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類死亡(1)

啟凡八點多就起來了,我是被他打電話給吵醒的,他雙眼紅腫,一看就知道沒有休息好。我聽見他說:“嗯……對……沒錯……不知道嗎?好……是不是很麻煩?……對,時間是久了點……好的,那麻煩你了。”聽他的語氣像是在打聽那個精神病院的事,不過好像沒有問出什麽所以然來。

他回頭看我,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看起來疲憊而憔悴。他見我醒了,走過來彎下身子用手撫摸我的頭發,溫柔地說:“是不是我打電話吵到你了?”

我拉著他的手,搖搖頭,把臉貼在他的手心裏:“你姐還沒有消息嗎?”

“喔,早上七點多我收到秦安發來的信息,說依雲已經回去了,在他那兒。”

“那就好。”

他摸摸我的臉:“我去診所了,你再接著睡吧,我知道你昨晚也沒睡好,醒來後給我打電話,我走了啊。”

啟凡走後,我很快又睡了過去,剛睡著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我迷迷瞪瞪地去開門,以為是啟凡忘了帶鑰匙,當拉開門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清醒了,我認得那個送郵件的男人,他正站門口微笑地看著我。我頓覺頭重腳輕,血液倒流,失神地盯著他手裏的郵件,有那麽一刻,我回不過神來,為什麽事情還沒有結束?那種無聲的恐懼此時又如潮水般湧上來,湮沒了我。

他顯然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小心地問:“小姐,你怎麽了?沒事吧?”

“哦,我……我沒事。”我艱難地吞下一口唾液,有些搖搖欲墜。

“那這個郵件……”

我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脫口而出:“我可以不收嗎?”

他想了一下,說:“這樣吧,你簽個字,算你收了,我也好回去交差,至於郵件,你要真的不想收,我幫你處理吧。”

我木訥地點了點頭,接過單子簽了字,看他帶著疑惑的神情下樓。然而,一種神奇的力量突然緊緊抓住我的神經,控製著我的大腦,迫使我想要看那張打印出來的信裏的內容。我忘了是怎樣叫住他,忘了是怎樣從他手裏重新拿回郵件,也忘了是怎樣回房間把它拆開的,一切過程,都顯得那麽不由自主,猶如夢遊。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裏麵除了一根被燃過一半的蠟燭,隻有一張白紙,上麵什麽字也沒有。

我有點暈了,寄張白紙是什麽意思?讓我自己去猜?一會兒我又惶恐不安起來,沒有比有或許更可怕。

我突然想到這可能是無字天書之類的東西,我慌忙打開燈,把紙湊上去,什麽也沒有;我又把蠟燭點燃,把紙放上去烤,差點燒著了上麵也沒有顯示任何內容,於是我又把它放到水裏,依然是白紙一張。做完這些之後,我忽然為自己的緊張感到可笑,隻是一張白紙,怎麽把我弄得如此神經兮兮?我怎麽能這麽輕易就被它擊敗?一張白紙能代表什麽?也許正如啟凡所說隻是一個玩笑呢?

我把蠟燭以及白紙扔進垃圾簍裏,重新躺回到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了,腦子裏翻來覆去還是那張見鬼的白紙,以及白紙上不曾顯示出來的內容。我爬起來,又躺回去,爬起來,再躺回去,如此反複折騰,就差懷疑自己有些精神失常了。

想了半天,終於決定給羅天打了個電話,誰知他竟不在S市,說過些日子才回來,我把收到郵件的事說給他聽,他說:“我忘了告訴你,我上次就去郵局查過了,根本沒有這份快件,很顯然不是通過郵局的,下次那個人再送郵件來,你想辦法先拖住他,然後再給我打電話。”

掛完電話後,我更加想不通了,到底是誰在跟我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越想腦子越亂,不行!我得出去走走,否則真的要精神失常了。

出了門,我突然想去那間精神病院看看,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剛離開市區,手機在響,我拿出來看,全身就像被電觸及一般,劇烈地**了一下,我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忘了接電話,呆愣著,這個消失了近三個月的男人怎麽又突然出現了?

“七月,怎麽那麽久才接電話?”

