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貴妃終於得了空, 來找容歆說說話,聽容歆抱怨完應蓮的事,皇貴妃無奈的笑了笑。

“你呀, 做額娘的人了,還這麽不懂事。”

容歆蹙眉, “萬歲爺快四十了, 他才不懂事呢。”

這莫名其妙的調走了她找樂子的人, 實在是無理取鬧。

“萬歲爺在意你才這麽做呢,堂堂一國之君為了你麵子都不要,你應當高興才是呀。”

皇貴妃輕聲解釋,容歆卻不以為然。

“咱們做後妃的,自然要以萬歲爺為天,要心裏頭隻裝著萬歲爺一個人。

那個說書太監既然叫萬歲爺不高興了,打發走就打發走唄, 偏你還要提起來讓萬歲爺更不高興。”

“這話我可不同意。”

容歆搖搖頭,她進宮從來沒想過要喜歡康熙。

甭管是什麽身份, 總得自個兒高興最重要不是?

“在我心裏頭, 姐姐可比萬歲爺重要多了。”

後宮姐妹才是容歆在這後宮真正在意的人, 至於康熙嘛。

那老男人擁有全天下, 哪裏缺她這麽一點真情。

“又瞎說了不是?”

皇貴妃被容歆這麽猛地一告白, 臉都紅了。

“我可沒有瞎說呢,自打我進宮以來, 姐姐待我如同親妹妹。”

容歆笑吟吟的靠在皇貴妃身上,

“從小到大都是姐姐護著我,你自然要比萬歲爺重要十倍百倍的。”

容歆笑吟吟的說完, 皇貴妃聽著都不好意思了。

“姐姐才是我最喜歡的人。”

哎喲, 這丫頭是越說越直白了。

皇貴妃笑著搖頭, 外頭又刮起了大風,她一時激動咳嗽起來。

“怎麽了?”

容歆聽皇貴妃咳成這樣,下意識握住皇貴妃的手,眸中滿是擔憂。

“不打緊。”

皇貴妃輕輕擺手,自打上回容歆生產時,她冒雨過來後,就一直在咳嗽。

太醫瞧過開了些方子,可卻也並不頂用。

說是她從前生八公主時落下的沉屙,卻也一時瞧不出是什麽。

再加上這幾日為著阿哥公主出生,加上誦經祈福的事,她勞累的很,故而這咳嗽便一直沒停過。

“不礙事。”

皇貴妃心裏頭沒當回事。

“真的嗎?”

容歆抿唇,心裏頭莫名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嗯,已經找太醫瞧過了。”皇貴妃摸了摸容歆的腦袋,揚唇笑笑。“太醫說並無大礙,就是風吹著了。”

“是陳太醫瞧的嗎?”

“除了他還有誰?”

年輕一代中,陳太醫是醫術最為高超的了。

容歆聽了這話,方才略略鬆了口氣。

“是他就好。”

秋天越發的涼起來,狂風卷著落葉呼呼的朝天上吹。

皇貴妃黃昏時分方才從儲秀宮出來,已經比白天冷了不下十個度了。

她身子莫名顫抖,柔佳嚇得趕快給她披上衣裳。

“娘娘,您最近臉色愈發差了。不然還是再叫太醫瞧瞧吧。”

皇貴妃轉眸,伸手拍了拍柔佳的手背。

“前幾日不是才剛看了嗎?這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咳咳,再說了,本宮也不愛吃苦藥。”

“可是……”

“容歆冊封皇後的典禮籌備才剛剛開始呢,內務府有很多年沒操持過這樣大的典禮了。

本宮是唯一一個參與過當日孝昭皇後冊封的人,自然要多盯著些。”

皇貴妃輕聲說完這麽長一段話,居然有幾分喘不上氣。

“娘娘,難道您就真的心甘情願叫平妃做皇後嗎?”

柔佳輕聲問,這事哪怕是換做一個外人來瞧都會心裏頭不舒坦。

皇貴妃資曆出身和才能都不在平妃之下。

要知道平妃才二十歲啊!被一個這樣小的丫頭搶走了位置,皇貴妃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若是給旁人,本宮自然是不願的。”

皇貴妃勾唇,她對柔佳也不必說些虛情假意的客套話。

“但給容歆的話,本宮願意。”

“為何?”

主仆兩個順著宮牆一路往前走,天色漸漸的往下沉,拉長了二人的身影。

“本宮此生皆為了佟佳氏而活,隻有容歆叫本宮曉得,佟佳氏不過隻是姓氏而已。”

柔佳不大明白,她微微愣神。

皇貴妃輕笑,不遠處有一個鳥窩被狂風卷了下來。

而那鳥窩卻正是清音閣裏頭掉出來的。

她們走的是禦花園這條路,為的是快些。

皇貴妃叫柔佳將鳥窩撿起來,裏頭幾隻羽翼未豐的小鳥倒還都活著。

“主子。”柔佳有些手足無措。

“去叫門。”

