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容歆本意是想在小太子麵前擺擺譜，不過迎麵瞧見這小家夥亮晶晶的大眼睛，卻不大忍心了。
“昨兒個不是同太子殿下說了嗎？糖炒栗子隻有那麽一包。更何況，萬歲爺連夜為了這事訓斥我，我怎麽還敢給呢。”
三句話，叫胤礽眼裏失去了光。
他垂下手，既然沒有，適才又何必說那樣的話饞他。
“昨兒個本太子並非有意出賣你，隻不過皇阿瑪隨口兩句話的功夫我便被帶過去了。可終歸還是本太子連累了你，往後也不能再偷偷給你送吃食了。”
這孩子平日裏雖說驕縱些，自個兒的錯卻從來不往外頭推的。
聽到容歆說皇阿瑪連夜跑去訓斥她，胤礽這心裏頭愈發的過意不去。
“瞧你，怎麽還耷拉下嘴了。”
容歆眼瞧著這位矜貴的小太子眼眶泛了淚，趕忙拿帕子遞給他。
“若是萬歲爺當真責罰了我，早上禦膳房也不會給儲秀宮送八樣菜去，我也不會有機會一大早的過來找你不是？”
胤礽在毓慶宮禁足，梁英貴又已經被拖去了辛者庫，外頭的事他一概不知。
“當真？”聽到這話，胤礽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皇阿瑪竟沒有罰她，真真兒罕見。
“自然是真的，這事我還覺得對你不住呢。”
容歆拉著胤礽的手，兩個小孩規規矩矩坐到東邊大通炕上。
這火炕底下燒的暖洋洋的，上頭墊著軟乎乎的坐褥，靠背拿金線繡著虎頭。
當中擱著一方紅木雕花的矮桌，上頭另有一套茶具並銅製燭台，眼下還沒放新蠟上去。
“若不是為著幫我吃飽飯，你又何苦要罰抄這麽多遍的資治通鑒。”
“本太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沒有連累你便再好不過。”
胤礽不以為然搖頭，小小的人兒竟很有幾分擔當。
“好賴咱們一塊犯的錯，如今見你罰抄我哪裏過意得去。綠絲，快將東西拿出來。”
什麽東西？胤礽不解抬眸，隻見綠絲小心翼翼從泥人底下抽出一包用帕子裹著的玩意。
隨著綠絲輕巧纖細的手指，裏頭鬆軟的薩其瑪逐漸露出來，胤礽又驚喜又害怕，小太子一個激靈起身趕忙拉下了卷簾。
“前門大街最貴的薩其瑪，這麽一小塊便要三兩銀子。”
容歆笑吟吟將糕點推到胤礽跟前。
“薩其瑪本太子也吃過。”
這原是蒙古傳來的點心，宮裏頭做的很甜，膩味得緊，胤礽素來不愛。
前兒聽容歆說前門大街的好吃，可打眼這麽一瞧，似乎並沒有什麽區別。
“這個真有你說的那麽美味嗎？”
容歆拍著自個兒胸口，頭發上那兩串銀鍍金點翠串珠流蘇隨著她的動作來回晃**，聲音清脆。
“這可是我活這麽多年碰見的最好吃的點心。”
胤礽眼珠子上下一掃，歆格格個頭同他一般高，一張臉巴掌大小尚且帶著童稚。
“你才活了幾歲呀。”
謔，六歲的孩子反倒瞧不起十歲的了。
容歆自然而然帶了自個兒前世的記憶，方才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眼下卻被胤礽問得想笑。
“再怎麽著也比你大四歲呢！你快嚐嚐！”
雖說隻帶了一小塊，卻也有胤礽兩隻手那麽大。
胤礽頷首，很是聽話的咬了一口。
這一下，他才真正品嚐到什麽叫做甜食。
宮裏頭的糕點大多迎合太皇太後那一輩人的口味，鮮少有這樣不十分甜的。
“這個就算是拿德娘娘的糕點來比也全然不差。”
在胤礽心目中，德嬪娘娘所做的糕點是這世上頂天的金字招牌。
從沒想過，這市井小吃居然也能同德嬪娘娘的手藝一較高下。
“德娘娘？”
康熙後宮，雍正生母的那位德妃娘娘還算出名，可不就是甄嬛傳裏頭的太後嗎？
容歆眯著眼細細回憶了一下情節，怎麽也想象不出德妃做飯的樣子。
畢竟能夠從包衣一路坐到四妃的位置，自個的兒子還能做上下一任皇帝，這樣的女人必定是善於心計的吧。
也不能怪容歆把人想得壞，畢竟電視劇都這麽放的。
在容歆盤算之際，胤礽已然三下五除二把薩其瑪全給吃完了。
他得了上回的教訓，可千萬不能再被皇阿瑪給發現，故而很有幾分豬八戒吃人參果的意思。
剛巧用完，外頭突然來了通傳。
“萬歲爺，德嬪娘娘駕到。”
胤礽一個激靈，極為緊張抓著桌布，驚恐望著容歆。
容歆瞧見胤礽嘴角還殘留著碎屑，趕忙用帕子擦走。
她因為著急故而下手重了些，可憐的太子爺嘴邊都被搓紅了一圈。
“給萬歲爺請安，德嬪娘娘金安。”
“皇阿瑪、德娘娘。”
兩個小人各自規規矩矩行完禮數。
“這就是儲秀宮的歆格格吧，快給本宮瞧瞧。”
德嬪一開口，聲音好聽的跟泉水似的，直直要淌到人心裏頭去。
容歆抬眸，瞧見德嬪一時都看呆了。