我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麽,我隻是想笑,而且特別想笑,於是我幹脆笑出了聲音。

“你怎麽了?”

我依然在笑。

我的樣子反而嚇到了他,他說:“怎麽了,七月?你先別笑,跟我說話,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我很好。”我終於忍住笑開口說話。

“那你幹嗎一直笑?還笑得那麽奇怪?”

“可原……是你嗎?”

“是我,七月,對不起,我突然有事回北京,沒來得及跟你說……”

“你還活著……”不知何時,我早已淚流滿麵。

“是的,我還活著,七月,我剛到機場,你來接我嗎?”

“來,你等我。”

我馬上叫司機去機場,可是沒一會兒我又叫司機停了下來。我把車窗搖下來,趴在車門上,我真的要去見他嗎?真的要去嗎?我心亂如麻,腦子裏想著啟凡的母親說過的話,我跟啟凡三月初十就要訂婚了,今天是二月初六,還有一個月零四天……二月初六?我突然想起來,今天好像是個什麽日子。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裏?”司機有些不耐煩了。

“哦,回市區吧。”

我拿出手機,關了機,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我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風幹在寂寞的車廂裏。

可原,對不起,很多事情,我們真的無法選擇,也無能為力。

今天到底是個什麽日子呢?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著,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一直遊蕩到夜幕降臨,城市霓虹閃爍,夜生活開始喧囂。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原來買水晶玻璃杯的那間精品店。老板娘一眼就認出了我,我上次在她的店門口坐了好幾個小時,故對我印象深刻,她以為我又是來買水晶玻璃杯的,很抱歉地說已經沒貨了。我一眼看見了一條用紅線編織的水晶項鏈,吊墜上的透明水晶裏鑲著一朵黑色的小花,我有些驚訝,脫口道:“曼陀羅?”也正是這條項鏈讓我終於想起來今天是溫可原的生日。

老板娘笑著說:“對呀,小姐認得這種花?這是僅有的一條項鏈,原本是跟一條手鏈配套的,那條手鏈去年被一個先生買走了。”

我心裏突然湧出了一絲感動,當下就把那條項鏈買下了,也許它就是等著我來買的。

我剛走出精品店就變天了,隻聽見低空中傳來幾聲悶雷,頃刻間,暴雨便驟然而下,我跑進一間超市買了把雨傘,心裏突然不安了起來,我緊緊地攥著那條項鏈,猶豫了半天,終於開機撥通了溫可原的電話,他很快就接了,沒等他開口,我便問:“你在哪兒?”

“機場。”

“怎麽還在機場?”

“在等你。”

我內心的防線一下子就被徹底擊垮了,所有的顧慮與矛盾都被拋至九霄雲外。我攔了一輛車,直奔機場而去。下了車,我飛快地往候機室跑,“七月——”我猝然轉身,他正站在暴雨中的那盞昏暗如豆的路燈下,神情落寞而堅定。我呆呆地凝視著他,看暴雨拍打在他的身上。

“為什麽這樣看著我?我被雨淋的樣子很帥嗎?”說完,他很自然地張開了雙臂,我再也無法控製,讓自己紮紮實實地投進了他的懷裏,時間,就這樣停了。

“你一直等在這裏嗎?”

他說:“對,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你關了一天的機,我擔心你出了什麽事。”

“你怎麽這麽傻?你可以先回市區的啊,為什麽要一直等在機場?”

他輕笑著:“這不是傻,而是執著,對你,我無法控製,也心甘情願。七月,說實話,/book/222800/

七根蠟燭由鄉村小說網的網友上傳,鄉村小說網免費提供七根蠟燭閱讀我離開的這幾個月,你……想過我嗎?”

我沒回答他的話,踮起腳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從兜裏拿出那條項鏈,輕聲說:“生日快樂!”

他顯然驚呆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記得我的生日?而且還……買到了這條項鏈?”

“很難想象我們居然找到了同一間店,對嗎?”

他再度將我擁進懷裏:“今天是我的生日,走,我們一起去慶祝吧。”

如果一個人太貪心了,上帝會不會懲罰他?

