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綠絲眼眶含淚的指責, 王伊心下越發嫌棄。
他不過隻是同這丫頭互相寫了幾封情書罷了，全然沒想過要負責任。
原本以為綠絲身為皇後娘娘的貼身大宮女，自然是要些臉麵的。
隻要他成了親, 這件事綠絲也隻能為著自個兒忍氣吞聲下去。
不曾想到綠絲竟這樣瘋，竟求萬歲爺賜她進府做妾室。
“你如今既然已經進了我王家門, 日後便老老實實聽話就是。”
王伊念在她跟了皇後身邊多年, 隻要她不瞎鬧, 也可以養著她。
“你壓根不希望我嫁進來？”
綠絲抱著包袱，雙眸已然泛出絕望。
“我以為我沒去宮中提親你就明白了。”
王伊淡淡頷首，他對綠絲本身也沒做什麽。就連聘書都沒有，誰曉得這丫頭居然能當真。
“那你給我寫的那些信呢？”
綠絲低眸去包袱裏找信。
“不過是無聊時隨意打發著取樂罷了，我今晚還有事，你自個兒老實待著，沒必要就不必出院門了。”
王伊見綠絲這麽認真, 越發沒了興趣。
他晚上自然沒事的，不過書房裏頭的暖床丫頭都要比這哭哭啼啼的綠絲強得多。
綠絲還沒找到信件, 王伊便已經轉身走了。
她小跑著上前去追, 卻被王伊身後的小廝攔住。
“姨娘, 天色已晚, 您還是先回屋休息吧。”
小廝的模樣也是畢恭畢敬的, 不過眼神中的鄙夷卻如同刀子一樣紮中綠絲心口。
她哭著叫王伊的名字，可那逐漸遠去的男人背影甚至都沒有因為她的哭聲有任何停頓。
——————————
北京城冬日裏頭愛下雪, 風也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容歆裹著灰鼠大氅坐在炭盆旁邊, 聽小十五念詩。
翻過年來，小十四和小十五就要開蒙了, 請的還是當初太子爺的老師。
聽聞小十四已然能夠將《幼學瓊林》流暢的背下來了, 可這一輪到小十五, 連個《千字文》都難背。
斷斷續續，磕磕絆絆的。
容歆瞪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小十五，小十五也瞪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容歆。
母子二人就這麽空洞迷茫的對視著，容歆感受到了幾分雞娃的無助感。
“你這腦子怎麽跟額娘小時候一模一樣呢？”
容歆幼年時也是不愛念書，千字文到了眼下也背不出，故而她也沒什麽立場罵兒子。
“因為我是額娘親生的嘛。”
小十五咧開嘴朗聲笑道，他的兩顆門牙如今已經開始有了些許鬆動了。
“可是再過兩日，你同十四一塊去上課，隻怕要被老師笑話，多沒麵子。”
容歆撐著下巴歎了口氣，這康熙的智商怎麽傳女不傳男呢。
她扭臉瞧了一眼身邊端坐著的小十，小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別說千字文了，萬字文都不在話下。
“弟弟雖然不會背書，但禦膳房的菜名兒他背的可熟了。還有田戚交給他的那些做菜口訣，還有怎麽養雞鴨。”
這倒是，從雲南回來之後，小十五便求著胤礽給他弄了幾隻小雞小鴨崽進宮。
這才幾天呐，個個都養的膘肥體壯，不服不行。
“那總不能抱著那隻大母雞去跟老師說，老師你看我會養雞。”
容歆這話惹得兩個孩子噗嗤笑出了聲。
“你還笑。”
容歆拍了拍兒子的小腦門，她是真擔心呐。
“你再背一下。”
小十五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消失了。
他嘟起自個兒的小嘴，勉強點了點頭。
“從頭開始背嗎？”
“嗯。”
“第一句是什麽來著？”
容歆蹙眉，隨即極為絕望的放下了書。
罷了，孩子丟人就丟人吧，她心髒快承受不住了。
“萬歲爺駕到！”
屋外傳來小太監的稟報聲，兩個孩子趕忙樂的站起來去門口迎接康熙，容歆沒動，她正頭疼著呢。
康熙脖子上圍了一大圈的毛，足以看出今兒外頭有多冷了。
綠霧上前將康熙的衣裳幫忙脫下放到一旁掛好。
“怎麽了？愁眉苦臉的。”
康熙笑著坐到容歆身邊，伸手捏了捏容歆的臉，這才發覺容歆的臉居然是燙的。
“你居然在教孩子們背書？”
康熙瞧了一眼容歆手邊的千字文，顯然極為詫異。
“這不是要開蒙了嗎？”
“哈哈，原來你也有擔心這個的一天。”
康熙竟開始笑話起容歆來，搞得好像小十五不是他兒子似的。
