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貴妃沒直接回答容歆的話, 她先朝康熙點了點頭,
“萬歲爺您來了。”
康熙走上前,宜嬪德嬪忙給他福身行禮。
“不必多禮。”
康熙握了握德嬪的手, 將手裏頭那串墨綠的碧璽手串遞到德嬪手中,示意她拿好了。
德嬪頷首, 將手串牢牢握在手心。
“風疹而已, 沒什麽大礙。”
康熙將胤禛從佟貴妃懷中抱起來, 大手擦去孩子臉上的淚痕。
“疼的厲害嗎?”
胤禛咬著下唇,都沒力氣點頭了。
康熙瞧在眼裏,不由想起自個兒年幼時得天花的情形來。
帝王略歎了口氣,將孩子抱的更緊些。
“朕陪著胤禛。”
後宮諸位皇子之中,唯有太子爺胤礽最為受寵。
其餘的幾個,康熙平日裏鮮少管教,更遑論陪伴了。
胤禛自打出生到現在, 還是頭回靠在皇阿瑪懷裏頭睡覺呢。
小團子慢慢止住了哭聲,一雙小手緊緊拽著康熙衣袖, 似是十分害怕阿瑪會突然離開。
容歆將佟貴妃和德嬪勸說著坐下, 兩個女人臉上都殘留著淚痕, 卻不樂意向對方說一句話。
“貴妃娘娘, 喝口茶吧。”
容歆很是貼心將茶盞親手遞到佟貴妃手邊, 佟貴妃略顯疲倦掃了她一眼。
“多謝,隻是本宮眼下沒心情喝。”
她心裏頭還是記著適才容歆一把將德嬪拉過來的事。
佟貴妃凡事都能讓, 唯獨胤禛不行。
“貴妃娘娘, 您還是喝一口茶緩緩吧。”
德嬪見狀,她這般聰慧自然能看出佟貴妃對容歆的不滿, 也曉得這股子不滿是因為什麽。
她如同往常一樣卑微, 親自站起身將茶盞遞到佟貴妃手邊。
“本宮不想喝。”
佟貴妃心頭本就煩悶, 瞧見德嬪這幅嬌弱無骨的模樣,也不知從何處湧起的一股無名火。
她推開德嬪的手,帶了兩三分力氣。
德嬪手中茶盞竟就這樣被她推翻在地,青玉的盞子碎做兩半,裏頭茶湯四濺開來,將腳底下地毯浸濕,暈成頗為難看的一團。
“貴妃娘娘。”
德嬪眼中含淚,旁人也都瞧了過來。
好在中間有屏風擋著,康熙並沒瞧見過程,隻淡淡問了句何事。
“回萬歲爺的話,是臣妾失手打翻了茶盞。”
容歆趕忙拿話搪塞過去,康熙沒再多問。
德嬪順勢要俯身去撿,卻被佟貴妃開口製止。
“你眼下已經是主子了,沒必要再做這些事兒。不管是遞茶還是收拾東西,叫奴才們做便是了。”
德嬪當日是佟貴妃宮中的包衣奴才,她怎麽聽都覺著佟貴妃話中帶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她低聲應了句是,眼角已然泛起淚花。
“這回胤禛風疹,可不是本宮故意喂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德嬪可別又多心。”
佟貴妃又補了一句,這話裏頭的埋怨實在過於明顯了些。
德嬪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麽,然佟貴妃卻已然扭開了臉,表示自個兒不樂意再聽。
她無法,隻得恭順坐回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容歆在一旁瞧著覺得奇怪,這二人平日裏關係都是極好的,為何一涉及到胤禛便這般擦槍走火的。
還有佟貴妃說的話,又是何意?
她打算起身勸說兩句,一旁榮嬪卻將她按住了。
榮嬪朝容歆搖了搖頭,“待會同你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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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醫很快熬了藥送來,胤禛服下之後,身上的奇癢果真緩和不少。
奶娘又給胤禛擦了外用的膏藥,清清涼涼的。
沒過多時,小團子便精疲力盡了,連哭也不記得哭,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今夜朕就留宿在此處,其他人先回去吧。”
胤禛哪怕是睡著了,手心裏仍舊拽著康熙衣袖。
康熙望著小胤禛恬靜的睡眼,也不忍心將衣袖硬扯出來,便打算今晚就合衣睡在胤禛身邊了。
其他妃嬪自然各自回屋,容歆將榮嬪叫到了自個兒屋中,吩咐奴才們將門關嚴實了。
她親手給榮嬪倒了杯酥油茶,“適才姐姐要說的是什麽?”
小丫頭還怪八卦的,一點功夫都不樂意等。
榮嬪點了點容歆鼻尖,將聲音放低了些。
“這事也算不得什麽秘辛,隻是你進宮晚,故而不曉得罷了。”
榮嬪自顧自抿了口酥油茶,倒是被這茶的味道驚到,沒料到竟這樣醇厚細膩。
她喝了這麽多年的茶,還是頭回喝到帶著鹹味的。
“快說快說。”
容歆拉著榮嬪衣袖,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也就是去年春上的事,四阿哥那時一歲也沒有,卻不知被誰喂食了一小片涼糕。
涼糕不好克化,四阿哥噎在嗓子眼裏頭,險些連命都沒了。”
榮嬪眼下回憶起來,都覺得十分驚險。
涼糕這玩意,哪怕是大人吃也很容易噎著,更何況是個半歲大的孩子?