我一路想著這個問題,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家,我不知道要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去麵對啟凡,算算已經五年了,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樣子,我們之間一直都很好,雖然偶爾出現過一些不愉快,但絕對沒有到要分手的地步。如今,溫可原的出現把原有的一切全攪亂了,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啟凡,這樣的念頭從來沒在我的腦中閃過,而我剛剛竟在喝了一些酒之後鬼使神差地答應溫可原回來向啟凡攤牌,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助像荊棘一樣密密麻麻地將我裹住。

我剛上樓梯,還沒來得及開走廊燈,冷不防被一雙有力的胳膊圈住,我本來就心不在焉,加上突然被人在黑暗中抱住,我的魂兒都差點嚇掉了。啟凡的聲音在黑暗中溫柔如水,但是夾雜了少許的落寞:“是我,七月。”

我拍拍胸口,緩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以為撞到鬼了,這麽黑你也不怕抱錯人?”

“你是我老婆,我不會抱錯人的,你去哪兒了?我在這等了你半個小時。”

“你為什麽不在家等我,跑這兒來等?”

他摟住我的腰:“這麽黑,又在下雨,我擔心你害怕嘛……嗯?你喝酒了?為什麽跑去喝酒啊?”

我在黑暗中隱藏自己的尷尬,卻隱藏不了自己的心虛:“我……”

他打斷我:“我就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一回來就看到了垃圾簍裏的蠟燭,可你不用一個人跑出去喝酒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啟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覺出來了什麽,我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而且上了樓以後,他一直站在門口跟我說話,沒有要進屋的意思,也沒有打開走廊燈。

他把我摟在懷裏,柔聲道:“好了,沒事就好,以後別再一個人跑出去喝酒了,有什麽事就跟我說,我是你老公,我們還有一個月就訂婚了,不是嗎?”

也許是我心裏有鬼,我總覺得他話裏有話,我說:“我知道了,進去吧,杵在門口,一會兒有人來該嚇到了。”

“那個……依雲回來了。”

“她不是在秦安那裏嗎?怎麽回來了?”

“是啊,秦安不是要出差嗎?下午把依雲送到診所去的。”說這話時,啟凡打開了房門。

我走過去輕輕地推開臥室的門,安依雲已經睡著了,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傾斜著,我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麽,沒敢驚動她,拉上門走了出來。

“七月,你來看。”

“什麽?”我接過啟凡手裏的紙,上麵是些打印出來的電話號碼。

“你上次不是讓我去查話費清單的嗎?我今天剛好有空就去了,從去年十一月開始的,都在這兒了。”

我認真地看著,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號碼,隻有幾個陌生的號碼,我照著上麵打過去,不是沒人接就是公用電話。就在我剛準備放棄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號碼,時間顯示是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的晚上十二點四十七分,我皺了皺眉,那一天我不在家嗎?為什麽我不知道她打過電話到家裏來?我點了一根煙,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杜枚給你打電話打到家裏來了?”

“嗯?有嗎?”

“沒有嗎?”我反問他。

他想了一下,說:“哦……是有那麽一次,就是你去參加朋友生日Party的那次,我關機了,她就打到家裏來了,說我朋友在她那兒喝醉了,問我要不要……”

“行了!”我隻覺得一股沒由來的怒火直衝向頭頂,我大聲地打斷他,“別再說了!”

他顯然被我突然爆發的脾氣嚇了一跳,他摟住我的肩膀:“怎麽了這是?”

“別碰我!”我心裏一痛,眼淚奪眶而出。

“好好的怎麽生氣了?七月,你不是懷疑我跟杜枚吧?天!你怎麽可以懷疑我呢……七月,你先別哭,你一哭我就六神無主,又不是多大的事兒,我求你,別哭,七月,你聽我說,我跟杜枚什麽都沒有,真的,我發誓,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趴在他的懷裏泣不成聲,我這是怎麽了?難道是想找事跟他吵架而攤牌嗎?我怎麽會變成這樣了?杜枚給他打電話的那晚我正在跟溫可原看見鬼的流星雨,我有什麽資格譴責啟凡?我越發傷心了,摟住他的脖子,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啟……凡,我隻是……心裏難過,我真的好難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啟凡……”

他緊緊地摟著我,摟得那樣緊,唯恐一鬆手我就會不見了一樣,在我耳邊溫溫存存地說:“七月,沒事了,沒事了,七月。”

我哭著,不停地哭,然後,他抬起我的臉,深深地望著我,透過淚霧,他的眼睛是那樣柔和,那樣心疼。他吻吻我的眼淚,低柔地說:“我知道你心裏有好多的難過,都是我不好,隻顧著忙自己的事情,沒有好好想過你的感受,也沒好好安慰過你一句,你原諒我好嗎,七月?”