容歆隨手打了康熙一下，將人推遠了些，她頭疼著呢。
“你放心，朕已經給小十五請了新的開蒙老師了。”
容歆驚訝扭過臉，“當真？”
“大學士張英的確不錯，卻實在不適合小十五。”
康熙瞥了一眼正在同姐姐一起玩華容道的兒子。
“朕怕張英被咱們這兒子給氣死了。”
畢竟張英的學生，當年可是胤礽和胤禛啊。小十四還勉強能夠跟兩位哥哥比較，但是小十五還是算了。
“那萬歲爺打算請誰？”
“叫李光地吧，性子隨和，不容易被氣死。”
康熙朗聲笑道，伸手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瓜。
“你可千萬被欺負老師，知道嗎？”
“這李光地，不是七阿哥和八阿哥的老師嗎？”
說起八阿哥，容歆心裏頭一時有些犯嘀咕。
“怎麽？”
“八阿哥如今已經不必跟著老師念書了嗎？”
“他已經不必了，過兩日朕打算叫他去嶺南曆練曆練。”
說是曆練，實則隻是康熙想要敲打胤禩罷了。
自從良嬪禁足之後，胤禩便同大阿哥、三阿哥和七阿哥走的越來越近。
雖說兄弟之間多多來往也是好事，不過胤禩的心思顯然並不這麽單純。
康熙眼下四十出頭，這些孩子們也漸漸到了能夠治理朝政的歲數。胤禩結交這麽多皇子，已經開始叫康熙看不慣了。
“怎麽好端端的派去嶺南呢。”
那地方同北京城比起來，實在荒蕪的緊呀。
“你不必管這個。”
康熙不想讓容歆因為這些有的沒的操心。
“好。”
容歆見康熙沒有要說的意思，她自個兒也識趣的沒有再問。
“再有兩日就要立春了，天兒瞧著卻沒有要暖和起來的意思。
蒙古那邊凍死了不少牛羊和馬匹，估摸著要叫胤礽去一趟。”
康熙低聲說完，隨即笑著看向容歆。
“你有許久不曾去蒙古，想吃什麽記著叫胤礽給你帶。”
容歆雙眸一亮，笑吟吟的點了點頭。
“多謝萬歲爺想著臣妾。”
“皇阿瑪，我也想吃。”
小十五爬到康熙腿上，脆生生的撒嬌。
“你吃什麽？”
康熙伸手在兒子額頭上敲了兩個爆栗子。
“好好背你的千字文。”
小十五被康熙這麽一打，眼淚都險些流下來了。
他委屈的點頭，繼續磕磕絆絆的背了起來。
屋外，綠霧和如蘭兩個站在簾子旁邊。
腳邊不遠處有一個炭火盆子，雖說比不得屋裏頭暖和，卻也已經算不上冷了。
“再有幾日，王伊就要娶親了。也不知綠絲在王家過得如何。”
如蘭輕聲開口，一晃綠絲出宮都快兩個月了呢。
綠霧心裏頭原本時時刻刻想著，卻從來不往外頭說。
眼下聽到如蘭主動提及，她仍舊冷麵嘴硬著道。
“她自個兒非要出去吃苦頭，咱們管她做什麽。”
“話雖如此，可我卻聽小邱子說，她自打進了府就沒出過門。”
綠霧跺了跺腳，“小邱子怎麽什麽都曉得，真真兒是個大嘴巴。”
“我倒希望小邱子了解的再清楚些，這幾日我這心裏頭總是慌得厲害，老覺得要出事。”
如蘭歎了口氣，隨即捂住了胸口。
“你是夜裏睡得遲了，改明兒叫幾個年輕的宮女替你守夜，什麽毛病不好？”
如蘭見綠霧埋汰她年輕大，一時有些惱了。
“好端端的，做什麽說這樣傷人的話。”
綠霧聽如蘭話頭，曉得她生氣，趕忙拉住如蘭的手。
“我心裏頭亂，一時說錯了話，姑姑別在意。”
如蘭見綠霧道歉的這般誠懇，麵色緩和了些。
“我說吧，你這心裏頭還是在乎綠絲的。過兩日，我再叫小邱子去打聽打聽。”
綠霧抿唇，無奈的歎了口氣。
——————
一晃半個月過去，紫禁城裏頭的雪倒是化得差不多了。
琉璃瓦片底下開始滴水，走廊的縫隙裏頭又生出了幾株雜草。
綠霧帶著人一一的查看，這馬上就到春天了，有些花花草草枯死了的，都要趕快清理掉，省的這園子看著難看。
宜妃和榮妃過來給容歆請安，說是要同皇後娘娘一起去瞧皇太後。
“皇後娘娘還沒起身呢，請二位先到內殿候著吧。”
綠霧笑著走上前，帶著二人進屋。
“這景仁宮我也許久沒來了，怎麽如今瞧著倒是冷清了不少。”
榮妃下意識感歎道，接過綠霧親手端上來的茶。
“綠絲那丫頭出了宮，故而顯得冷清。這丫頭平素雖然聒噪，但有她總歸大家都熱鬧。”
宜妃歎了口氣，她們兩個也都漸漸的快到四十了。
從前她們不懂孝莊太後為何這麽喜歡熱鬧，可如今上了年紀方才發覺，她們是極難忍受身邊沒人的。
“瞧二位主子說的，景仁宮今年還多添了五六個宮女呢。”
綠霧聽到她們兩個這般感歎綠絲，心裏頭一時不是滋味。她蹙眉，仍舊嘴硬的說道。
“對對對，我們不過隨口一說。”
看出綠霧心裏頭不舒服了，榮妃和宜妃趕忙改了口。
