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更何況,容歆自認從來不是什麽英雄。上輩子吃了不少沒錢的苦,胎穿之後窮人乍富揮霍起來。

哪裏料到竟這麽快沒了銀子。

眼下便隻能倒在軟塌上頭, 努力想法子了。

綠霧掀開門簾子走進來,瞧見這兩個滿麵的愁容, 她略笑了笑。

“怎麽著了, 天又沒塌?”

“你上哪去了?”

綠絲走上前, 輕聲問道。

綠霧進屋,用金盆裏頭的涼水洗了洗手,在二人麵前略晃晃。

“早上內務府叫我去領衣裳,路上耽擱了些時日故而晚了。”

綠霧解釋完,瞧見主子頗為絕望倒在榻上。

這倒是奇怪了,往常內務府送來的新衣裳主子都是頭一個跳起來瞧的呀。

今兒個怎麽跟霜打的茄子般,她走上前, 推了推容歆的胳膊。

“主子,您這是怎麽著了?”

“綠霧, 咱們箱子裏沒銀子了你知道嗎?”

容歆用兩隻手撐著下巴, 可憐兮兮望著她輕聲問道。

“知道。”

綠霧略點頭, 卻是極為漫不經心。

綠絲大大咧咧, 這綠霧素來比她細心些, 也聰明些。

銀子一直都是綠霧管著的,眼下她居然這般風輕雲淡。

“咱們沒錢你怎麽不早些說。”

容歆瞧見綠霧這般, 一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眼巴巴瞧著她。

“箱子裏頭的錢沒了而已,有什麽著急的。”

綠霧笑著將容歆從**扶起來, 領著她走到另外一個裝衣物的箱子旁邊。

她進宮統共沒帶幾個箱子, 裏頭衣裳塞得滿滿當當, 卻瞧見綠霧彎腰把衣裳扒拉開,竟露出一個銀盒子來。

這銀盒瞧著眼熟,上頭祥雲的花紋纏著金絲。

“您打開瞧瞧。”

綠霧將小銀盒拿起來遞到容歆手心裏頭,挺重的。

容歆疑惑頷首,輕輕打開搭扣。

她吃了一驚,裏頭竟是滿滿當當一箱子銀票。都是五百兩的數額,這麽一箱子得有好幾萬吧。

容歆猛地將箱子重新合上,“綠霧,你在宮裏頭偷銀子了?”

綠霧哭笑不得,“奴才哪有這個膽量。”她給綠絲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門關起來。

隨即,綠霧牽起主子的手,扶著她坐下。

“這是進宮前一日晚上,夫人交給我的。”

額娘?容歆抬眸,眼角已然泛起淚花。

“夫人說,這原本是攢著給主子您做嫁妝的銀子。咱們四房沒什麽錢,這些是夫人數年來靠自個兒的嫁妝鋪麵勉強存下來的。”

綠霧說起來,神色頗有幾分唏噓。

從前四老爺愛賭愛玩的,他自個兒的俸祿能有多少呢?

用完了自己的錢,便常找由頭朝夫人要。

這些錢若非夫人瞞著,恐怕也留不下來的。

“可是額娘的鋪子都是實產才對啊,怎麽……”

容歆咬唇,手裏頭的銀票好像變得更沉了些。

“自打府裏頭決定要送主子進宮後,夫人便將那些鋪子都給賣了。”

也就是說,容歆這個小銀盒子裏頭裝著的是她額娘一輩子的家當。

“足有十二萬兩,夫人說這些錢不知在宮裏頭夠不夠用。”

綠霧輕聲道,話音未落,主子已然啪嗒啪嗒流下眼淚來。

容歆眼圈兒全紅了,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跟雨簾兒似的。

她一直以為額娘並不十分喜歡自個兒,大抵是額娘平日裏頭總是怨念多關心少的緣故。

比起額娘總是怨聲載道的,容歆反倒更樂意同帶自個兒出門吃吃喝喝的阿瑪親近。

如今看來,她真真兒是太沒良心了。

容歆拿衣袖擦眼淚,看東西都模糊起來了。

“主子,瞧您。”

綠霧瞧見容歆哭的這樣傷心,一時也沒忍住,轉眸微微仰頭把自個兒的眼淚憋了回去。

“奴才本想著這箱銀子可能得一年後才會拿出來用呢,哪裏想到宮裏頭開銷這麽大。”

容歆搖頭,開口帶著濃重的鼻音。

“是我自個兒不懂事。”

“該花的還是要花,夫人說了,赫舍裏家出去的人不能叫人說小氣。”綠霧溫柔的幫容歆擦去眼淚,低聲安慰道。

“眼下是因為主子您沒得過賞賜,眼下既然是妃位待遇,每月一百兩的俸祿也是不夠花的。”

“是啊是啊,翊坤宮的宜嬪娘娘,每月的賞賜恐怕就有這個數呢。”

