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驅鬼降魔的本領很多,大抵分為三類,一者符咒,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符篆,二乃內家煉魔正法,這跟修行功法和修為有關,譬如飛劍之術、三昧真火、隔空攝人,道士修練的《五雷掌小篇》勉強也能擦上邊,至於這第三種,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法術。

按照各種故事話本的說法,這法術無非是練兩句咒、大手一揮,大掌一飄就完事了;實則不然,道家登台做法,要想發揮法術的威力,必須先有個法台,方能吞吐日月神光,把控四象二十四節氣。

就算沒有法台,也得有個法圖,就算沒有法圖,也得有個風水好地,就算沒有風水地,最起碼得有個粗製濫造的道形圈,啥都沒有,憑空施法,你當你是三清老祖嗎!

禹步做為道家的基本步伐,最大的用處便是通用,道士腳掌踏地,前舉左、左過右、右就左,每次停頓前必行三步;除此之外,口周咒語聲也不停——

“黑天昏雲,威震乾坤。上攝妖炁,下斬邪氛。飛電爍爍,揚風無停……”

隨著咒語,道士的動作越發古怪,在這群江湖人的眼裏,無異於跳大神。

“這黃口小兒到底有沒有本事,俺怎麽看的這麽玄乎?”

“我當年行鏢的時候,主家走之前就請了幾個道士畫符保平安,你還別說,那趟子鏢走的穩穩當當的。”

“扯淡吧,我還記得以前有個老書呆說過,什麽人,把什麽鬼推走的。”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敬鬼神而遠之,”說這話的是南派的武師,腰間還掛著六扇門的牌子,經過這一戰,也算是共患難的,南北雙方關係緩和了不少,至少不再見麵就罵。

“俺就覺的這道士看著有些古怪……”

不管眾人非議,李道士繼續念咒布法,說也丟人,李某人幹了二十多年的職業道士,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施展法術。

“……飛電爍爍,揚風無停。通真變化,反捕凶敵,追雷咒術,追魔鎮邪,追攝!”

體內的陰陽氣在運動間不斷變幻著路線,上勾天靈,下流洞幽,丹田深處的雲龍太極圖受其影響,轉動了半圈,仿佛最精密的機關,分出數十道精微變化。

地上的兩具屍體絲絲縷縷的冒起了灰煙,飄蕩在道士身前,他大跨一步,並指做劍,指尖微微彎曲好似鉤尖,猛的插入黑煙之中,逆時針攪動三圈,氣流中竟然響起了悶雷也似的聲響。

氣團由灰變黑,最後表麵亮起了細小的電花,‘劈裏啪啦’幾聲脆響,帶著一溜小尾巴,揚長而去。

在場的眾人也許看不到這般變化,但是電流的炸現卻是盡收眼底,驚訝的表情溢於言表,這道士竟然真能招雷!?

陰氣為引,陽氣為本,電光使者,追雷神咒!

“還愣著幹啥,不想找凶手了,還不快跟著!”

這群拳師,確切的說是兩個死者的朋友、兄弟,臉上先是懵逼,繼而驚醒,慌不迭的追了上去。

道士一臉陰沉的拉住了欲走的馬英,沙啞著嗓音道:“你們武師行走江湖,有沒有隨著攜帶那種能治燒傷的藥膏?”

“自然是有的,”馬英咽了口吐沫,自從道士召出了雷氣,他也有點滲的慌,雷霆在古代可是代表著天罰。

道士艱難的伸出兩根被電的跟烤腸似的手指,咬牙道:“借我使使。”

他娘的怎麽從來沒人告訴他,施展法術還有擦槍走火的危險,道爺我上大當了!

