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胡同裏的木偶(2)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穿一件大紅色帶毛領的緊身短裙,把她的身材包裹得恰到好處,充滿著火一樣的誘惑,長發很隨意地盤在頭頂,露出玉瓷般的脖頸,從額頭邊淩亂地散下幾縷發絲,沾著假睫毛的眼睛又黑又亮。這樣一個女人,無疑是妖豔的。在這種場所上班的女人也都是男人想要去征服的對象,從古至今,有多少男人一擲千金,隻為搏取紅顏一笑。這一刻,我突然難過起來。

我一反剛剛的憤怒,變得柔情似水,將嘴唇貼在啟凡的耳邊,說:“啟凡,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用手指撫摸他英俊的臉。

他愣了一下,馬上轉頭看我,眼裏帶著某種譏諷:“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我沒有,相信我。”

“我拿什麽相信你?”

“啟凡,我們不要這樣,好嗎?”

“不要怎樣?”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得理不饒人。

“我沒有騙你,你根本不聽我解釋。”

“你覺得有解釋的必要嗎?”

“啟凡,我們早點回家好嗎?回去再說,依雲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你出來幹嗎?你來這裏找誰?我想,不是找我吧。”

“我……我來找個解簽的人……”

他笑起來:“到夜總會來找解簽的人?算了,七月,這樣很累,何苦呢?”

“什麽意思?”

他沒有答話,就在他轉頭叫服務生拿酒的時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脖子上,那裏清楚地烙著一塊暗紅色的吻痕。我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在一刹那就冷到了極點。

“也許真的是太累了,我也一樣討厭欺騙。”說完我就站起身,有些搖搖欲墜,感覺心裏空蕩蕩的。

他拉住我的手:“你去哪兒?”

“不要你管,你自己做過的事你心裏清楚!”

“我做過什麽了?”

就在這時,我看見一個男人從包廂裏走出來往夜總會門口走去,我看清楚了,正是那個解簽的男人,他跟高炎果真認識!

我用力地甩開啟凡的手去追他。“七月——”身後是杜枚夾雜著音樂的聲音。

我追到門口,遠遠地看見他拐進了一條胡同,我趕緊跟了過去,手機在響,是杜枚打來的,我摁掉,然後關機,我怕驚動了那個解簽人。

我追到胡同口,隱隱看見他又鑽進了一條小巷子,鬼鬼祟祟的,肯定有問題!我邊想邊小心地走了進去,胡同裏沒有路燈,很黑。

就在我快要走到巷子口的時候,突然全身一顫,陡然停住了腳步,因為我聽到裏另外一個聲音,是高跟鞋叩擊路麵的聲音,那聲音就來自我的身後,不緊不慢,很有節奏,且越來越近。

我屏住呼吸,猛然轉身,隻見一個黑衣人正緩緩地向這邊走來,她穿著一件碩大的風衣,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低著頭,看不到她的臉。

我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手心裏一片潮濕,站在那裏不敢上前,也不敢後退,像塊木頭樁子。

就在我呆愣之際,高跟鞋的聲音與我擦肩而過,隱進了解簽人剛開始走進的那條小巷子,我頓時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暗自責怪自己的敏感和膽小,

這時,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呼,那聲驚呼隻響了一半就戛然而止。我頭皮一麻,條件反射地奔進了小巷子,隻見那個黑衣人正直挺挺地站在路中間,她頭上的帽子放下了,淩亂的發絲在夜風中飛舞。

我吞了一口唾液,顫聲問道:“你……你沒事吧?”

她沒反應,雕塑般地杵在那裏。

“你怎……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她仍然沒反應。

我慢慢地向她靠過去,手剛碰到她的後背,沒想到她竟砰的一聲,撲麵倒了下去,發出沉悶的一聲巨響。

這一下把我的魂兒都快嚇掉了,我拔起腿就往外跑,沒跑幾步又停了下來,她會不會是心髒病突發了?萬一我這一跑她死了怎麽辦?也許還有救呢?我怎麽能這麽自私地一走了之?想到這裏,我驚魂未定地轉過身,硬著頭皮又走回到她身邊,她還保持著剛剛倒下去的姿勢,臉朝下,直挺挺的,一動不動。

我驚跳了一下,她該不會是已經死了吧?

