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宗紹所說,新家的確是一棟兩層的磚瓦房,而且在經過那麽多年的風吹日曬後,房屋磚體顏色有深有淺,側麵牆壁還有裂開重新修補過的痕跡,看著挺有年代感。

雖然外麵看起來有點老舊,但屋裏挺新,樓上樓下牆壁雪白,窗戶玻璃透亮,一看就是新換的。

家具倒是有新有舊,比如飯廳裏的飯桌鬥櫃,都是前任屋主留下的,板凳倒是新打了幾張。還有客廳裏的茶幾,看著也有點舊了,但木頭是好的,宗紹就沒扔,還打了一長一短兩個木頭沙發放在旁邊。

樓上主屋家具都是新的,床是宗紹找人打的,沒刷油漆,就原木色。衣櫃和梳妝台也是同色係,不過這倆是他托人從縣裏供銷社帶回來的。

聽到這林薇問:“縣城大嗎?離咱們這多遠?”

“比石城小很多,能逛的就一條路,不過縣裏有個電影院,抽空我帶你去看看。”至於有多遠,宗紹想了想說,“走路估計有點遠,騎自行車快點,二十多分鍾能到。”

林薇歎氣說:“我來之前把自行車給賣了。”

這年頭結婚講究三轉一響,也不用都有,能拿得出一兩樣就行。

宗家在這方麵挺有誠意,買三轉一響的錢和票都準備好了,但林薇覺得收音機不是很有必要,她不怎麽聽,至於縫紉機是宗母家裏有,整兩台純屬浪費錢,就隻讓買了支上海牌的手表,和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手表買的是女士表,婚後在林薇手上戴著,自行車不分男女,但宗紹在部隊,也基本是她在騎。

但林薇要隨軍,工作不管是賣還是讓給別人,處理後她都不再是棉紡廠職工,棉紡廠最初分給她婆婆的房子她都不能再住了。畢竟等著分房的人那麽多,單位不可能為她把房子空著。

因此隨軍前,林薇把大件的家具,鍋碗瓢盆,能賣的都賣了,賣不出去的也都送了人。自行車是最後賣的,買主也不是別個,就是她娘家大嫂。

但再不是別人,銀貨兩訖後自行車也不屬於她了。

這會說起來,林薇心裏便生出一絲遺憾,畢竟是她結婚的東西,又陪著她度過了四年時間。

宗紹沉默片刻說:“過幾天我陪你去縣裏供銷社看看,再買輛自行車。”

自行車便宜的一百多,選個大點的品牌,如飛鴿、永久這樣的,少說要兩百多。她剛隨軍過來,工作沒定,估計也不怎麽出門,實在沒必要花那冤枉錢。

而且如果這世界真是一本小說,她又沒能改變命運,說不定新買的自行車騎不到一年又要賣掉,便搖頭說:“這事不著急,以後再說吧。”

宗紹不知道林薇心裏所想,以為以後就是過段時間,便嗯了聲,轉身去隔壁屋找倆孩子。

林薇則獨自走到窗邊往外看去,入眼的是和石城截然不同的風景。

石城是重工業城市,鋼廠、水泥廠、玻璃廠的煙囪一年四季沒有停歇地往外排出濃黑煙霧,導致天空長期灰蒙蒙。

但窗外的天空是被水洗過的藍色,潔白又柔軟的雲朵點綴其中,看著就讓人心情很好。

藍天之下,隻無邊無際的碧藍大海,海麵上並不平靜,海風帶起層層波浪,掠過搖曳的漁船,直向金色沙灘而來。

當海浪撞到沙灘,剛聚起的海水便迅速分崩離析,並退向大海,隻餘下沒跟上大部隊的螃蟹,在沙灘上無助地爬行著。

沙灘上一排棕櫚樹抖動著長長的葉子,仿佛在嘲笑螃蟹的傻裏傻氣。

林薇唇角翹舊shigG獨伽起,收回目光往樓下看。

入眼的是一個不算大的院子,進院右手邊是新蓋的廚房,白牆平頂,頂上用磚塊圍了一圈,裏麵就是曬台。

從林薇的角度,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宗紹拉的那兩根晾衣繩,以及固定在矮牆上支撐晾衣繩的那兩根被削成Y字型的木棍。

再把目光移到廚房對麵,那是一小塊菜地,不過這房子空了半年,地裏早沒什麽蔬菜。野草倒是長得挺茂盛,但早被宗紹除掉了,這會看著便有些光禿禿的,

廁所則修在了後院,從後門旁邊開了扇小門進去。

林薇剛進屋的時候進去看過,裏麵蹲坑用的是瓷磚的,而且廁所窗戶挺大,平時做好通風,上完廁所及時衝洗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麽味。

隻看這個廁所,修房子這錢就花得值。

當然,這事不能多想,想多了還是會肉疼。

正想著,林薇就聽從隔壁屋跑進來的明明興高采烈問:“媽媽!我以後真的有自己的房間了嗎?”

林薇回過神來說:“你和弟弟睡一個房間。”

在明明看來,他和弟弟之間是不分你我的,他們共一個房間,就等於他有了自己的房間,頓時歡呼起來:“我有自己房間咯!我是大人了!”

