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宛到家時,叔叔和叔母已經睡下。
她輕手輕腳換了鞋,把外衣掛到衣帽間,打開玄關處的暖色燈。
房子麵積不算小,五室二廳,裝修風格奢華,是她從家中變故後就住慣了的。
掃視一眼叔叔和叔母所在的房間,朝宛悄悄回臥室。
手機裏,和y的聊天記錄還保留著那幾個視頻,以及一句突兀的“可愛”。
既羞恥,心跳又撲撲響。
洗漱過後,她將自己沉進柔軟被褥裏,沒忍住,還是看了好幾遍。
可返回時,界麵卻赫然跳出了之前未被查收的消息。
來自荊淑然。
朝宛抿唇,點進去看。
[小宛,怎麽還沒回來?]
[能不能爭口氣?明天去橫店試群演。]
[另外,枕星河也在明天開機,你最好親自去給秦總道歉。]
朝宛垂眼,長睫遮住眼底黯然。
跨江大橋上那場追尾車禍的事還曆曆在目。
叔母還想讓她與秦斯羽重修於好,再去墜江一次嗎?
已經不可能了。
深夜情緒泛濫,是最容易使小性子的時間段。
朝宛閉上眼,整理思緒後,開始清理相冊。
把這輩子有關秦斯羽的照片和消息都徹底清除。
雖然幼稚,但總有種和從前一刀兩斷的感覺,心中也沒有什麽不舍。
隨後,朝宛又翻出她暗地裏自建的微博小號,將她與秦斯羽曾經戀愛過的證據盡數刪掉。
刪的時候,卻有些愣神。
這個賬號從來不發文字,不回複評論,是她大學時用來堆積相冊裏一些風景照的時候用的,不知不覺也積累了一些粉絲。
照片都是她大學時拍的,風格明媚,一瞬間讓她想起很多回憶。
甚至還有一張海報。
——點開看,竟然是季檀月的歸校講座海報。
評論區寥寥幾條:
[博主也喜歡季檀月?]
朝宛咬了咬唇。
她那時候臉盲很嚴重,都不認識季檀月,哪裏來的喜歡?
或許是看海報上的人長得好看,同學又都在議論,所以心血**拍了下來。
可聯想到今晚季檀月的過分舉動,心中又沉寂下來。
雖然女人長相讓她分外驚豔,可她肯定不會喜歡上這個敗絮其中的OO戀影後的。
朝宛下定決心,繼續翻微博。
之後的時間段,她似乎和秦斯羽在一起了。
這裏變成了撒狗糧的地方,照片全與秦斯羽相關,無時無刻不在秀恩愛。
甚至就在這一世的三天前,她還po了一張西餐廳燭光晚餐的照片發上去。
[和她一起。]
朝宛安靜看著,在黑暗中用被子卷住自己。
可現在,她一點也不想和秦斯羽一起了。
指尖麻木敲擊屏幕,按下無數“刪除”。
雖然是深夜,可粉絲中的修仙黨還沒睡,很快,評論區炸開了鍋。
[我的戀愛模板BE了?]
[小姐姐該不會失戀了吧?]
朝宛沒理,直到把所有和秦斯羽相關的微博都清空了,才長舒一口氣。
想起上一世竟然傻到半夜出去買醉,她尤其為自己不值。
屏幕光線稍顯刺眼,睡意也不知不覺消散。
很晚了,聊天框裏還靜靜躺著來自季檀月的最後一條消息。
[真可愛]。
朝宛悄悄抿了一下唇,臉頰發熱。
向下翻,還有經紀公司發來的通知,安排她明天去影視城的某個劇組試群演。
合同是荊淑然替她簽的,這次不能再推拒,否則就是違約。
晚睡的話,明天狀態會不好,隻能通過一些外部方式入眠了。
受上一世習慣驅使,朝宛去搜索熟稔於心的某個微博賬號。
是個音樂博主,叫輕霧。
這個賬號是朝宛無意間發現的寶藏,博主從不出鏡,隻發一些吉他指彈視頻,發博頻率不高,但每次質量都不錯。
輕霧的最新一個視頻是《花海》。
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他,這個視頻也同樣停留在她與秦斯羽西餐廳用餐的那一天。
朝宛戴上耳機,點開了這個視頻。
溫氳光線傾瀉,畫麵中的人穿著白棉襯衣,懷裏抱一把淺茶色吉他,手指修長如玉,微微攏著琴弦。
琴音未出,便已經覺得治愈而安靜。
已經熄燈的房間裏,多餘聲音接近於無,隻有柔情似水的琴音在耳機裏婉轉回**,泛音清脆,撥弦聲竟無一絲雜質。
是柔軟的催眠樂曲,也是朝宛每次失眠時的依偎港灣。
整晚被密室驚嚇到的惶然,在此刻潺潺流淌的舒緩時間裏盡數消散。
手機息屏,一小時後自動關機,而被褥中的朝宛也循環著樂聲,沉沉入睡。
她沒有看到這條視頻下的評論區。
[這首歌是有關遺憾錯過的,霧霧是經曆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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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宛整理好隨身物品,由經紀公司的人開車接到了影視城。
某劇組,導演餘光瞥見對麵沉默垂眼的朝宛,頗為驚豔。
“她啊,就是一長得好看的花瓶,還是個能炒話題度的女Alpha,您看看能把她塞到哪個位置上?”經紀人暗示。
朝宛分外難堪地忍受著導演打量的視線,隻覺如坐針氈。
很快,十幾分鍾後,兩個人談妥,她被場務帶到了拍攝場地。
這個劇組拍的是宅鬥題材,經紀人給她說來了一個有幾句台詞的角色,女一的丫鬟,棲月。
朝宛換好衣服,安靜立在鏡頭外圍,看女一被人群簇擁著補妝、整理衣著。
片場嘈雜且擁擠。
忽然,耳邊傳來議論聲。
“你看,那邊那個,是不是江戲前一屆的校花?我好像在網上看過她的照片。”
朝宛睫毛微顫,本能垂下頭。
“真的是!之前不是還有營銷號爆料,她在大學的時候就被一個總裁包養了。”
“秦斯羽?她今天也在橫店,據說是來參加《枕星河》開機儀式的。”
“那為什麽朝宛要來咱們這裏試配角啊,難道她被秦踹……”
“沒有。”朝宛咬著唇,眼圈微紅,走到正在竊竊私語的兩個人麵前。
“我和秦斯羽,沒有關係。”
兩人立刻收聲,眼神閃躲,很快借口離開。
留下朝宛一個人在原處,不知所措。
可周圍打量揣測的目光不減反增,幾乎將她燒穿。
她將頭垂得很低,走回原位,等待開拍。
心中很澀,眼眶也不聽使喚地發熱。
昨晚,單方麵的那些“一刀兩斷”就像笑話。
“群演就位了,馬上開拍。”場務吆喝,看見發怔的朝宛,“那邊那個,是演棲月的吧,還不入鏡?”
