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凶心人(3)

我拉著他坐下來,我說:“你先別急,依雲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他把臉埋進手心裏,看起來是那麽的悲涼。

我小心翼翼地問:“怎麽會撞車的呢?在哪兒出的事?”

他的聲音裏夾雜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他說:“其實,我早該想到的,我真該死,如果我能夠細心一點,聰明一點,也許她就不會……”

聽他的語氣,似乎早已料到安依雲會撞車,難道……我心裏一緊,我說:“秦安,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

好一會兒他才把臉抬起來,悠悠地說:“我到現在終於明白了你那天從太平間出來後為什麽想尋死了,如果依雲有什麽不測,我不會獨活的。其實,我寧可她像前段時間那樣不言不語,至少我感覺得到她是不是在我身邊。可是,自從她好了以後,整個人好像都變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變得神情恍惚,而且疑神疑鬼,總是做噩夢,說有人要來把她抓走,我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她死不肯說。一直到今天早上,她忽然又變正常了,跟我說了好多好多話,從我們認識說到現在,我從來沒見她那麽溫柔,那麽平靜過,她問我,如果有一天她欺騙了我,問我會不會原諒她,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到了下午,她說要出去寄一封信,我問她寄給誰,她不告訴我,後來我就陪她一起去郵局,她不讓我跟進去,神神秘秘的,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有時候霸道得很。出來以後,她突然問我,人有來生嗎?還沒等我回答,她又自顧地說,如果真的有來生,她會永遠不放開我的手……現在想想,她的話裏其實是帶著告別的。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來,眼睛死死地盯著馬路對麵,我以為她遇到了什麽人,我問她,她就像沒聽見一樣,當紅燈亮起來的時候,她一下子甩開我的手,不顧一切地朝馬路中間衝去……”

聽他說完這些,我整個人都是冷的:“你的意思……她是故意的?”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但她甩開我衝過去……那樣子像是去救人。”

“救人?那裏發生了什麽嗎?”

他一臉的茫然:“沒有,紅燈下能發生什麽,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時,手術室上的燈滅了,何秦安像彈簧一樣從凳子上跳起來,一個箭步衝過去抓住醫生問:“她怎麽樣?她怎麽樣了?醫生,你快告訴我!”

醫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幾個小時的手術下來,疲憊不堪,他說:“病人已經脫離了危險。”

何秦安頓時鬆了一口氣,然而,還沒等他完全放鬆下來,醫生又接著說:“雖然她脫離了危險,但是在搶救的時候,病人的自我意識特別弱,她似乎想放棄生命,至於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就看她自己了,也許很快,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甚至會更久。”

醫生的話對何秦安無疑是個晴天霹靂,他隻愣了片刻,馬上嘶喊起來:“什麽叫自我意識特別弱?什麽叫她想放棄生命?我隻想知道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什麽時候?啊?”

醫生掙開他的手,很委婉地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他轉身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何秦安。走了幾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轉身對何秦安說:“哦,對了,她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

何秦安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猛然尖叫起來:“天那!我要做爸爸了!七月!七月!你聽到了沒有?他說依雲懷孕了,我就要做爸爸了!”

看著他欣喜若狂的表情,我的心裏一痛,輕聲地說:“去看看她吧。”

“對,對,去看看她,依雲!依雲!”他一路奔跑著往安依雲的病房去。我也跟了過去,安依雲正靜靜地躺在床上,頭上纏著紗布,臉上有多處瘀青,嘴唇已經沒有了顏色。何秦安抓著她的一隻手貼在臉上,他的眼睛裏麵此刻隻有躺在他麵前這個他用全部生命去愛的女人,再無其他。他喃喃地、溫存地說著:

“依雲,你聽到了我說的話嗎?你答應我,一定要讓自己好起來,為了我,也為了我們的孩子。你這麽傻,為什麽不告訴我呢?你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對嗎?依雲,依雲,你聽到了嗎?你感覺得到我有多麽愛你嗎?你說過,如果有來生,你一定不會放開我的手,我不奢望來生,我隻想今生牽你的手,就這樣,平平淡淡的,一生一世。所以,你答應我,一定不能放棄,不管你多久能醒過來,我都等你,一年、兩年、十年、一輩子,我都等,但你千萬別讓我連等的希望都沒有,依雲……”

我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默默地走了出去,我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我真的不明白,我們到底是哪裏做錯了,難道彼此深愛也是一種罪嗎?我失去了啟凡,何秦安也跟著要失去安依雲。我不知道安依雲會不會醒過來,我真的不知道。我把頭疲憊地靠在牆上,失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望著我的前世。難道完美的愛情最終隻能用死亡來凍結才能使之成為永恒嗎?