我用腳碰了碰她,這一碰不要緊,我全身立即就像被電擊中了一樣,腳上使了一點勁,然後一把將她翻了過來,當我清楚地看到那張臉時,我再也忍不住尖叫,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巷子。

那張臉是夏小宇的。

她不是人,而是一個木頭人,一個木偶!

溫可原接到我的電話很快就趕了過來,我一看見他就抱住他哭,他顯然被我嚇到了,一個勁兒地問我出了什麽事。我說不出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恐懼而無助。哭了好久,終於再也哭不出來,我斷斷續續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

他問我:“你說你看見夏小宇了?而且還是個木偶?”

我連連點頭:“對,我本來是跟蹤那個解簽的人,後來就看到了一個女人,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變成了一個木偶,我明明都看見她走路的。”

“別怕,別怕,一定是你看錯了,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變成木偶呢?而且……夏小宇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以為他不相信,趕緊把他帶到了那條巷子裏,我頓時傻眼了,巷子裏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麽木偶!而且我發現這是一條死胡同,前麵根本沒有出口。

“喏,我就說是你看錯了吧?七月,你太緊張了,所以才會出現幻覺的。”他攬著我的肩膀說。

“幻覺?怎麽/book/222800/

七根蠟燭由鄉村小說網的網友上傳,鄉村小說網免費提供七根蠟燭閱讀可能?我明明是跟著解簽人走進來的,如果說木偶是我的幻覺,可是那個解簽的人呢?我沒看見他出去啊,為什麽會不見了?”我看了看兩邊的牆,很高,倘若是翻牆的話,不太可能,就算他是翻牆過去的,可他為什麽要到這條巷子裏來?難道他知道我在跟蹤他,故意把我引到這裏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也許都是你的幻覺,你根本就沒有看見那個解簽的人,不然怎麽可能會憑空消失呢。”

“真的嗎?”被他這麽一說,我也有些迷糊了,難不成真的隻是幻覺?

“嗯,走吧。”

跟他一起走出了巷子,可我總覺得事情不是這麽簡單。我記得有一天晚上從寺廟離開時,中途突然有一個黑影撞上了我坐的那輛Taxi,那也是個木偶,那次絕不是幻覺,因為司機也看到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次看到的木偶是夏小宇?她為什麽要嚇我?又或者是在給我什麽暗示?

溫可原攔了一輛Taxi,我們並排著坐在後排,他問我去哪兒,我說隨便,他報給了司機一個地址,然後問我為什麽這兩天沒跟他聯係,我看著車窗外,歎了一口氣,說:“我跟他吵架了。”

“呃……是不是我的信息給你帶來了麻煩?我以為……”

“別這樣說,不關你的事。”

沉默了一會兒,他問:“七月,你很愛他嗎?”

“嗯?”我低下頭來,“我也不知道,應該很愛吧,我有時候想,可能更多的隻是一種習慣,習慣了他身上的氣味,習慣了吃他炒的菜,習慣了他的一切,你呢?你愛過一個人嗎?從來沒聽你說過你的事情。”

他沒回答我的話,而是說:“我想,愛到極致才會變成一種習慣吧。”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種淡淡的失落,我趕緊轉開了話題,問他:“那個《七根蠟燭》改編劇本的事……”

他伸出手攬住了我的肩膀:“先等等吧,等你狀態好一些再說,你現在的樣子讓人很不放心。七月,可以跟我說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嗎?”

“唔……其實很簡單的,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狀態很糟糕,而且很絕望,這是來自很多方麵的壓力,我從小就沒有爸爸,他離開我媽媽的時候,我還不到三歲,他所有的照片都被我媽燒掉了,唯一的一張全家福還被我媽用刀子把他的臉挖掉了。我開始一直以為我媽是在恨他,後來我才明白,愛得越深恨得越深。我媽沒有再嫁人,也從不在我麵前提及我爸爸,所以在我的記憶裏對於爸爸沒有任何概念。我七歲那年我媽死了,喝農藥死的,很奇怪,她死的時候臉上很安詳,帶著微笑,好像死前沒有承受過任何痛苦和壓力。後來我就跟著阿姨和姨父過,再後來我就來到了S市,一邊工作一邊給雜誌寫稿,沒多久因為一些事情辭職,寫作也陷入了低穀,然後經朋友介紹我去找了啟凡,他是一名心理醫生,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如果沒有他,也許我現在根本沒有機會坐在這兒跟你說話,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絕望,可是……女人是否都如此自私?容不得愛情裏有半顆沙粒……”

隔著車窗,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路邊,她瘦小的身體在昏暗的路燈下蜷縮成一團。我立刻止住後麵的話,叫起來:“苦兒?是苦兒!快,快停車!”