城裏住房緊張,孩子們都是跟爹媽一起住,到一定年齡後家裏才會想辦法隔出空間讓他們自己睡。

因此,在棉紡廠家屬院的小孩心裏,有自己的房間就等於長大成人了。

像明明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渴望成為大人,仿佛那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一樣。但林薇一直沒放兄弟倆自己睡,一是家裏沒有多餘的房間,二也是怕他們晚上睡覺不知道蓋被子著了涼,畢竟還小。

現在林薇依然不放心讓兩個孩子單獨睡,但宗紹已經分好了房間,明明又在興頭上,她就沒出聲反對,跟著走出主臥。

二樓是L形結構,長的是主臥,前後通透有窗戶,短的是次臥,麵積就主臥一半大。

房間門口是一條能容納兩個人並排行走的走廊,走廊盡頭有一扇門,門打開是個小陽台。陽台上放了個生鏽的洗臉盆,盆裏裝滿了泥土,應該是用來種花的,隻是前任住戶搬走後沒人管,盆裏的花早已枯萎,也是光禿禿的。

陽台門旁邊就是樓梯,樓梯有兩層,上麵一層樓梯下就是後門,廁所門也從這裏開。下麵一層樓梯旁邊則是廚房,唔,廚房現在被改成了浴室。

回到二樓,主臥次臥房門差不多是挨著的,林薇走出主臥房門,就看到了次臥的模樣。

和主臥都是新家具不同,次臥家具基本是前任屋主留下來的。

家屬區的房子最初分下來時,部隊會給準備基本的家具,比如主次臥的床、衣櫃、書桌、飯桌等,這些家具是屋主搬離後不能帶走的。

不過家具比房屋容易壞,所以住進來的住戶也會陸陸續續更換家具,反正宗紹拿到鑰匙時,屋裏已經不見部隊最初準備的家具。

但就算是之前屋主陸續更換的家具,也沒多少好的。

倒不是前任屋主不愛惜,而是海邊潮濕,家裏有人住還好點,經常開窗通風,仔細維護家具也能用十來年。但這房子空了大半年,窗戶一直緊閉著,空氣不流通,家具就黴得快些。

宗紹拿到鑰匙後,把那些爛得不能用的家具都劈成柴堆到了廚房角落,隻是缺胳膊斷腿的都修好,放到廚房或者浴室當桌櫃用。再好的比如主臥的床和衣櫃,則被他洗幹淨後搬到了次臥。

這兩樣家具用的都是好木頭,看著雖然有些久了,但沒黴沒蟲,洗幹淨後還挺像那麽回事。

就是床和衣櫃都是按主臥尺寸買的,搬到次臥後有點占地方,屋裏人一多就容易轉不開身。

但林薇轉念一想,以後兄弟倆有沒有那麽多能帶到房間的朋友都未必,她現在操心這些太早了。

總體來說,次臥還算不錯,就是掛的窗簾太舊了,伸手一摸還全是灰塵。主臥窗簾也差不多,而且上麵還有兩個洞,看得因為很想把窗簾給換掉。

看到林薇手上的灰,宗紹說:“我晚點把窗簾拆下來洗一洗。”

林薇說:“直接換窗簾吧,我來之前找廠裏買了不少有瑕疵的布料,裏麵有幾塊大的,正好可以拿來做窗簾。”

棉紡廠的倉庫裏堆了幾貨架瑕疵布,上頭一直沒想好怎麽處理,林薇願意花錢買,不給布票廠裏也是樂意的。

其實這些布料說是瑕疵布,實際上問題都不大,基本就挑絲和被打濕後顏色暈染開兩個毛病。

前者布料一般都不大,除非裁剪開做鞋麵,否則用處不大,但如果不那麽講究,給孩子做褲頭穿也挺好。後者問題基本是顏色不均,做成衣服穿出去不好看,但做枕套、沙發套等在家裏用的東西挺好,當然,也可以做窗簾。

隻是窗簾算大件,手縫起來比較慢,再加上他們剛搬進來可能會比較忙,換窗簾的事估計得往後延一延。

想到這窗簾還得講究用一段時間,林薇改口說:“先把窗簾拆下來洗洗也行,等新窗簾做好再換上。”

唉,要是縫紉機沒賣就好了,以她的速度,用不了一下午就能做好三條窗簾。

但她也知道,就算沒把縫紉機賣掉,她現在估計也用不上,路途太遠,縫紉機太重,實在不好帶,還是手工縫吧。

“行,那我現在把窗簾拆下來。”宗紹說著走到窗戶邊,開始拆窗簾。

林薇沒想到他行動這麽迅速,愣了下上前說:“我幫你吧。”

“不用,窗簾髒,而且我一個人能行。”

宗紹用胳膊把林薇擋開,輕輕鬆鬆拆下窗簾扔到外麵走廊上,然後進主臥繼續拆。林薇雖然幫不上忙,但也不好意思讓他一個人忙活,想想還是跟了過去。

隻是她剛進主臥,就聽到外麵傳來女人聲音:“有人在家嗎?”

“有!”

林薇應了聲走到窗戶邊,一低頭就看到三個女人站在院子裏,估計是聽到了的她的聲音,三人也抬頭看了過來。

然後林薇就看到其中穿碎花襯衣的年輕女人眼睛一亮,笑著說:“你是宗副營長媳婦吧?我們剛才在隔壁聊天,聽到車聲就猜你們可能是到了,所以過來看看。”

雖然不認識樓下三人,但這裏是基地軍官家屬區,樓下三人的身份顯而易見。

既然是鄰居,總不好讓人在下麵幹站著,林薇跟宗紹說了句“我去招呼客人”,就下樓去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