許久,何秦安走了出來,坐在我身邊,他說:“謝謝你,七月。”

“我們之間還用得著說謝謝嗎,她家裏還不知道吧?要不要通知他們一聲?”

“明天吧,七月,說真話,我很害怕,我不怕他們責罵我,而是怕他們不肯原諒我,我犯了這麽不可饒恕的罪,把依雲照顧得一塌糊塗,我有什麽臉見他們。”

我看他,心頭頓生憐惜,我說:“你沒有錯,誰都沒有錯,這也許都是命吧,你別自責,依雲不會有事的,醫生並沒有給她判死刑,對不對?所以,我們還有希望,哪怕隻有千萬分之一,我們也不能放棄。至少依雲還能呼吸,心髒還在跳動,不是嗎?堅強一點,秦安,你不是一直勸我要堅強的嗎?凡事都往好的方麵想,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七月,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晚上我沒有回去,陪何秦安一起守著依雲,後半夜實在困得不行趴在安依雲的床邊睡著了,一直睡到何秦安給我買早點回來,看他滿眼的血絲和一臉的憔悴就知道他一夜沒睡。我把披在肩上的衣服還給他,我說:“要不你先睡會兒吧,身體要緊,別等依雲醒過來你又累垮了。”

“不了,我不累,我剛打電話了,他們應該……很快就來了。”他低下頭去,像個正在等待審判的囚犯。

沒一會兒,他們就來了,方萍一推開門就撲上去抱住安依雲失聲地痛哭著,哭聲驚天動地:“依雲啊,我的孩子,你怎麽可以讓自己傷成這樣?你醒醒,醒醒啊,媽來看你了,你起來跟媽說句話,你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麽活呀!”

啟凡的父親站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毫無反應的女兒默默流淚,啟凡的母親邊哭邊勸方萍,我的眼睛又開始濕了。

何秦安走過去,撲通一聲在他們麵前跪了下去:“是我不好,我沒照顧好依雲,對不起!”

聽完何秦安的話,方萍頓時止住了哭,她轉頭看著何秦安。剛進門的時候,她隻顧著女兒的病情,完全忽略了何秦安的存在,這會兒看見何秦安就像看見了仇人一樣,心中所有的痛苦、憤怒、悲傷等種種情緒,霎時都有了集中發泄的對象。她猛吸了一口冷氣,撲上去對著何秦安就是一陣沒頭沒腦的亂捶狠打:“你這個凶手!我跟你拚了!我把依雲交給你,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嗎?你把她害成這樣,竟然還有臉說對不起?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有用嗎?我今天跟你拚了,你還我的依雲……”

如果方萍手上有刀,我懷疑她真的會殺了何秦安。何秦安不說話,也不反抗,任由那些拳頭和巴掌如狂風暴雨般落在他的身上。

眾人好不容易才把方萍拉開,她情緒激動,有些歇斯底裏。何秦安跪在那裏一動不動,這種痛苦和頹廢的姿勢,無言地宣告了他的悲痛。

半晌,啟凡的父親把何秦安攙扶了起來,說:“走吧,我們出去談談。”

整整鬧了一個上午,方萍才終於安靜了下來,對何秦安的仇恨雖然未消,可她再也沒有力氣折騰了,隻能守在床邊望著安依雲默默地流淚。/book/22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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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凡的母親拉著我的手,心疼地說:“搬到家裏來住吧,也有個照應,你瞧瞧,都瘦成這樣了。”

我蹲下去靠在她的懷裏,感受著從她體內傳來母愛的溫暖,我說:“我沒事的,我在那兒住習慣了。”

我舍不得離開那間屋子,盡管隻剩下寂寞和寒冷,但是有我跟啟凡所有的記憶。她撫摸著我的頭發,歎息道:“唉!隻怪我們家啟凡沒這個福分,你如果需要什麽,就往家裏打個電話,哪天要是想回來住隨時都可以,你一個人也夠不容易的。”

“好,我一有時間就去看你們。”

從醫院出來,我去了一趟苦婆家,竟意外地看見羅天也在。我一看見他心情就更糟糕了,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跟苦婆告辭,羅天見我走了也跟著離開,我白了他一眼:“幹嗎要跟著我?”