車還沒停穩我就打開車門衝了出去,我將她冰冷的身體一把抱進懷裏,她冷得渾身發抖,我捧住她的臉,急切地問:“苦兒,你怎麽了?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奶奶呢?你怎麽沒跟奶奶在一起?”

“先別問了,上車再說。”溫可原脫下外套將苦兒包住,然後抱起她上車,我說要送她回家,苦兒拉著我做了個吃飯的動作,我疼愛地撫摸她的臉,這小家夥可能餓壞了,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跑出來的。

我們帶苦兒去吃火鍋,她身上漸漸暖和起來,開心地朝我跟溫可原笑。吃完已經四點了,我說要送苦兒回家,一晚上沒回去,苦婆大概要急壞了。苦兒做了個關門的動作,然後指了指我跟溫可原,又做了個睡覺的動作,我想起來苦婆住的那個弄堂的大門好像一點就會關門,看來隻能等到天亮以後了。本來想把苦兒帶回家睡的,可一想到家裏還有個安依雲,溫可原說幹脆去開個房間,我想想也隻能這樣了,於是我打電話到家裏,安依雲一個人在家我確實不放心,也不知道啟凡回去了沒有。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沒人說話,我猜想是安依雲,如果啟凡在家肯定是他接的,這麽晚了他在幹嗎?夜總會也早該打烊了吧?我又想到了杜枚,心裏馬上湧出一絲酸楚。我說:“姐,我現在有點事不能回去了,我……”

還沒等我說完她就掛了電話,這個奇怪的女人。

房間裏開著暖氣,苦兒在來酒店的路上就在溫可原的懷裏睡著了,溫可原洗完澡後挨著我躺下來,我們開的是單人房,因為快年底了,酒店客房的生意特別好,我們找了好幾家,雙人房都住滿了。

這個男人就躺在我身邊,我能感覺得到強而有力的心跳,他的呼吸貼在我的耳邊:“七月。”

“嗯?”我有些眩暈。

“那天晚上對不起,我有些失控。”

我的臉上馬上泛起一片潮紅,我知道他說的是在夏小宇公寓的事,我咽下一口唾液,岔開話題:“呃,對了,剛剛在車上我問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你還沒說呢。”

“我……我不知道,不說這個好嗎?”

見他不想說,我也不好再問,也許是他心裏的一處傷。說真話,我一點兒也不了解他,他的過去,他的現在,我一無所知,他從來不在我麵前提起。這樣也好,走近一個人也許會有失望和傷害。我問他:“你那天幹嗎一直盯著夏小宇的照片發呆?”

我明顯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收縮了一下,可他裝傻:“我有嗎?”

“沒有嗎?連我叫你你都沒聽到,還說沒有。不過小宇確實是很漂亮的,隻可惜紅顏薄命。”

“你好像在吃醋?”

我掐了他一下:“鬼才吃醋呢,臭美。”

他扳過我的肩膀,讓我麵對著他,他用手指摸了摸我的臉:“你跟我說過夏小宇已經死了,對嗎?所以你看到的那些都隻是幻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鬼,也沒有什麽冤魂,所謂的鬼都是來自心裏,人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藏在心裏的那個魔鬼,七月,你一定不能被自己的幻覺打敗,知道嗎?”

