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士在這髒濁的氣息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那似乎是陰鬼之氣,卻又不像是尋常的鬼氣,仿佛與這些汙濁混雜,並依附而生,道士頓時感興趣了,難道這賣油的還是個鬼類?

“跟著我,”李道士頭也不回的道,然後就順著這氣息向前摸去,周老實和薇哥兒對視一眼,這家夥莫非發現了什麽?

城北的巷子錯綜複雜,坊戶攤鋪擁擠在一團,道士最終摸到了盡頭,呃,是個又臭又髒的糞坑,在這旁邊還搭著兩座簡易的木屋,很顯然,這應該是城裏那些挑糞人所居之地,每天大早上,就是他們挨家挨戶的去收城裏人的屎尿,算是下九門中的下九門,這股氣息就是從其中傳來。

“周老兄,去問一下。”

得到李道士的提醒,周老實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走到那虛掩的門前,故意大聲道:“衙門的人來查案,出來!”語罷,還用腰刀刀鞘用力的拍了拍門板,結果隻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應該是沒人,周老實心想,然後他伸出一隻手,想要把門給打開,剛摸進去,卻好像觸碰到爛泥堆中,連忙一縮,手掌表麵像是抹了層汙泥一樣的玩意,而透過門隙,卻仿佛什麽都沒有,隻是讓人反常的惡心。

當然不是什麽都沒有!透過重瞳法眼,李道士可以清晰的看到從屋子裏擠出個惡心的怪物,這怪物的惡心程度使得他頭一次嫌棄這雙法眼辨識度太高。

那是個大號鼻涕蟲也似的東西,水缸粗細,渾身表麵就像是腐肉夾雜著膿皰,一張三角嘴,兩顆烏黑眼珠,以及嬰兒般的一對小手,靠著蠕動爬了出來。

“食唾鬼!”

食唾鬼,長居於地獄,以人之唾沫為食,喜髒厭淨,因人之惡習而生——《神機鬼藏》鬼二百七十三

李道士二話不說,腳足踩踏,幾息之間就踩出個道術圈,“黑天昏雲,威震乾坤。上攝妖炁,下斬邪氛。飛電爍爍,揚風無停,通真變化,反捕凶敵,追雷咒術,急急如律令,追攝!”

幾乎一個瞬間,手臂粗的雷電就從天而降,把對方從中劈成兩半,‘咕嘟咕嘟’的黑水從其身上流出,而旁邊二人卻隻聽得霹靂聲炸響,地麵上憑空顯出了一攤子黑水。

“道士,這是有鬼!?”

“你覺的呢,”李道士冷笑一聲,自從降服四魄之後,他的修為又有增長,連帶著符篆的威力也有了上升,尤其是通過陰陽氣施雷法,更是多了股鋒銳,威力少說增加三成,還添加了破甲傷害,現在像是這種精英怪,隻這一招就能打掉對方大半血。

那食唾鬼搖頭擺尾,發出類似於咳嗽和咽吐沫的巨大聲音,兩團身體晃動中,竟有要融合的趨勢,身體各處還擠出了拳頭大的黑水泡,似乎要反擊。

“來的好!”李道士腰間一摸,摸出一杆鵝毛筆,揮筆做符,嘴裏在咒語不斷:“金光大力神,聞召降真靈。口吐三昧火,金光燦燦明……”

‘哢嚓——’不知是不是用力過猛,羽毛筆應聲而折;好在不是高手鬥法,爭的那一絲先機,隻是普通的刷怪而已,李道士趕緊掏出備用的繼續製符,可不知是什麽原因,又是一道清脆的折斷聲。

“我擦!”李道士雙眼一瞪,對麵的畢竟不是新手村怪,反擊終於開始!那黑水團‘劈裏啪啦’的打了過來,道士隻能往左邊一撲,順帶把薇哥兒給抱倒在地,那黑水泡砸在地麵上,化作一團團泥漿,似乎還帶些腐蝕作用,泥地表麵居然冒出了黑煙。

周老實恰好就站在門的一側,卻是正好躲過了這次攻擊,但是他的好運也到此為止,那食唾鬼身子好似綻出了無數的泥盤,直接把周老實吸在了上麵,而在薇哥兒看來,就好像對方憑空懸在了空中,滿臉驚恐。

“道士,道士你快去救人家!”

“你娘的,這怎麽就?”現在筆沒了,道士隻有追雷神咒這一個法術可以施展,然而道家法術需要的準備時間較長,還沒等他開始做法,對方的黑水泡如約而至,好在這裏的巷子多且密,躲藏還是沒問題的,不然道士這一次就真的要陰溝裏翻船了。

‘怎麽會這麽倒黴?!’李道士心思電轉,這羽毛符筆雖然有易折斷、墨水少的缺點,但斷斷不會連一張符都製不成,除非——

在降服第四魄的時候,道士經脈內的陰陽氣液化,本是劍仙功法的鋒銳被激發出來,他原來還有些暗喜的,現在看來,問題就是出現在這陰陽氣上;製符的時候,陰陽氣從指尖流到筆尖,這本就薄弱的鵝毛筆哪裏經受的住這等壓力,可不就斷折了嘛。

搞的半天,不是人品問題,而是材料問題,普通的羽毛根本受不了陰陽氣的灌注,他娘的!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現,這不關鍵時刻坑爹嘛!