朝宛如夢初醒,匆匆抹了一下眼睛,趕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切準備就緒後,打板開拍。
可才不到半分鍾,就被導演喊卡。
他看了眼取景器,感覺有些不對勁。
女一身後的丫鬟長相太出挑了,雖然垂著頭,但隻要將她的臉框進來,畫麵就會失衡,觀眾所有的注意力都會被吸引走。
當然,也有女一攬不住戲的緣故。
可導演不敢得罪風頭正盛的小花女一,隻好把矛頭引到朝宛身上
“棲月,你眼睛那麽紅,還能不能拍?”他語氣不佳。
可事實上,婢女角色隻是一個背景板配角,連表情都拍不清楚,眼睛紅了根本就不妨礙拍攝。
朝宛慌亂抬頭,忙咬了咬唇,調整狀態。
又連續拍了幾條,這段戲始終沒過,不是主角忘詞就是情緒不到位。
趁著間隙,朝宛低頭,小聲溫習自己的台詞。
台詞隻有兩句,都很短,但劇組裏的女一號一和她對視,表情就會僵硬非常。
為什麽?
朝宛偷偷看女一號一眼,發覺她臉色不是很好,一邊翻劇本,一邊冷淡瞥她。
“棲月。”忽然,小花招手示意她過來。
朝宛微怔,局促地走過去。
本以為是要商量拍攝的事,可走近了,夾雜嘲弄意味的話卻鑽入耳中。
“你去隔壁枕星河劇組禍害,好嗎?”小花低頭擺弄指甲。
“長得這麽好,隨便幾張房卡就可以演女一了,又和秦總認識,何必留在這裏壓著我的戲?”
朝宛張了張唇,嗓子有些澀,攥著戲服邊角,難堪不已。
壓戲?她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隻是想把現在的這個角色演好而已。
小花瞥朝宛一眼,見她木木的,也失去了興致,招手叫來助理。
反正隻是一個連臉都拍不清的角色,換人了也不影響什麽。
遠處,導演聽助理說了什麽,蹙眉望向現場。
他舉起對講機,“先暫停一下,棲月換人,出來吧。”
朝宛愣愣抬頭,一時沒回過神。
她每次台詞都說得好好的……因為聲音太小,還是情緒不夠?
“導演。”朝宛攥著戲服邊角,輕聲說:“我、我能演好的,可以再給我一次……”
再來一次,一定能過的。
“別影響拍攝。”導演沒聽見,見她無動於衷,聲音轉厲。
朝宛難堪地抿緊唇,這才明白自己的境地。
一旁的場務聽見了,微歎口氣,“狗導演。”
她走到朝宛身邊,壓低聲音安撫:“那個……別難過,我們都知道不是你的錯。”
朝宛搖了搖頭,眼圈有些紅,垂眼,“沒關係的,謝謝姐姐。”
離開場地,換下戲服時,有幾個同樣看不過眼的片場人來安慰她,可朝宛眼淚愈發洶湧,止也止不住。
身後,片場已經又響起開拍的嘈雜聲,將她重重隔離在外。
沒了她,新的群演又會頂上。
晨風裹挾著涼意,吹得眼圈生疼。
朝宛抹著眼睛,漫無目的地走。
最後停在了一間空**無人的樓台前,蹲下來,用手臂蜷住自己。
她無力於自己的處境。就算不是自己的錯,也依舊會被誤解抹黑。
少了別人,她什麽都算不上,隻是長相尚可的花瓶。
不知過了多久,雙腳微微發酸,臨近休息室的門也無聲開了。
朝宛沒有注意到,肩頭輕顫,壓抑著哽咽。
“……你是哪個劇組的?”頭頂傳來輕聲問話。
聞聲,朝宛抬起頭。
她眼淚還沒來得及擦,鼻尖微紅,分外狼狽。
這副模樣分外清晰落在了季檀月視野裏,惹來女人微微怔神,也讓朝宛更加難堪。
可季檀月毫不介意,動作優雅地撩起長風衣下擺,蹲身,與朝宛平視。
她本想去碰朝宛發紅的眼尾,可手伸到半空中,卻無聲停住了。
最後,隻是輕摸了摸她軟塌塌的頭發。
“好巧。”女人伸出一隻手,嗓音柔和。
“要和我進去坐坐嗎?”
作者有話要說:
狗狗伸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