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瞧這小姑娘眼珠子動也不動望著自個兒, 分明一張如此純良的小臉蛋，說的話卻總是這般膽大包天。
換了旁人，怕早就惹了聖怒, 然康熙偏生對她生不起氣來。
康熙頗為無奈，下意識伸手。
右手連帶著墨綠的碧璽珠子在容歆腦袋上揉了揉, 容歆未著珠翠, 青絲如綢緞般光滑。
碧璽珠子在容歆臉上滾來滾去, 小丫頭不自覺低頭躲開。
“放心吃吧，朕還不至於那般……”
康熙頓了頓，腦海中閃過的詞都不大合適，故而沒再往下說。
話點到為止，容歆也不是蠢貨嘛。
她心裏頭懸起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這才敢放心大膽吃起手中羊腿來。
白天吃的那隻烤全羊味道雖然好，卻少了眼下這種自個兒啃咬的快感。
肉嘛, 自然是要大塊大塊的吃才有意思。
容歆啃得不亦樂乎，一口小白牙也不知是怎麽長得, 比那小貓咬肉還利落些。
康熙半倚在圈椅上頭, 本不想盯著人家小姑娘吃東西。
然聽著聲音, 帝王便不由自主望了過去。
這哪裏是個貴族小姐, 分明像隻草原上的小豹子。
康熙既無奈又有些寵溺搖頭, 一時沒忍住又揉了揉容歆的腦袋瓜。
容歆不喜歡康熙這麽揉她頭發，抓著羊腿往後挪了半寸。
帝王失笑, 眼眸內裝的是梁九功許久沒見過的溫柔。
梁九功一時頗為感慨, 自打萬歲爺生擒鼇拜、經曆兩任皇後相繼離世後，他已然許久不曾有過這樣神色了。
大抵是因為儲秀宮娘娘為人純良直率, 吃東西的模樣又是這般引人入勝, 才能夠叫萬歲爺略微放鬆吧。
篝火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遠處圓月靜謐，月華灑落草原。
那些不知名的小黃花被月色鍍上了一層銀邊，星星點點，有風吹來時，如同海浪慢慢翻滾而來。
好不愜意。
容歆吃完最後一口羊肉，就連羊蹄子也沒放過，軟骨放在嘴巴裏頭嘎吱嘎吱作響，像是咬不動似的。
可容歆舍不得這裏頭那一口最鮮美的肉汁，費力鼓起腮幫子咬，終於在篝火徐徐升起最後一絲青煙時，盡數吞進了腹中。
一整隻烤全羊，康熙是一口沒吃。
梁九功複又福身給這位饕餮主子呈上一盞銀壺奶茶。
蒙古奶茶，比起現代的那些奶茶店，奶香味更為濃鬱。
也不知是用什麽茶熬煮的，夾帶著一絲絲苦味，盡數喝下後卻又有幾分回甘。
真正好喝的奶茶，口感的確很像蠶絲綢緞，口感綿密絲滑。
喝上一口便不願停下，且沒有任何人工香精的幹擾，隻有天然甜味。
容歆一口氣全給喝完了，甚至還覺著意猶未盡。
康熙往左瞧了一下那隻剩下骨架的烤全羊，往右又瞧了一眼足有四人份的裝奶茶的銀壺。
心下一時忍不住感慨，他若不是皇帝，還真養不起這丫頭。
“吃飽了？”
康熙自個兒都覺得這個問題多餘，吃了這麽多還能不飽？
“嗯。”
容歆重重頷首，拿團扇遮著下半張臉，極為‘體麵’的打了個飽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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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本是宜嬪侍寢，她早早沐浴完，靠在軟榻上等著。
然等了大半個時辰也不見康熙過來，宜嬪遂打發奴才們去瞧瞧是怎麽回事。
奴才打聽半晌，急匆匆回來。
“主子，可了不得了。”
“怎麽了，這麽咋咋呼呼的。”
宜嬪無聊到自個兒撥弄珍珠粉玩，瞧見小宮女一臉驚恐，下意識輕嗤。
“萬歲爺，萬歲爺他……”
“好好回話，舌頭是找旁人借來的嗎？”
宜嬪沉了臉，略有幾分不耐煩。
小宮女忙捋直了舌頭，極為小聲。“奴才聽外頭人說，萬歲爺晚上帶了儲秀宮娘娘一塊出去了，一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宜嬪將珍珠粉盒子擱下，漫不經心挑眉，輕笑了一聲，“這有什麽。”
“奴才聽說萬歲爺專門吩咐人給儲秀宮娘娘準備了烤全羊和篝火，眼下又是夜裏獨處，奴才實在是擔心……”
小宮女怕自個兒主子生氣，故而說話聲音那是越來越小。
“我當是什麽，就這個也值得你這般咋咋呼呼？”
宜嬪素來矯情，從前德嬪得寵時，她都時不時要鬧一鬧。
更別說今兒個康熙為了容歆叫她等這樣久了，按照她從前的脾性，怎麽著都是要生氣的。
哪裏想到，這位娘娘臉上竟還帶著笑意。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儲秀宮那位定然是單純去吃羊肉的。”
再者說，就算是容歆得寵也沒什麽。
