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康熙已經走出了毓慶宮，胤礽兩隻小腿卻還在不由自主打顫。
他靠在落地罩旁，小手忍不住摳上頭凹凸不平的雕花。
“小邱子，你說皇阿瑪會怎麽懲罰歆娘娘？”
胤礽麵如灰土，他不是不仗義的人，實在是皇阿瑪眼睛太毒了。
適才康熙不過一句話便試出了內情，胤礽當下還沒緩過神來。
“我的爺，萬歲爺應當不至於真拿歆格格怎麽樣，好歹是赫舍裏家剛送進來的人。”
小邱子手還在摸自個兒的脖子，他沒想到他居然還能保住這顆腦袋。
胤礽半信半疑歎了口氣，“適才皇阿瑪問我這栗子不新鮮放了幾天，我還以為他也想吃呢。”
於是乎這位太子爺便傻乎乎回答了三天，三天前進宮的人可不就隻有歆格格一個嗎？
康熙又問是不是從儲秀宮拿回來的，麵對皇阿瑪古井般的黑眸，胤礽哪裏敢說半個不字。
這宮裏宮外，滿清文武，哪個敢當著康熙的麵撒謊。
就這麽著，這孩子把容歆賣了。
“萬歲爺，咱們眼下回乾清宮嗎？”
康熙掃了梁九功一眼，低聲吩咐，“儲秀宮。”
梁九功臉上笑容略有幾分勉強，太子爺乃大清儲君，太子膳食更是頂天要緊之事。
這位歆格格當真是年紀小不懂事，怎做出這樣的事來。
眼下太子爺被罰抄資治通鑒不說，恐怕這位剛進宮的格格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了。
儲秀宮，前殿隻留了兩三盞燈。
康熙命人不必通傳，眼下風聲越發大了，吹得琉璃瓦片都嘩啦作響。
簷下掛著的古鈴青銅所製，聲音略有幾分沉重。
容歆還沒吃完飯，涮羊肉鮮得她舌頭都快化了，又燙又麻。
諾大的窗子上頭有鑲嵌著幾塊琉璃，自打同西洋有往來後，大清後宮用這種透明琉璃的窗子也變得稀鬆平常。
這是為著冬日裏頭合上窗子也能有亮光照進來，屋子裏頭亮堂人精神頭也能好些。
康熙立在走廊下，剛要進屋可巧透過其中一塊人臉大小的圓形琉璃片子瞧見了裏頭正在拿鍋子涮羊肉吃的容歆。
他手裏頭的蜜蠟珠子頓了頓，指尖略有幾分澀意。
康熙素來遵循養生之道，日頭落下便不會再進食，往常白天也大多吃素菜。
當然這是他親政以來才有的習慣，從前……康熙略微眯眼，瞧見屋內這小丫頭吃的小臉粉撲撲的，竟湧上幾分食欲來。
不單單是康熙在看，一旁的梁九功也耐著性子瞧呢。
真真了不得，這歆格格十歲的年紀怎的如此能吃。
羊肉片跟狂風卷落葉似的往嘴裏送，硬生生給他也看餓了。
“去敲門，愣著做什麽？”
康熙見梁九功遲遲沒有動靜，輕聲嗬斥道。
“是，奴才這就去！”
梁九功險些被口水嗆住，趕忙小跑兩步上前敲了敲房門。
綠霧率先聽到動靜。
“興許是風聲吧。”
容歆吃了個七八分飽，揉著自個兒凸出來的小肚子。
“不是，真真兒有人敲門，怎麽辦？”
“左不過不要開便是，這都要落鎖了恐怕是宮裏頭的自己人。”
容歆不慌不忙，從容不迫給自個兒倒了碗大麥茶。
這大麥茶是宮裏頭的，本是奴才們喝的玩意兒，茶湯清淺沒什麽醇香，但是拿來吃鍋子的時候解膩最佳。
綠霧走到門口，不知為何她心跳的有些厲害。
“誰啊！”她大著膽子問了聲。
“開門！”門外並沒報上名諱，聽聲音倒是不大像太監。低低的，還有幾分煙絲兒的感覺。
隻不過眼下來儲秀宮的男子隻能是太監呀，興許是進宮的晚，所以聲音如此成熟吧。
“你是何人？我們格格已然睡下了，適才不是吩咐過誰都不準來鳳光室打擾的嗎？”
門外似乎是冷笑了一聲，但不確定，綠霧清了清嗓子，拿出一等宮女的派頭來。
“若再不說姓名，明兒叫姑姑把你送去慎刑司挨板子了。”
門外沉默片刻，隨即淡淡道出幾個字來，“愛新覺羅玄燁。”
我滴媽呀！
容歆一口茶噴出來，均勻的跟噴霧似的。
綠霧哆嗦著手把門栓拿下來，房門幽幽打開，伴隨著一陣勁風鋪麵，愛新覺羅玄燁那張英俊的冷臉在燈籠底下忽明忽暗。
“奴才該死！”
綠霧三魂嚇丟了兩魂，砰的一聲幾乎整個身子都要趴到地上了。
“好香啊。”康熙輕笑，沒理會綠霧，徑直走到桌旁。
容歆也已經嚇得跪倒在地了，康熙坐到她適才的椅子上，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式。
毓慶宮的晚點，她一個人竟吃了個七七八八。
再瞧跟前兒那青花冰裂小碟兒裏頭調的蘸料，麻醬、豆腐乳、小磨香油，再聞聞還有些生蠔濃汁子。
挺會吃啊，這蘸碟裹上羊肉片，人間絕味。
“臣女知錯。”
“錯在何處？”
康熙淡淡望著容歆，叫她抬起頭來回話。
容歆隻穿了件寢衣，眼下房門大開著，冷風直直朝屋內灌。
她是又害怕又冷，整個人抖成篩子了。
“臣女不該吃太子爺的晚點。”
教養嬤嬤的話容歆全都擱在心裏頭呢，在康熙麵前不能撒謊，這人雖然長得好看，但是性格一看就不好惹。