“我……”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他,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胸口有點窒息,他的呼吸裏帶著淡淡檸檬香的氣味,深邃的雙眸靜靜地凝視我,緊閉的雙唇有讓人想去親吻的衝動,我暗自驚歎上帝造人的傑作,竟能造就出這樣一張無可挑剔的臉。

“怎麽了?怎麽這樣看著我?”說話間,他伸出一隻手摟住了我的腰,使了一點勁,我就結結實實地貼在他的身體上,我覺得心髒都快要蹦出咽喉了。

“你知道嗎,七月?第一次我抱著你在天橋上睡,看到你的眉頭鎖了一個晚上,那一刻我就在心裏發誓,我要保護你……”說著,他的唇覆蓋住了我的,我全身一哆嗦,腦子裏立刻出現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畫麵,啟凡脖子上的吻痕、杜枚那晚在電話裏說的那句“我不是故意的”,我甚至幻想到啟凡跟杜枚在床上糾纏的情景。心裏突然被一種尖銳的疼痛抓住,我放開矜持,緊緊地圈住溫可原的脖子,熱烈地回應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兩隻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遊走,他說:“七月,我快控製不住了,我很想要你,但是卻怕這一刻,我怕侵犯了你,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嗎,七月……”

我不管他,瘋狂地吻他的唇,他的脖子,淚水在這一刻開始泛濫,心裏被一種莫名的孤獨摧毀。我突然想他要我。可是他卻忽然停了下來,將手覆蓋在我的眼睛上,擦去了那些眼淚,他說:“我不能,七月,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想著的其實是他,我……”

“可原……”

“睡吧,乖,我會等的,等你有一天心裏再也沒有了別人,我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貼在他的懷裏,我感動得說不出一句話,男人能在這種時候克製住自己,並不容易。

我睡不著,靜靜地聽他均勻的呼吸,苦兒在我身邊睡得很熟。我就這樣莫名地想到了未來,覺得這一刻好溫暖。過了一會兒,溫可原輕聲叫我:“七月。”

“嗯?”

“還沒睡?”

我說:“睡不著,你呢?”

“我也是。”

“你上次去看過苦婆嗎?我看見你的圍巾了。”

他點點頭:“對,因為我搞不懂為什麽會對她們有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那現在搞懂了嗎?”

“沒,我一想頭就會很痛,像要裂開一樣,不過我總覺得苦婆很奇怪,她不像我們看到的那麽簡單,我甚至在她身上感覺到了某種危險。”

一聽這話我就犯迷糊了,上次苦婆說在他身上聞到了危險的氣味,現在他也這麽說,這兩個人在搞什麽?

溫可原接著說:“我去問過那附近的街坊鄰居,他們說苦婆來到S市的時間不長,不到半個月,說是從北方一個農村逃難來的。大家看她帶著一個啞巴孫女可憐,就把弄堂裏那間倉庫清理出來給她們住。”

“這有什麽奇怪的?”

“我也說不上來,我有時候覺得……她不是一個瞎子。”

溫可原的話把我嚇了一跳:“不是瞎子?那她幹嗎裝瞎?可原,你別把苦婆說得那麽神秘兮兮的好不好?我聽了怎麽這麽瘮人?”

他輕笑著摟緊了我:“好了,好了,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就當我沒說,睡吧,起來了還得送苦兒回家。”

睡夢中,我突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弄醒了,我搖了搖身邊的溫可原:“可原,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又沒了動靜。

我屏住呼吸,凝神聽著。這聲音來自門外,像是有人在扭動門鎖,又像是有人在用長指甲不停地抓門。

誰在外麵?

我緊張得心跳錯亂,把頭蒙進被子裏,緊緊地挨著溫可原。可是那個聲音卻一直在響,像夢魘般地死死纏著我,我躡手躡腳地下了床,來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這一看把我嚇壞了,站在門外的竟然是夏小宇!

她的臉蒼白如紙,頭發濕漉漉地耷在頭皮上,她好像在笑……

我一下奔回到床邊,使勁地推溫可原:“可原,可原!我又看見小宇了,可原?”

溫可原一翻身坐了起來:“什麽?在哪兒?”

“就在門口。”

溫可原跳下床,拉開門去看,走過來說:“沒有,外麵連個鬼影都沒有,你一定又是幻覺,七月。”

“不是,不是,我真的看到她了,她頭發濕濕的,就跟她自殺的那晚一模一樣!”

他將我摟在懷裏:“沒事,沒事,別嚇自己,七月,我剛開始不是跟你說過嗎,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你這段時間太壓抑了,你對夏小宇的死一直無法釋懷,所以你接二連三地出現幻覺,睡吧,我在這裏。”

我重新躺了下去,發現苦兒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正睜著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眼神是那麽的冷,仿佛還帶著一種敵意。我哆嗦了一下,再看她時,卻見她雙眼緊閉,乖乖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難道又是幻覺?

我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