“為此,德嬪在萬歲爺麵前哭了許久,說想將四阿哥抱回到自個兒身邊養。
萬歲爺原先是同意的,誰曾想太皇太後說什麽都不樂意。反倒越發叫太皇太後厭惡起德嬪來。”
容歆眼珠子略轉了轉,這也難怪今兒個佟貴妃會那樣焦急緊張了,原來從前便出過這樣的事。
“不僅如此,宮裏頭也不知從誰那裏傳出的風聲。
說涼糕是德嬪在探望四阿哥時,自個兒喂的,就是為了叫萬歲爺覺著佟貴妃沒有照顧好四阿哥,這樣她才好求情。
自打那時候起,太皇太後便再不許德嬪見四阿哥了。”
榮嬪說完,頗為感歎。
後宮這些姐妹之中,德嬪性子是最好的。
往常說話都嬌嬌弱弱的,也不爭寵,一心撲在做飯上頭。
說句實話,虎毒還不食子呢,榮嬪也著實沒法子想象出德嬪對自個兒親生孩子下手的畫麵呐。
“那塊涼糕究竟是怎麽到四阿哥嘴裏的,莫非萬歲爺沒有下令徹查嗎?”
容歆一眼瞧出要害處,阿哥們身邊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奶娘照應的。
倘若慎刑司的人想查,難道還能查不出?
“當日照顧四阿哥的奶娘第二天失足落了水,想查也無跡可尋。”
榮嬪輕輕搖頭,複又捧起酥油茶喝了一口。
“怎麽就這麽巧落了水呢?”容歆下意識握拳,這件事倒是有幾分宮鬥的味道了。
“那奶娘身子重,春日裏頭青苔多地又滑。
她早裏去挑水,一不小心失足落下去的。”
榮嬪顯然沒朝陷害上頭想,主要她進宮這麽多年,還從沒見過謀殺這樣的事。
在宮裏頭最計較的便是體麵二字,就連康熙等閑打殺奴才也是要由頭的,這樣陰毒的事怎麽可能會發生呢?
瞧見容歆低著腦袋若有所思,榮嬪點了點她的小腦門。
“你這丫頭就別多想了,礙不著你的事兒。你隻往後千萬記著,別再插手便是了。”
榮嬪是真將容歆當自個兒親妹妹瞧,方才多這麽一句嘴。
容歆沒把這句話往心裏頭去,她腦子裏正閃現出無數的宮鬥劇情呢。
佟貴妃和德嬪,這二人之間必然有一位是裝良善的吧。
會是誰呢?容歆轉悠著手裏頭酥油茶的盞子,思索間,隨意喝了一口。
嗯,好香醇絲滑!鹹味的奶茶居然比甜口的更有一番韻味。
咦?她剛才想到哪裏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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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綠絲打水回來給容歆梳洗。
據外頭人說,昨兒個夜裏四阿哥身上的紅疹便已經退了。
德嬪回去又哭了一夜,聽說到眼下還沒睡呢。
“不過今兒一大早萬歲爺便帶著太子爺去圍獵了,萬歲爺也是一晚上沒睡覺呢,不知會不會影響發揮。”
綠絲一邊給容歆編辮子,一邊歪著腦袋輕聲道。
“影響什麽發揮?”
容歆正在吃早點,蒙古的早點多半都是牛羊乳一類的,若是再來一塊紅豆吐司,那便更妙了。
“打獵自然是影響騎射之術咯。”
“原來他們真的是正兒八經打獵的呀。”
容歆望著西洋鏡自個兒精巧美麗的二把頭,笑吟吟自個兒給自個兒戴了朵點翠蜻蜓小簪。
蜻蜓是拿南海小珍珠一粒粒穿的,珍珠溫潤的光澤同點翠交相呼應,又俏皮又華麗。
“瞧主子您說的,烏泱泱一大幫子的人呢。寅時不到便策馬朝林子裏去了,這個時辰約摸著都快回了吧。”
容歆吐了吐舌頭,她還以為康熙來圍獵不過隻是走走過場罷了。
中年男人,還親自下場呢,也不怕閃著腰。
不過這話,容歆也隻敢在自個兒心裏默默吐槽。
“打來的獵物做什麽用呢?”
“自然是吃咯,主子難道忘了去年咱們剛進宮時,太子爺給您送的鹿肉。”
鹿肉?容歆舌頭上的記憶瞬間被喚醒了,她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那鹿肉就是萬歲爺親自獵殺的。”
“他還能獵殺鹿呢?”
容歆抿唇,她從未見過康熙的騎射功夫。
“咱們萬歲爺好歹也是正值壯年,騎射功夫甭說滿清上下,哪怕是方圓九洲也是一等一的好。”
如蘭正巧掀開簾子走將進來,聽到容歆這麽說,笑吟吟接過話頭。
也是,容歆適才反應過來,康熙雖說比自個兒大十七歲,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八。
“那希望他今年多獵些鹿肉回來,給我加加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