸漸沒了耐心。

這次德妃生病,康熙都沒去瞧。

“我現在就去瞧瞧吧。”

容歆輕聲道,拉著綠霧的手往永和宮去。

隻不過叫容歆沒想到的是,德妃不願意見她。

可巧碰見宜妃從裏頭出來,容歆顯得極為尷尬。

旁人德妃都願意見,隻有容歆德妃不見。

“罷了,你隨我先回去。”

宜妃拉過容歆的手,拿團扇遮著臉小聲道。

“她眼下心情很差,不可能見你。”

“我理解的。”

容歆頷首,微微咬唇道。

“你理解什麽呀,按我說她也實在太小心眼了些。”宜妃卻搖頭,話裏帶了幾分不滿。

“這德妃總覺著紫禁城的所有人都欠她,她傷心難過咱們也得跟著一塊傷心難過。”

“宜妃姐姐,何必生氣。”

容歆搖頭,她是能夠理解德妃的,畢竟胤祚那樣一個可愛的孩子活生生病死了,換了誰也難以釋懷。

“就算她傷心也不該瞧不得你高興吧。”

宜妃搖搖頭,伸手摸了摸容歆臉上的傷傷口。

“你這個是怎麽弄的。”

“我這不要緊的。”

不過宜妃說的是什麽意思,為什麽瞧不得她高興。

“昨晚你醉了酒,逗得大家都很是高興,所以她就難受了。心眼真真兒比針還要小,且不說你並非故意在她麵前顯擺,就算你是真心高興又如何?”

宜妃心直口快,也不怕得罪人的。

“難怪今日不見我。”

容歆低眸,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原是為著這個緣故。

“不打緊,我反正站你這邊。她這樣大一個人了,還同你一個小姑娘置氣。”

宜妃朗聲搖頭,輕輕用胳膊肘頂了頂容歆。

容歆勾起嘴角輕笑了一聲,她自個兒也覺得德妃有點莫名其妙。

“你昨兒跳的那個舞實在好看,怎麽跳的,教教我。”

宜妃不過隻是隨意吐槽一句,扭頭又說起旁的來。

“喝醉酒才跳的出來呢。”容歆臉略微紅了紅,低眸不好意思的拿腳尖踢了踢石子兒。

永和宮內,芰荷走到德妃身邊,將手中湯藥遞到主子跟前。

“平妃走了?”

“已經按照主子您的話回絕了平妃娘娘。”

芰荷歎了口氣。

德妃眼底烏青烏青的,今早上起來又哭了好一陣子,眼下才終於止住了眼淚。

“你不必在本宮跟前兒歎氣,本宮知道自個兒做的不對。”

德妃用玉勺輕輕攪和著碗中的湯藥。

“本宮隻是不想瞧見平妃那樣高興。”

她沒了孩子,沒有哪一日是不煎熬的。

先前她幾乎不怎麽出宮,所以外頭有多熱鬧她都可以不放在心裏。

但是昨兒平妃竟那般又笑又鬧的,容歆的笑容實在太過刺眼,刺的德妃心如刀絞。

“奴才曉得主子心中難過,然六阿哥已經走了這麽久了,主子您也不該一味地沉浸在悲痛中呀。”

“那你要本宮怎麽做?跟平妃一樣唱唱跳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嗎?”

德妃像是被芰荷的話刺激到了一般,狠狠的將勺子砸到了碗中。

湯藥四濺飛出,芰荷忙跪下。

“主子您別生氣。”

“萬歲爺已經因為不願意看見本宮這張死人臉了,難道連你也不想見了嗎?”

說話間,德妃又已經淚眼婆娑。

“主子,奴才誓死效忠您,絕不會有任何異心。但是萬歲爺,您知道的,萬歲爺心中對六阿哥的愛不必對您的少呀。”

從胤祚二字便能看出康熙對六阿哥的寵愛到了何種地步。

“那他還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做他的皇帝。”

德妃嘲諷般笑笑,經過這一遭她對康熙可謂是失望至極。

“萬歲爺是一國之君,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芰荷是識文斷字的,這時候一個宮女都比德妃看的更明白些。

隻可惜德妃眼下聽不下去任何人的話,她將手中湯藥灌進嗓子裏。

“本宮隻知道胤祚走的可憐,旁人本宮沒有這個心思去關心了。”

德妃做了十年的解語花,可眼下她自個兒需要人陪的時候,又有誰在乎她呢。

一想到在這宮中受的委屈,德妃的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拚死拚活生下了兩個阿哥,一個剛出生便送了人,還有一個六歲便夭折。

而她卻不能傷心,也不能發泄。隻能用不見平妃這樣的法子,讓自己心裏好受些。畢竟她總不可能對著康熙發脾氣。

說起來,德妃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惡。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