我又哭了起來,倒在他的懷裏,哭得悲悲切切。他擁緊了我,反反複複地說:“都是我不好,別再哭了,乖七月,以後我再也不會不顧你的感受讓你一個人跑出去喝酒,都是我不好,我說過要讓你幸福的,可我還是把你弄難過了,我發誓再也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了,相信我,七月……”

在這樣親切的安慰下,在這樣溫存的軟語裏,還有這樣溫暖結實的懷抱裏,我的感情天平怎麽可以失衡?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

“好點了嗎?七月?”

我點點頭,躺下去緊緊地偎著他。

“睡吧,寶貝,睡一覺醒來什麽都會好起來的,上天不會把苦難給你的,如果有,那也是我的不小心,沒有好好保護到你。我以後不會再那麽不小心了,乖,讓老公抱著你好好睡,什麽都別想。”

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在啟凡近似於催眠的聲音裏,安靜地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溫可原闖了進來,抽出一把刀,狠狠地插向啟凡的胸口,鮮血四濺,噴得到處都是,我被嚇醒了,沒命地尖叫著。

“七月,七月,你醒醒!”

我從夢中醒來,一下鑽進了啟凡的懷裏,眼前是溫可原帶著殺氣的臉,以及那一屋子的血:“啟凡,你別離開我,你別出事,你一定不能出事。”

“別怕,別怕,做夢而已,我不會有事的。你瞧,我不是好端端地在這裏嗎?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我鬆開他,深深地看著他,認認真真地說:“啟凡,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問這句話的時候,我在心裏做了一個最大的決定,徹底忘掉溫可原,也徹底忘掉那份糾纏不清的感情。

“會,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能夠理解,我相信你。”他抓住我的一隻手放在唇邊輕輕吻著,低聲地說,“七月,我這麽愛你!”

我望著他說不出話,眼眶發熱,我抬起頭去吻他,他立刻攬緊了我。這一吻,我吻進所有的歉疚、懺悔、深情和摯愛。

我一夜沒合眼,啟凡很早就起來了,他以為我還在熟睡,小心地從沙發上起身穿衣服,我聽見他去刷牙洗臉,然後走過來俯下身輕輕吻了吻我的臉,又去臥室看了看安依雲就出去了。

我躺在沙發上,感覺有一隻手正在拚命地絞扭著我的心髒。我不知道自己對溫可原的那種感覺是不是愛,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要放掉他了,永遠。可是,我為什麽會這麽難過?

耳邊響起臨分手時溫可原對我說的話:“七月,我等你,從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我要等你。放下所有的顧慮去跟他攤牌,我一定會對你好,相信我。”

然而,我現在無法去承載他那麽重的感情,我拿起手機,卻沒有勇氣撥他的號碼,我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在胸前,我想起母親曾經對我說過,要學會自己去衡量、去選擇,不要等到鑄成大錯時才後悔。是的,我必須給他打這個電話,他還在等我的答複。

從未如此怯懦,從未如此瑟縮。我再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地調勻自己的呼吸,然後,我翻出他的號碼迅速地撥了過去。

他幾乎是鈴聲剛響就接起了電話,我聽到他急促而略帶沙啞的聲音:“七月,你終於打電話來了,我一個晚上都沒睡,我害怕睡著了你打電話來我聽不到。我從來沒有如此害怕失去一個人,我昨晚一直想給你打電話,又怕給你壓力,我相信你能處理好的,七月,你想好了離開他嗎?”

我緊咬著嘴唇:“你總是這麽傻……”

“怎麽了?七月?你在哭嗎?是你沒想好還是他不同意?他難為你了?”

“不,不,沒有,不關他的事,他沒有。”

“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