綠絲跟著隨聲附和,朝容歆極為誇張的伸出五個手指來。

“五百兩嗎?”容歆一邊抽抽搭搭,一邊顫著聲音問。

“五千兩呢。”綠絲輕輕搖頭,誰叫人家宜嬪得寵呢。

容歆震驚的往後倒了倒,隨即若有所思似的低眸,輕輕擦起銀盒上頭的眼淚。

在宮裏頭坐吃山空是不行的,她總不能真的將額娘的家當都花完吧。

等過完生辰再慢慢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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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太子爺這幾日開了蒙,每日那是忙的腳不沾地。

早上讀完書便要去校場練騎馬射箭,午後還得抄書,也就隻晚間才有空閑的時候。

容歆去毓慶宮找他時,被狠狠嚇了一跳。

不過幾日不見,胤礽整個人竟黑瘦黑瘦的了,個子似乎也長高了不少呢。

“歆娘娘,你來了。”

胤礽靠在圈椅上頭,一旁小邱子正在給他捏肩捶背。

身上恐怕也是有傷的,否則胤礽的坐姿也不會這般別扭,半個身子都快懸空了。

容歆看向小太子的手心,虎口處隱約能瞧見血跡。

“沒事,是射箭的時候不小心剮蹭到的。”

胤礽裝作不經意,將手翻了個麵,把傷口藏起來。

男子漢,受點傷流點血算不得什麽。

“明兒我生辰,你還能來嗎?”

這大清的太子也不是好當的呀,才七歲便如此辛勞了。

胤礽正要派人去儲秀宮說這件事,眼下容歆既然來了,他正好能當麵解釋。

“皇阿瑪不叫我去,說後妃生辰本算不得大事,不得耽誤功課。”

容歆麵上的笑意漸漸散了,她頗為遺憾點了點頭。

“明兒個有脆皮酥鴨,我專門叫禦膳房做的。還有你從沒吃過的火鍋呢。”

胤礽眨了眨自個兒的大眼睛,“本太子隻聽說過刷羊肉鍋,火鍋是何物?”

容歆輕輕嘖巴了一下小嘴,叫胤礽湊近些。

“味道我形容不出來,但總歸是又辣又好吃的。”

胤礽同康熙全然不同,康熙愛好養生平日裏頭愛吃清淡。

然這位小太子的口味也不知是隨了誰,就愛吃些麻辣的東西。

容歆原本想著胤礽這幾日累的厲害,這才央求禦膳房按照她的方子做了牛油火鍋。

牛油火鍋原本並不難,不過主意清奇,畢竟從前北方的鍋子都是清湯,鮮少在裏頭放辣椒。

“辣鍋子。”胤礽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隻是可惜了。”容歆是專門為胤礽準備的,她想著太子爺這些日子定然很是辛苦,叫他放鬆放鬆,哪裏想到太子居然不能來呢。

胤礽也無奈低眸,今兒個被弓弦刮到手掌都沒有眼下這般心痛。

兩個小孩子互相唉聲歎氣對坐著,瞧著憂愁極了。

“明兒個本太子想想法子。”

胤礽猛然敲了敲桌子,卻正好碰到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太子爺!您老可消停些吧。”

小邱子急的什麽似的,上躥下跳找藥膏。

胤礽卻強忍著眼淚,神色頗為堅毅。

“你且放心,明兒我定然能去的。你信本太子。”

小男孩的承諾也是承諾嘛,胤礽認真的像是明兒個要上戰場殺敵似的。

容歆輕輕頷首,“好的太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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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校場之上,陽光有些刺眼。

康熙處理完朝政,帶著人烏泱泱走過來。

遠遠瞧見站在靶前射箭的小胤礽,康熙抬手,示意眾人停下。

他站在陽光底下,等胤礽射出手上的這一箭。

隻聽得咻的一聲,羽箭飛速朝靶心而去。

康熙身後的奴才們都下意識吸了口涼氣,萬眾矚目之下,那枚羽箭穩穩當當,脫靶了……

康熙顯然不大高興,臉色沉了半拉。

“萬歲爺,昨兒個太子爺手受傷了,今日才會發揮失常的。”

梁九功見狀,連忙輕聲替胤礽解釋。

“受了點小傷而已,終歸還是自個兒立不起來。”

康熙轉動扳指,十分不滿意。

胤礽餘光自然也瞧見了皇阿瑪,他極為心虛的將長弓立在身後,一步挪成三步走上前給皇阿瑪請安。

康熙一抬手,胤礽嚇得從頭皮到腳底都是麻的。

“兩個月了,你就練成這個樣子?”

康熙原本抬手的確想打,然瞧見兒子戰戰兢兢的模樣,他一時又狠不下這個心。

胤礽下意識伸出自個兒受傷的手,“是因為兒子手傷了,使不上力氣。”

康熙低眸瞧過去,原本以為隻是小傷,哪裏料到竟硬生生削走了半塊肉。

“怎麽如此嚴重,竟無人給朕通傳?”

“是兒子不叫他們說的,皇阿瑪您不是說過嗎,滿清男兒流血是常事,不可太過柔弱。”

胤礽硬憋著自個兒的眼淚,腮幫子往外鼓著,上齒咬住下唇,小模樣堅毅極了。

康熙瞧他如此懂事,一時心軟,歎了口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