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大自李強一行人走後, 就讓高雲英把他搬到院子裏。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怒視著門口,一言不發, 等著周橋回來。

周橋回來得很晚, 幾乎都要天黑了,他才慢慢走回來。看見院子裏的周老大和高雲英, 周橋知道這是在等他。

周橋四肢僵硬,下巴也微微顫抖,但還是擠出一個笑容,“爸,媽,你們吃飯了嗎?”

周老大橫眉怒目,死死盯著周橋, 聲嘶力竭地大吼道:“為什麽要偽造獎狀,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丟人!”

周橋在周老大的怒吼中低下了頭, 眼睛濕潤,閃著異樣的光,“我這不是覺得咱家既然欠了那麽大一筆錢,還是拿安撫費要好一點嗎?”

周老大一愣, “什麽欠錢?欠什麽錢?”

在周老大的追問下, 高雲英哆嗦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說著:“就是你動手術時我們沒錢了,朝老二家借了一百!”

周老大眉頭緊皺, 用銳利的眼神看向高雲英, 冷冷道:“沒錢?我們不還有兩百塊嗎?”

高雲英哭喪著一張臉, 雙腿忍不住地發抖, 惴惴不安道:“之前和周桃斷絕關係, 我怕她受委屈,就給了她兩百塊。”

周老大的臉色越來越黑,粗聲粗氣地喊道:“那媽那裏不是還有四百嗎?怎麽也不至於去找老二借錢啊!”

高雲英的臉色越發蒼白,顫聲道:“媽把那筆錢拿給周橋跑關係了,他全給花了。”

周老大喘著粗氣,越想越生氣,最後直接怒視著周橋:“那你呢,你工作這麽久,我們沒讓你交過一分生活費,你總該有錢了吧!”

周橋的頭越發往下,不敢直視周老大的眼神,神色黯然道:“我也沒錢了。”

周老大不停喘著粗氣,隻覺得緊咬著的嘴裏散發出一股鐵鏽味,舉著手邊的茶杯就向周橋的頭部砸過去,聲嘶力竭地大吼道:“你是沒錢?還是不願意給我花錢!”

一直呆在房間裏的周老太太終於走了出來,看向周橋的眼神透露出濃濃的失望。額頭的皺紋緊密地排列在一起,彰顯著歲月的無情。

周老太太長歎一口氣,清冷道:“周橋,既然那個獎狀是你偽造的,那你爸的安撫費還在你那裏吧!你爸現在腿瘸了,名聲也讓你搞臭了,那筆錢你還是拿出來給你爸養老吧!”

周橋的臉色青一道白一道,隻能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三百塊拿了出來,麵色僵硬地說道:“還有一百我已經還給二叔二嬸了。”

周老太太聽後,沒再多說什麽,直接走上前,接過三百塊,轉身就放在了周老大的手裏。長歎一聲道:“這錢你自己收好了,這可能就是養老的錢了!”

周橋聽周老太太這麽說,著急忙慌地解釋道:“奶奶不用擔心,我爸養老還有我呢!我會負責的。”

周老太太淡淡一笑,清冷道了一句,“但願吧!”

孩子再多有什麽用,教不好還不是隻能靠自己!

還在一旁的高雲英想上前將這三百塊收起來,誰知周老大猛地把手一縮,然後狠狠瞪了高雲英一眼,嚇得高雲英渾身發顫,倒退好幾步,也不敢再上前。

周老大就這樣一個人呆在院子裏,抬頭看著天空,手裏緊緊拽著三百塊居然成了他最後的希望。

夜晚的風冰冷刺骨,但是周老大隻覺得心寒,周桃和周鬆不管他,他能理解。畢竟自己對他們付出的比較少。

但是周橋可是自己大半輩子的希望!他將所有的時間精力金錢傾注在了周橋的身上,到頭來,他就是這麽對自己!

冬不同於春的纏綿,夏的火熱,秋的淒涼。冬天有著他自己的風度,有著他自己的傲骨。

如果說十二月那是冬天給人們的預警,那麽二月則是冬天最後的倔強。

朝陽公社的大隊長五年一換,今年剛好是換屆的那一年。

大隊長由村民們投票選舉,已經連任兩屆的周老大這次連競選都沒參加。

想也知道,以他現在的名聲是不會有人投自己的票。

最後,村支書謝永福以五百票成功當上了大隊長。

周老大現在也不出門了,畢竟村民們的閑言碎語讓他無地自容。

就連上工,周老大也不去了。現在家裏的重擔就壓在了高雲英的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周橋內疚的原因,他現在每個月也會往家裏交十塊錢的生活費。

盡管不多,但是日常生活還是能得到保證了。

而周桃則是一直在忙著修房子,由於一直住在家裏,偶爾還會帶點肉菜給高雲英加餐。

而周楠也到了孕晚期,肚子越來越大,每次季鵬濤看著她的肚子就忍不住為她擔心。

但陳秀蘭總說這是正常的,就連周楠的腳腫成了個豬蹄,陳秀蘭也說沒多大的事。

好在胖子兩口子對周楠很是照顧,端菜什麽的都輪不到周楠,她就隻負責在窗口點菜就好了。

陳秀蘭今天剛好休假,索性就買了兩根大棒骨回來燉湯,不僅養人,還可以給周楠補補鈣。

看著好不容易升起來的太陽,直接讓周老二把桌子搬到了院子中間,他們一家四口就在院子裏吃午飯。

“大哥現在還是不出門嗎?”陳秀蘭已經好久沒回村子了,所以隻能從周老二口中知道一點村子的消息。

周老二喝著骨頭湯,長歎一口氣,“周橋這次真把大哥害慘了。現在別說大哥了,就連我遇到村民們,都會被人拉著問東問西。”

陳秀蘭眉頭微蹙,“那媽還好嗎,實在不行我們把媽接上來吧!”