那團混合著雷光黑氣的烏雲雖不如真正閃電那般迅速,但也疾若奔馬,那五六個江湖人隻追了盞茶的時間就丟了方向,好在道士對此有感應,帶著這群打手繞了幾個方向,很快來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旅館前,旅館的牌匾上用大篆寫了三個字——會友館。

道士眯了眯眼,心中的猜測落了八九十,朝著馬英點了點頭,這夥子江湖好漢倒也直接,二話不說踹開了門,挨家挨戶的搜起來,各種簡單粗暴,夥計們怎麽也攔不住,各種雞飛狗跳。

這館主魏清不知是真在外,還是見事不妙躲了起來,總之是沒有搜到他;道士徑直上了三樓,他感應到追雷神咒落在某處消失了,或者說——正中目標了。

樓梯的扶手上有點滴的血跡,似乎才幹沒多久,而在倒數第二道台階上,躺著一條黑乎乎的手臂。

雷法又稱正(震)法,在道家法術是一等一的霸道,非修行正道者不得掌控,對於邪魔外道還有增幅傷害,以對方的手段來看,十有八`九路子不正,算是倒大黴了。

血跡蔓延到了拐角的屋子裏,屋內沒有燈光,隻影子微微搖曳著,‘陷阱?’道士琢磨,果斷的叫來幾個江湖好漢先打頭陣,以他們身上濃厚的陽氣,低等的鬼魅魍魎都近不了身。

馬英貌似莽夫卻膽大心細,稍稍合計了下,先找了個人在窗後候著,再安排兩人守在門口,剩下的幾位,先是透過窗戶吹了幾管迷煙,然後才撬開窗沿鑽了進去。

這一係列手段熟稔自然,搞的道士抽了抽嘴角,這活兒‘大俠們’貌似幹過不止一次啊,不過片刻,門內就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響,道士等了一會兒,才晃了進去,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道爺我這麽金貴的人物,當然是安全第一。

“道士,你快看!”

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在火折子的光照下,幾個人用兵器抵著一隻花皮子貂,奇特的是,這貂的牙口泛黑,三瓣子唇變成了人嘴的模樣,渾身發抖,但獸目中透著狡詐,看起來讓人滲的慌。

“這是攝魂貂?”道士無法確定,《神機鬼藏》沒有記載,因為這不是天生的妖怪,而是後天培養成的,具體的手段他不清楚,隻知道這貂能把生魂化作精氣,滋補主家,是邪魔外道增加道行的手段,素來為正統所厭惡,沉迷於此的話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如果不是師傅老頭在訓誡道士時順帶一提,壓根想不起來。

道士麵色不動,這種人造妖物動輒數十年的培養,若他是主子,絕舍不得丟了它,所以,這邪道很有可能還在房間裏!但他想怎麽解救自家寵物,又如何逃走呢?

“六甲將軍,六丁陽神,九天力士,下地山神。封泉泉乾,封石石裂。封山山崩,封河河竭……”

隨著六丁六甲封印符的無風自燃,整間屋子陷入了停滯之中,幾個武師都感到有些不自在,更別提隱藏其中的邪道了,怪叫突響,綠光一閃,緊接著桌椅板凳、杯兒罐兒同時晃蕩,響聲極大的影響了江湖人的聽覺。

而不知何時,血影在門口一閃而過,而攝魂貂已不知所蹤。

“快追!”

“有妖法,早知弄盆黑狗血來。”

“老水,你守的甚子門,人跑了你還不知道?”

江湖人向來拳腳比腦子反應快,跳牆翻窗,道士也跟著往外衝,越想越覺的不對,立馬拽住了旁邊的馬英。

“黃口小兒,你攔我做甚!”馬英氣的直嚷嚷。

他那杆齊眉棍早在蒙麵刺客突襲時折成兩段,腰間掛著的,是一口戒刀,好似短刀的加長加寬加厚版,魯智深當年落草為寇時,使的就是這種。

‘噌’的聲抽出,刀光亮亮,馬不停蹄的回到之前攝魂貂的地兒,朝著空氣生劈了下去,一顆人頭飛了出來,眼珠子凸起,血水噴的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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