那小丫頭她宜嬪自個兒瞧著都喜歡，更何況是萬歲爺呢？
“是。”
小宮女心裏頭犯疑，自家主子怎麽對儲秀宮娘娘這般寬容呢。
“你在外頭候著，若是萬歲爺今兒個當真不回來，那本宮倒是要早早歇著為上呢。”
宜嬪瞧了一眼西洋鏡，今兒個睡得晚了些，總感覺這臉蛋都比平日裏暗淡些。
萬歲爺寵愛誰有什麽要緊呢，她的美貌比較重要。
然宜嬪話音剛落，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從東邊方向隱隱約約傳來小孩啼哭，宜嬪抿唇，眼下跟著一塊來的阿哥隻有太子爺和胤禛。
太子爺那樣大一個人了，自然不會再哭。
她從軟榻上慢慢悠悠起身，走到門口，正巧德嬪正一臉焦急走來。
“德嬪。”
“宜嬪，好像是四阿哥在哭，你陪我去瞧一瞧吧。”
德嬪身為四阿哥生母，眼圈兒都是紅的。
衣領子都沒卷好，發髻也是歪的，想來是一聽到聲音便著急忙慌趕出來了。
可她再怎麽焦急又有何用呢？胤禛是佟貴妃的孩子，她甚至不能獨自前去探望。
“你別急，等我更衣隨你一塊去。”
宜嬪瞧見德嬪眼眶泛淚，自然是心疼的。
她自個兒的五阿哥還不是同胤禛一樣，不能養在親額娘身邊。
雖說給皇太後養著是莫大的殊榮，可哪個做額娘的心甘情願骨肉分離呢？
宜嬪想及此，鼻尖也沒忍住酸了酸
——————
三歲的小胤禛今兒個在大宴時也用了些羊肉和奶皮子，原先瞧著並沒什麽異樣的，可到了夜裏，身上竟突然泛起紅疹來。
夜裏無故啼哭也是因這紅疹又癢又痛，小孩子耐不住，實在是忍不住才哭的。
佟貴妃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好在隨行的陳太醫，原本就是一直負責給胤禛請平安脈的。
陳太醫年歲並不大，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
能夠迅速在太醫院站穩腳跟，除卻出身醫藥世家以外，自然還靠這一手精湛的醫術。
他不過輕輕搭脈，便迅速判斷出胤禛乃是風疹。
“請娘娘放心，隻消用蟬衣、防風、生甘草熬製湯藥服下，不多時紅疹自然可褪去。”
“那你還不快去熬藥。”
佟貴妃素來待人和善，隻有在胤禛的問題上格外嚴苛。
她將孩子抱在懷中，見胤禛想去抓身上的紅疹，趕忙把他的手摁住。
“額娘。”
胤禛可憐兮兮望著佟貴妃，這孩子是真心將佟貴妃當做自個兒親額娘的。
德嬪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胤禛帶著哭腔喊得這一聲額娘。
一時間，德嬪心都要碎了。
然挑開簾子走將進去，卻發覺胤禛喚的是佟貴妃。
“額娘，兒子好難受。”
胤禛像隻落水的小狗兒一般蜷縮在佟貴妃懷中。
孩子的雙手被佟貴妃緊緊摁著，佟貴妃也急的滿頭都是汗。
這樣的差事原本是可以交給奴才做的，胤禛雖然還小，可摁著他還是要些力氣的。
可佟貴妃卻不假借他人之手，親力親為。
這二人是母慈子孝，都拿對方當做至親之人的。
德嬪瞧在眼裏，一顆心像是被鈍刀子來回割肉般，疼的難受。
“貴妃娘娘，四阿哥不打緊吧。”
宜嬪率先走上前問，德嬪卻站在門口沒有動。
佟貴妃抬眸，餘光掃到了德嬪。
“太醫說是風疹，應該是吃了羊肉的緣故。”
“好治嗎？”
“嗯，說是服下湯藥就能消退。”
佟貴妃輕輕頷首，宜嬪聽罷立馬鬆下一口氣。
“阿彌陀佛，沒什麽大事就好，就是瞧著折磨人。”
宜嬪拿起團扇，在佟貴妃身邊扇了扇。
“德嬪急得什麽似的，好在沒事。”
宜嬪心直口快，一股腦又給說了。
“哦，她擔心也是應該的。德嬪，你不必太過緊張，胤禛沒事。”
佟貴妃沒有叫德嬪走過來瞧一眼孩子的意思，她的眼神分明還帶了幾分抗拒。
自古以來，兩個女人爭一個孩子的事還少麽？
佟貴妃哪裏不知這麽做太過自私，可自打胤禛生下來，她便一直養在身邊。
養母和親娘，究竟誰的情意更深些呢，這誰也說不準。
僵持間，康熙也帶著容歆趕來了。
容歆走的比較匆忙，一掀開簾子瞧見德嬪呆呆站在門口，想都沒想徑直牽起德嬪的手。
“貴妃娘娘，四阿哥如何了？”
她將德嬪拽到胤禛身邊，自個兒也探頭看向孩子。
德嬪手心暖暖的，她咬唇。
等到看清胤禛痛苦的神情，她的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落。
康熙瞧在眼裏，眸中閃過一絲心疼。
作者有話說：
容歆；別扭什麽別扭，兩個媽一起養不行嗎？本小天使今天就是要強行撮合
胤禛：吃羊肉過敏，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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