周老二搖了搖頭,“我和媽說過了,她不想上來住。”

陳秀蘭也歎了一口氣,“那我們今年過年早點回去吧,媽看著周楠也會高興點。”

周老二突然放下了碗,好像想起了什麽。“周桃的那個房子修好了,大嫂說這個星期六請客,讓我們回去吃飯。”

陳秀蘭一驚,“不是說沒人幫她修房子嗎?她從哪兒找的人?”

周老二一邊啃著大棒骨,一邊說道:“她請的隔壁黑沙村的人幫忙,聽人說夥食很不錯,每天兩葷一素。”

周老二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不過這事也不能怪她,她消息放出去好久,我們村都沒人過去幫忙。她隻能請隔壁村子的人了。”

陳秀蘭撇了撇嘴,“村民們這是等她認個錯,服個軟呢。高雲英也不提點她一下。以後真要出了什麽事,肯定又要和上次野豬下山那樣,任她喊破嗓子,也沒人願意幫她。”

周老二:“那我們回去嗎?”

周楠下意識就想搖頭,她和周桃什麽關係呀!她才不要去吃周桃的喬遷宴!

但是季鵬濤卻搶先一步握住了周楠的手,笑道:“回去吧!正好我也想看看我的那個小木屋最後變成了什麽樣子。”

周楠直接瞪了季鵬濤一眼,小木屋有自己重要嗎?

但隨即她就發現了季鵬濤那微微上揚的嘴角。

他今天真奇怪,自家和周桃可是兩看相厭的關係。

他怎麽會上趕著參加周桃的喬遷宴?

就連周老二也愣住了,因為周楠落水的事,他們現在都還記恨著周桃。

要不是高雲英再三要求,周老二連提一嘴都不願意。

所以,季鵬濤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還沒等周楠發現季鵬濤的問題,周桃的喬遷宴就已經開始了。

周桃的喬遷宴擺得很大,院子裏擺了十張大圓桌,比她結婚那天還要隆重。

黑沙村凡事幫她修過房子的人都拖家帶口地來了,坐滿了整整七桌。

剩下的兩桌則是周桃的朋友,幾乎都是在黑市認識的。她糕點的原材料,都是從這群人手中拿的。

後來她越做越多,這群人還從她這裏進貨,讓她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周桃今天還特意請了幾個手藝好的鄉廚幫忙做菜,她就是要讓紅星村的人後悔,自己沒有他們的幫忙,一樣能建成房子。

而且她的紅磚瓦房花了她大半的身價,裏麵的一磚一瓦都是她自己設計的,相當於後世的小洋樓。

這讓周桃今天不論和誰說話,都是笑容滿麵,得意洋洋。

周老二一行人到的時候,周桃的院子裏已經坐滿了人。而周桃和王明祁還在院子中間和幾個中年男人交談甚歡。

高雲英最先發現周老二,當即就笑容滿麵地跑了過來,“老二,你們來啦!快進來坐!”

看著已經要坐滿了的院子,周老二直接笑道:“大哥和媽在哪裏?我們挨著他們坐就好了。”

高雲英先是神色一愣,然後就尷尬地笑了笑,“你大哥他腿腳不便,媽今天身子也不舒服,他們就沒過來。”

周老二笑著點了點頭,“那好吧,我們就隨便坐了。”

看著院子裏的全是外村人,也難怪高雲英要把自家喊下來。

高雲英就帶著周老二幾人坐到了她娘家的那一桌。

她很早前就和周老大他們說了,但是他死活不過來。

弄得高雲英隻能讓周老二下來湊數。

否則周桃的喬遷宴十桌人,一桌親戚都湊不齊,那該多丟人呀。

周楠和季鵬濤就跟在周老二的身後坐了下來。

周楠總覺得季鵬濤今天有問題,所以她一直小心打量著季鵬濤。

當她看著季鵬濤總是不動聲色往周桃那邊張望。周楠也一臉好奇地望過去。

周桃正和一群周楠沒見過的中年男人交談甚歡,臉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不住。

周楠沒看出什麽特別的地方,隻能湊到季鵬濤耳邊,小聲問道:“你在看什麽?”

季鵬濤回過頭來,淡淡一笑,“在看這個紅磚瓦房呀,你不覺得這個小院子修得很好看嗎?”

周楠直接對著季鵬濤翻了個白眼,你覺得我信了嗎?

快到十二點時,菜也陸陸續續上來了。周桃則和王明祁先到院子外麵點了一串鞭炮。

鞭炮劈裏啪啦地響著,周楠被嚇了一個激靈,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季鵬濤直接用身子幫周楠擋住飛濺過來的鞭炮,護住周楠的腦袋,眼睛卻一直往村口的方向望去。

他和高豐說的是十二點,那他們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