他說:“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麽?”

“都夏天了,她怎麽還穿得那麽密不透風,而且還戴著手套?”

“也許她身體不好,怕冷呢。”我有些不以為然,但緊接著我又意識到了什麽,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不滿地看了看他,“羅大警官,你不會真的懷疑苦婆吧?她隻是個可憐的瞎子,你怎麽看誰都像殺人犯?”

他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句:“人的身體,隻有眼睛騙不了別人。”

“什麽意思?難道苦婆的眼睛裏寫著殺人犯三個字?你不知道她是瞎子啊!她怎麽能殺人?再說了,你到底懷疑她殺了誰啊?”

“沒有啊,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我懷疑她殺了人啊,是你說的。”

“你……你怎麽這樣?”

“好了,七月,其實我是想告訴你,很多事情我們不能隻看外表,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往往表麵上看起來很美的東西,它的背後卻隱藏著罪惡和殺機。簡單的東西也一樣,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善良了,把人性想得太好,不管怎麽樣,我不想看到你有什麽事。”

我的心裏湧出了一絲感動,我皺皺鼻子,說:“你是在拐彎抹角地說我笨吧?”

“說實話,你的確是夠笨的。”沒等我發作,他趕緊轉開了一個話題,“你知道何勇義的真正死因是什麽嗎?”

“不是跳樓摔死的嗎?大家都看到了呀。”

“不是,法醫在他的胃裏發現了大量安眠藥。這件事情很奇怪,給我打電話的人怎麽知道他是何勇義?而且何勇義不像是跳樓,更像是失足掉下去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掉下去的那一刻應該是安眠藥發揮了藥性,他如果不是存心想跳樓,又怎麽會跑到陽台上去?你還記得他當時的樣子嗎?恍恍惚惚的,還有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我懷疑他是受了某種藥物的控製。”

“受了控製?”

“對,這很可能是一起人為的謀殺案。”

“你懷疑凶手就是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嗎?”

他搖頭道:“我也不確定,就算不是凶手,跟這件事也脫不了幹係,可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我們走到了一個噴泉邊,坐了下來,旁邊有一個女孩在哭,捂著臉,不知道遇到了什麽事,哭得挺傷心的,有兩個女伴蹲在旁邊勸她。其中一個說:“別哭了,再哭你的眼病就更厲害了。”

女孩哭得越發傷心了,肩膀不停地**著:“這麽難看怎麽見人呢?要是被阿亮看見了,我……”

另一個說:“又不是治不好了,沒事的,醫生不是說一個月就能好的嗎?這段時間你就戴著墨鏡,這樣阿亮不就看不到了。”

“不行的,他總會看到的。”

“看到又怎麽樣?他如果真心愛你,還會在意這個?要我說,這次正好是考驗他的時候,別哭了,別哭了,啊。”

勸了好半天,那個女孩終於不哭了,戴著墨鏡跟她的同伴走開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剛想說話,卻見羅天一副豁然開竅的表情,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

我推了推他:“喂,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麽?告訴我啊。”

我的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女人的怒喝:“說!你偷錢去買什麽?”

我忍不住循聲望去,原來是父母在教訓孩子,那孩子大概十來歲,低著頭一言不發。丈夫低聲說:“有什麽事回家再說,這大街上的,讓人笑話。”

妻子說:“笑話什麽?這麽小就學會偷錢,以後還怎麽得了!”

丈夫說:“他都說了不是他偷的嘛,可能真的有賊呢?”

妻子說:“兒子是我生的,我還不了解?別以為他把家裏搞亂,我就相信真的有賊啊,他這是在誤導咱們!你瞧瞧,他才幾歲,就學會使這招了……”

聽到這裏,羅天的脊背突然一下子挺直了,雙眼陡地明亮起來:“原來是這樣!怎麽這麽簡單的道理我都沒想到呢?”

我忍不住問:“你想到了什麽,羅天?”

“杜枚和那些坐台小姐的死!凶手是在誤導我,難怪我一直找不到她們的共同點,這幾個人裏麵你隻認識杜枚嗎?”

我不解地看他:“對呀,怎麽了?”

“那就對了,凶手使的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隻是要殺杜枚,跟其他人沒關係。”

“那你知道凶手是誰了嗎?”

“不知道,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