皇貴妃轉眸使喚太監。

太監輕輕上前,敲了兩下,裏頭沒什麽動靜。隨即他將門推開,清音閣偏僻,裏頭原本雜草叢生。

但是眼下場景倒是叫皇貴妃頗為詫異,院子裏頭很是整潔,竟還種了幾株矮矮的灌木叢,瞧著是有人打理的。

她帶著人走進去,拐過彎,同那廊下正在燒水的德妃四目相對。

德妃她……蒼老了許多,從前保養得益的精致臉蛋此刻已經有了皺紋。

皇貴妃朝她眼前的爐子看過去,隻是一個極為破舊的泥爐,裏頭放著枯枝敗葉燒著熱水。

德妃竟連她那費了好幾年心思養長的指甲也折了,此刻瞧著跟宮女並無差別。

“皇貴妃……”德妃張嘴說了三個字,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本宮過來放這個。”

皇貴妃曉得德妃是罪無可赦之人,然多年姐妹如今瞧見這一幕,終歸還是有些不忍。

她錯開眼,示意太監爬樹將鳥窩放回去。

德妃一直站在原地沒動,她望著皇貴妃,眼中滿是羨慕和後悔。

太監身手麻利,很快就放好了鳥窩。

皇貴妃轉身要走,德妃卻急的往前走了兩步。

她想向皇貴妃道歉。

皇貴妃轉眸,“本宮不會放你出去的,當然也不會苛待你。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如今很好,你自己珍重吧。”

說完,皇貴妃不由歎了口氣。

“珍……重。”

德妃跟在皇貴妃身後又跑了兩下,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她這輩子最應該感謝的就是皇貴妃。

當初若不是皇貴妃,她也不可能有一步登天的機會。

涼糕的事,皇貴妃更是好心幫她隱瞞了下來。

倘若她懂得適可而止的話,如今也不會是這個下場了。

望著一行人走出清音閣,德妃神情複又變得空洞麻木。

德妃沒有想到,這是她最後一次見皇貴妃了。

——————

皇貴妃走出去,莫名加快了腳步。

她曉得自己不應該同情德妃,但始終還是忍不住。

“娘娘,如今她還能留著一條命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您又何苦自難呢?”

柔佳歎氣,自家主子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過心軟。

“本宮隻是感慨世事無常。”

皇貴妃初進宮時,德妃是內務府撥來伺候她的。

德妃為人聰慧,哪怕是做奴才,也極為溫柔解意。

那段日子,皇貴妃是極為欣賞她的。

也正是因為這份情意在,皇貴妃才會原諒她一次,哪裏想到縱容著她走向了深淵。

“本宮胸口悶悶的。”

皇貴妃輕聲道。

“奴才去叫太醫來。”

“嗯。”

皇貴妃輕輕點頭,也不隻是情緒過於激動還是這風吹的太凶,她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了。

回到承乾宮後,陳太醫也急匆匆趕了來。

他診脈,卻緊緊蹙起眉頭。

“怎麽了?”

瞧見陳太醫如此神色,皇貴妃莫名有些許緊張。

“娘娘的病似乎同幾日前不大一樣,隻不過微臣醫術淺薄,實在瞧不出究竟是什麽病。”

陳太醫輕聲道,

“胸悶氣短原是因為風寒和沉屙導致,可前幾日的方子是正對娘娘病症的呀,怎麽非但沒有好轉,反倒更為嚴重了呢。”

“本宮一直都有在好好喝藥。”

皇貴妃輕聲開口,被陳太醫說的也莫名有些緊張了。

“叫李太醫來瞧瞧吧,微臣實在是看不出病因。”

陳太醫搖頭,他鮮少這般謙虛,想必是真遇到難題了。

“李太醫今日隻怕已經出宮了,那就明日再請他。”

皇貴妃淡淡一笑,她如今坐下來後,倒是覺得舒服了些。

“好。不過娘娘夜裏若是有任何不適,切忌一定要及時叫微臣。”

陳太醫起身,又寫了一貼劑量更重的方子,吩咐人熬了送來。

“陳太醫放心,本宮素來極為聽從醫囑的。”

皇貴妃這幾年身子不算好,自從上回重病之後,她便極為聽話了。

每日的補品從來沒落下,不像容歆總是嫌不好喝偷偷倒掉。

至於請平安脈更是三日一回,皇貴妃自認她是極為謹慎的。

想必隻是這幾日太過操勞,故而如此。

等陳太醫走後,皇貴妃叫柔佳將冊封典禮的名冊拿來。

“主子,今兒還是先休息一晚上吧。”

柔佳搖頭。

“這才不到戌時,這麽早也睡不著呀。”

皇貴妃輕聲細語的勸說道,伸手拍了拍柔佳的胳膊。

“聽話,你去找來。小容歆冊封在即,任何事情都不能馬虎,得叫她風風光光的做皇後。”

柔佳癟嘴,“主子,我是擔心您的身體呀。”

說完,柔佳眼裏頭有了淚花。

“若是又累垮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呢,眼下四阿哥、八公主和十四阿哥可都指望著您呢。”

柔佳說的既委屈又擔憂,叫皇貴妃瞧著揚唇笑了。

“你這孩子啊,愈發的不聽話。罷了罷了,本宮今日不看了,本宮休息可以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