說話間，容歆已經起了身，聽說要去瞧皇太後，她略有幾分詫異。
“怎麽突然想著去見太後。”
皇太後不大喜歡旁人烏泱泱的去見她，也算是老人當中罕見的不喜歡熱鬧的那一類人了。
“為著八公主的事。”
容歆微微抿唇，瞧見宜妃一臉的興奮，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了。
“八公主還小呢，今年不過也才十四。”
宜妃這是又找著哪家的公子了，這麽迫不及待的。
“十四也可以相看起來了。”
宜妃是替自個兒家裏頭的侄子選的，她們家雖然家世不算高，但這個侄子實在爭氣，去年春闈可是榜首。
“你就別想了，我還沒打算叫八公主這麽早嫁人。”
容歆一口回絕，以八公主的尊貴地位，是要精挑細選的。
更何況皇貴妃去世之前，特意囑咐容歆，定要幫八公主選一位稱心如意的有情人。
故而這種相看的，容歆自然不同意。
“都還沒說是誰呢，皇後娘娘怎的這麽快就回絕了。”
宜妃心裏頭略有幾分不高興，低聲埋怨道。
“你若是沒事做，也學榮妃姐姐看些佛經，別整日想著給人拉煤。更何況八公主這麽小。”
容歆無奈的歎了口氣。
足以見後宮這些妃嬪們的確已經到了長輩的年紀，長輩最為熱衷的不就是牽線拉媒嗎。
不單單是宮裏頭這樣，宮外也同樣如此的。
這不剛回絕了宜妃，一扭臉三奶奶又寫了家書進宮。
叫容歆給她的小兒子相看公主呢。
容歆頭疼不已，隻叫綠霧寫了兩個字，不幹，給送回去了。
簡潔明了，一點兒都不客氣。
皇後手諭送回到赫舍裏府上時，三奶奶正在同四奶奶坐在一塊瞧姑娘家的畫像呢。
一旁的容瑜也在場，容瑜的女兒也快到了結親的時候，想著看能不能靠娘家的關係替她們擇一門好夫婿。
哪裏料到容歆傳回來的話簡單明了，看得三奶奶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皇後娘娘如今當真是榮寵一身，連手諭都懶得多寫幾個字。”
一旁四奶奶看了心裏頭不要太高興，她的女兒做了皇後，從前三奶奶怎麽對她們趾高氣揚的，如今她便也能照葫蘆畫瓢依樣還回去。
“這也不能怪娘娘不樂意，侄兒那個歲數。”
四奶奶什麽都沒說，但那似笑非笑的小表情卻像是把什麽都說了。
偏生人家如今是皇後娘娘正兒八經的親額娘，三奶奶還指望著靠她說媒呢，哪裏敢發火。
“雖是年紀大了些，但好歹往後也是有爵位在身的。能夠進咱們府上，哪怕她是公主也不委屈呀。”
容瑜在一旁聽著，下意識跟著賠笑。
“額娘說的正是這個道理，弟弟的脾性還是好的。”
四奶奶瞧見這母女兩個一唱一和的，心裏頭打的那小算盤她都能聽得見了。
“你們就別想著公主了，早早的選個年紀差不多的也就行了。”
四奶奶輕聲笑了一句，隨即站起身。
“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三奶奶臉色實在不大好看，等人走了之後，扭臉就對容瑜罵道。
“當初叫你裝病，如今可曉得後果了吧？”
容瑜低著腦袋，眼神已經麻木了。
這些年來，隻要是三奶奶有什麽事做的不順心，頭一句話便是罵自個兒當初不應該裝病。
這些容瑜早就已經聽得厭煩了，起先她也的確後悔過，不過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若是當初進宮的人是你，如今你弟弟又怎麽會連個公主都娶不到。”
容瑜抿唇，她靜靜的沒有反駁三奶奶的話。
“你就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成日住在娘家，沒出息。”
容瑜抿唇，隻是靜靜的站在原地聽額娘罵她。
“你那個賭鬼丈夫呢？”
“我不知道。”
容瑜見三奶奶問，方才小聲的回了一句。
“他也是個沒出息的。”
三奶奶氣的將茶杯砸在桌上。
“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存心的想給我氣受不成？”
“女兒不敢。”
容瑜趕忙搖頭，隨即便要退下去、
可她轉過身還沒走上幾步，後背突然被三奶奶用畫卷砸了一下，很疼。
但是容瑜不敢發脾氣，她如今算得上是寄人籬下，額娘和阿瑪願意給她們一家子一口飯吃就很不錯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