倘若佟貴妃是朵雍容華貴的牡丹花，那眼下這位德嬪娘娘便是周敦頤筆下那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了。
卻見她通身上下一襲天青的旗裝，這樣冷的天穿得卻並不厚重，感覺那腰身盈盈一握，跟柳枝兒似的。
一張臉蛋仿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飾，似乎連眉都未曾描繪，然清冷之中卻帶了幾分引人向往的嫵媚。
這樣的美人，難怪能做下一任太後啊！
容歆下意識掃了一眼康熙，這男人當真是好福氣，娶的老婆個個都是大美人。
康熙莫名被容歆掃了一眼，下意識蹙眉。
這小丫頭什麽眼神？
“前兒聽聞你進了宮，本是要去瞧你的，隻可惜這幾日我身上不大舒服，怕染了病氣給你。”
德嬪溫溫柔柔執起容歆的手，瞧見容歆小臉蛋紅潤有光澤，臉頰上頭還留著幾兩嬰兒肥，實在愛不釋手。
“應當是臣女先去拜會娘娘的。”
容歆被美人纖弱無骨的手牽著，心裏頭都化成水了，連帶著笑容也變得很呆。
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德嬪身上不挪開。
康熙和胤礽對視一眼，今兒個不是來瞧太子的嗎？
胤礽抿唇，強行走到德嬪身邊。
“你這幾日在宮裏頭住的可還習慣？平日裏都愛吃些什麽？”
不等容歆回答，胤礽橫插一杠子。
“德娘娘，你身子不好怎麽突然來了。”
被小太子這麽一問，德嬪方才想起來，對呢她今兒個本意是來找胤礽的。
“有勞太子爺掛心，本宮的身子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她是前兒染上的風寒，吃了幾劑方子好了些。
昨兒侍寢聽康熙埋怨胤礽，又得知太子爺被罰了五十遍資治通鑒。
德嬪心裏頭擔憂，遂一大早親自做了點心送來。
可巧的是同康熙就在甬道上碰見，便一道來了。
“德娘娘做了糕點？是什麽？”
“昨兒叫芰荷去禦花園把最後一捧桂花摘了回來，淘洗完晾了一晚上的月亮，今早上特意做的你最愛吃的桂花千層糕。”
芰荷原是宮裏頭指給德嬪的，原先叫雙喜，德嬪覺著未免俗氣，一時想起謝靈運那句‘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便給她改了名字，反倒同她的性子格外相稱。
德嬪一邊說，一邊拿手指輕輕點了點胤礽鼻尖。
她一抬手，便有淡淡桂花香味隱約四散開來。
桂花千層糕，胤礽咬唇，他最愛吃了。
隻不過，他剛用完了薩其瑪。肚子已然很撐了，眼下自然吃不了多少。
“怎麽了？如今你不愛吃這個了？”
瞧出胤礽臉上為難，德嬪不解輕聲問。
“怎麽會，我最愛吃德娘娘您做的點心了。”
康熙勾唇，笑著走到矮桌對麵坐下。
桌麵上頭並不幹淨，碎屑不少，連帶著還有一方繡著不知是什麽花的帕子。
聞著很香，康熙斂目，隨手將帕子推到了一旁。
芰荷將糕點從食盒裏頭取出，餐具是紫檀木淺口圓碟。
木頭顏色深，越發襯的裏頭那桂花千層糕白嫩細膩。
碟子落在桌麵上，糕點似乎隨著晃了晃身子，跟果凍一樣q彈得緊。
香味並不濃鬱，用的是殘桂，甚至還有一股清苦。
容歆瞧見這糕點，下意識舔了舔嘴巴。
“歆格格也一塊用吧。”
德嬪輕聲道，她今兒個做得不多，實在沒想到容歆也在。
不過小姑娘家家的，又剛過了用早膳的時候，大概不會吃多少。
這七八塊桂花千層，兩個小孩子用綽綽有餘了。
“這是德嬪娘娘專門給太子爺做的，臣妾怎麽好意思用呢。”
康熙聽罷，不自覺勾唇輕笑了一聲。
竟還有她不好意思的時候。
德嬪不解，抬眸嗔怪似的瞧了一眼康熙。
康熙朝她略微點了頭，示意他不笑話孩子了。
“這沒什麽，太子爺一個人哪裏用得完。芰荷，你拿兩隻小碗兩雙筷子來。”
“既然如此，那臣女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容歆拿烏木筷夾起一塊桂花千層糕，一口咬下去，這麵團子裏頭像是充滿了氣泡似的，竟有種彈牙的感覺。
桂花的香味一瞬間成了能夠品嚐的美味，一口下去像是將整個紫禁城的秋天都吞進了腹中。
糕並不粘牙，也沒有絲毫甜膩之感，跟做糕點的人一樣。
香遠益清、亭亭淨植，這小小糕點竟吃出了幾分詩意。
容歆吃的盡興，一不小心已經炫了五塊。
德嬪呆呆愣住，再瞧胤礽，都快哭了。
作者有話說：
容歆：康熙行啊康熙，個個都是大美女，難怪還想再活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