“你倒是承認的很爽快，朕尚未詢問，已然認了錯。”
康熙慢條斯理，鍋子還在他身邊咕嚕咕嚕燒著呢。
“請萬歲爺原諒太子爺，一切罪責臣女承擔。”
容歆還在哆嗦著，身子都快凍成冰塊了。屋裏頭雖說燒著地龍呢，但暖不了心呐。
“你吃太子的晚點本算不得什麽大事，至多叫你禁足幾日。隻是夾帶宮外之物，還是膳食，這個罪可不小。”
康熙說的風輕雲淡，容歆心裏頭直呼額娘我要回家。
“臣女並非故意夾帶，臣女隻是太愛吃了。太子爺也是念在臣女日日吃不飽，這才善意大發將膳食贈與臣女的。”
容歆硬著頭皮解釋，隻是幾顆栗子而已，竟給她惹來了大禍。
康熙聽罷，倒是突然想到佟貴妃昨兒提及過此事。
“儲秀宮的格格眼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臣妾瞧著同太子爺一樣也是個愛吃的，平日裏禦膳房看人下菜碟給的東西太少了些。萬歲爺不妨改一改規矩吧。”
康熙事情忙，不過聽了一耳朵，沒放在心上，哪裏想到是真吃不飽。
“你當真吃不飽？”
雖說給嬪位的分量不多，對於女子而言也是綽綽有餘的。
“回萬歲爺的話，臣女縱使渾身上下都是膽子也斷然不敢欺瞞您。臣女打小便愛吃，進宮前在府上也是吃這麽多的。”
容歆說起來，還很有幾分委屈。
她這進宮做公務員，連口飯都混不上，有什麽意思。
“再說了臣女平日裏用得多不多，萬歲爺這般英明聖主一查便知，何必隱瞞呢。”
她倒還說的眼眶含淚了，瞧著怪可憐的。
康熙對小姑娘家家的也沒那麽嚴厲，語氣稍微和緩了些。
“既然吃不飽大可跟朕說。”
“回萬歲爺的話，臣女不敢說。”
容歆見康熙吃這一套，趕忙裝模作樣擠出幾滴淚來。
“臣女也知道姑娘家家的沒有一頓吃這麽多飯的，怕萬歲爺知道了嫌棄。”
“人都說種地的老漢才食量大如牛呢，臣女好歹也是出身赫舍裏氏，是個名門閨秀，若是說自個兒吃兩碗都吃不飽，您不嫌棄旁人也要嫌棄。”
容歆下意識舉起兩根手指來，比了個耶。
哪有自個兒說自個兒是名門閨秀的，當真還是個沒長大的丫頭，康熙突然覺著是他有些小題大做了。
“萬歲爺，臣女這回當真知道錯了。”
容歆一邊哆嗦一邊求饒，跟朵狂風中瑟瑟發抖的小雛菊一般。
事實證明，索額圖想得沒有錯，在宮裏頭臉蛋好看的優勢還是很突出的。
康熙果真有些心軟了，“從宮外還帶進來什麽沒有？”
容歆把個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再沒有的，若是有，臣女從今往後都吃不飽飯，活生生的餓死。”
康熙心裏頭泛過一絲笑意，表麵依舊極為嚴厲，跟長輩訓話似的。
“今兒個這回朕可以饒了你，不過是看在太子並沒吃出什麽毛病的份上，若再有下回。”
“絕對不會有下回！”容歆趕緊把凍僵的手重新舉起來，發誓。
“行了，盡快收拾起來。”
康熙點頭，隨即低眸掃了一眼那碟子蘸料，的確香得很，他還從沒這麽調過。
“是！”容歆重重頷首。
“你若是當真吃不飽，禦膳房明兒給你送貴妃的單子，你跟她規製一樣。隻有一點，不準再偷偷摸摸。”
康熙當真是在教導小孩。
容歆心裏頭哭笑不得，“臣女謝萬歲爺隆恩，祝萬歲爺福祚綿長萬福金安！”
她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個響頭，瓷實的很。
康熙這才起身打算走，門口的綠霧嚇得還沒站直身子，用半邊眼睛偷偷瞄著。
“日後可記著朕的聲音了？”
綠霧趕緊閉上眼，把腦袋擱在手掌心。
“奴才記住了！”
這輩子都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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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索額圖上朝被康熙留了下來。
南書房內，康熙抿了口茶，向索額圖提起容歆。
索額圖臉色一沉，生怕是這丫頭在宮裏頭犯錯了，趕緊極為抱歉的開口。
“萬歲爺，微臣有罪。”
“愛卿何罪之有？”康熙失笑，麵對索額圖這樣的重臣，他的態度是極為溫和的。
索額圖不解望著康熙，卻聽到帝王道。
“你們家這位格格，似乎同常人不大一樣，尤其是在飲食方麵。”
康熙說的很委婉，索額圖心裏頭已經亂糟糟的了。
得！丟人丟到萬歲爺跟前兒了，吃這麽多也不怕撐著。
“是，歆格格平日裏的確用的比常人多些，也是微臣管教無方，過於縱容孩子了。”
作者有話說：
綠霧：應該是太監，不確定，再聽聽看
這章笑點太多了，跟著我一起笑，把哈哈哈哈哈哈哈打在公屏上家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