“道士,這個妖怪你怎麽就收拾不了呢?”薇哥兒一邊拍著胸,一邊埋怨道。

李道士那個憋屈啊,什麽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如今還真是現世報,像這種水平的鬼怪,本來都不入道爺的眼的,難道現在就要開啟太極模式?這也太不劃算了吧,才打個小怪啊,後麵還有賣醬油的真凶呢,這不還沒找到幕後黑手嘛!

道士在糾結,那食唾鬼則開始耀武揚威起來,咽口水的聲音響個不停,附近的糞坑受其影響,噴灑了各種屎尿,灑在它身上,好似在沐浴洗澡一樣,空氣中彌漫著大股的熏臭味。

“忍不了了!道爺就算是拚著歇上幾天,也要先把這坨屎給滅了!”李道士咬牙切齒,終於下定了決心,兩天前才蹲了一天的坑,身子還沒好全,這讓他又回憶起了那段慘痛的記憶。

但大概是裝逼過多遭雷劈,這個道理對人和對鬼都是一樣的,那食唾鬼正耀武揚威之際,冷不防一道鐵鏈從其背後射出,正正穿了個通透,一變二,二變四,轉眼間就化作十幾道鐵索長龍,‘嘩啦嘩啦’的聲音響了個不停,竟把它捆了個結實,然後鎖鏈上的符文依次亮起,彼此旋轉纏繞,然後又是一聲巨響,那食唾鬼瞬間被炸成了數百團黑泥,灑的到處都是。

這種騷包的攻擊手段,李道士眼一眯,就看到了站在巷口的黑衣人,呦嗬!這不是離家出走好多天的司馬兄嘛,每次道爺倒黴的時候還總能碰見上他,然而還沒等他打招呼,這位仁兄晃了晃幾下,鐵一樣身軀猛的栽倒在地。

“我去,見到道爺也不用這麽激動吧?!”

司馬追凶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印入眼簾的房梁,窗外的陽光溫柔的灑了過來,燈火、邪祭、以及震耳欲聾的祈禱聲還依稀回蕩在腦海間,沒等他細想,有人推門而入,是那個滑頭的道士。

“我說司馬老兄啊,你這又是搞什麽鬼,渾身上下十多處創傷,我們請來的郎中可是幾乎不敢相信受了你這種重傷的,居然還沒有死掉,”李道士道,上下打量對方,這家夥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然後又滿身重傷的歸來,怎麽口味這麽重啊。

“多謝你救了我一命,”司馬追凶沙啞著嗓音,“如果有什麽能做的地方——”

“別介!我可救過你不隻一次,不記得了啊,在小虞山山塌的時候,而且你在山上還坑過道爺一次,所以說,你應該是欠道爺三個人情。”李道士比劃了四根手指,咳咳,然後縮回了一個。

司馬追凶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好!”

這家夥答應這麽爽快?李道士有些納悶,端了張椅子坐在床前,道:“好吧,現在可以說說你這些天去哪兒了,放心,我不告訴你師傅。”

“蓮花教,我在暗中調查他們。”

“蓮花教,那不是邪教嘛,你調查它幹什麽?”

“我懷疑他們跟當年燕王的餘孽聯手,有一個顛覆朝廷的陰謀。”

道士先是一驚,繼而又是不解,連忙問:“那這種事你不是更該聯係你家捕侯老頭,動用六扇門的力量,不比你自己獨自行動要強的多?”

“師傅,不是,捕侯,我懷疑他就是蓮花教的人,”司馬追凶緊接著又爆出了個大新聞。

“……”李道士整個人都不好了,徒弟懷疑師傅,懷疑的還是名聲如此正直的捕侯,太具諷刺意味了。

“證據呢?”他知道沒有證據的話,這位司馬兄肯定不會這麽說的。

“我暗察過先帝在位時,起居注官員寫的筆記,其中有一些蛛絲馬跡顯示,當年先帝有一段時間內曾經大肆屠殺墨家、兵家、陰陽家的傳人,因為他們在當年逐鹿天下之時,或明或暗的資助過燕王;而我師,就是墨家和陰陽家的當代傳人。”

“在我的調查中,探出蓮花教有一位大人物已經潛入朝堂中達到數十年之久,據說如今已是當今陛下極親近的人。”

“還有,在我潛伏到蓮花教的一段時間中,發現曾經白蓮教宗的一支分流,天羅道的持印使者,相當於邪教副教主的大人物,名叫陸子午,而我師捕侯的俗家姓名,就叫做陸子午!”

李道士目瞪口呆,原來那捕侯老頭還真有這麽段黑曆史,可是他還是覺的有些不對,“那或許是你家師傅棄暗投明,或者說的通俗點,直接被招安了呢?”

“那他為什麽會把當年燕王轉世的我培養長大,要知道如果不是他,我很有可能就在二十五年前的一次江湖爭鬥和官兵圍剿中丟掉了性命,一個死了的燕王,總比一個隨時會複活的燕王要強的多吧!”

李道士咽了好幾口吐沫,這才道:“假如,假如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你打算怎麽辦?”

司馬追凶沉默了好久,這才道:“捕侯的恩德要報,朝廷的大義更要報,到那個時候,說不得隻好舍小義保大義了!”

“呃,司馬兄,在你保大義之前,能不能先幫道爺一個小忙?”道士撓了撓頭,“其實是兩個小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