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掌天下 第十四章 三長製

好一會,兩人隻是相對無言。

馮寧隻覺尷尬萬分,忙打破沉默道:“對此我看看也隻有釋奴令有效,當初光武帝劉秀便實行過,大漢也得以中興。但如今卻不是光武帝當年,各個豪強貴族深根地固,朝廷即使下令,亦不會有很大的成效。”

“娘娘說得正是微臣擔心的,不打擊那些豪強宗族,朝廷即使有再好的政令,也無濟於事。”李衝亦穩了穩心神,勉強說道。

馮寧卻有些悵然若失,一句娘娘,一句微臣,剛剛回複的氣氛便已煙消雲散,不著痕跡地在他和她之間劃下了長長的一條線。也許這是對的,隻是做不成****,便連知己都不行了嗎?馮寧知道自己不該強求,隻是心底的無奈和悲傷一點一點地升起,一切皆不似少年時,今生恐無緣再與那些人共唱一曲少年遊。

喝下越來越苦澀的茶水,馮寧發現自己的身邊隻剩下一個個離去的背影,皇冠下的自己多麽蒼白無力,馮寧在漸漸消失,隻餘下那個帶著高貴皇冠的皇太後罷了。

慘然一笑道:“那不知卿家有何良策?”本就該這樣,本就不該奢求富貴榮華之外的純真,本就不該在如此殘忍的拒絕以後還奢侈那一份溫暖。

李衝一怔,這樣的表情他似乎從來沒有在馮寧的臉上見過,仿佛天地萬物都拋棄她似的。搖頭失笑,自己會有如此重要嗎。莫再要自欺,也欺人了。

“臣這些年研究典章及朝廷地實際情形倒是略有心得,必須實行三長製、均田令及釋奴令,如此朝廷的賦稅可收,豪強宗族特權可收,朝廷政令將暢通聞達。而這些的首要條件便是實行三長製,削弱豪強宗族特權。“李衝正色道。從少時四方遊曆,在各地都親眼目睹了宗主豪強勢力惡性膨脹。傷國傷民,便立下宏願希望有一天可以舒展生平之誌,掃蕩這世上的鬼魅,還這天下一個清明的天空。如今好容易有了機會,再也不能因為其他的任何東西破壞自己的宏願,但願!

“三長製?”馮寧側目,其他地好懂。這三長製又是什麽意思,似乎都沒有聽到過。

“即在全國範圍內,每五家為一鄰,設一鄰長;每五鄰為一裏,設一裏長;每五裏為一黨,設一黨長;鄰、裏、黨三長歸地方行政長官管轄。然又規定,三長的職責是檢查戶口,征收賦稅和征發徭役。同時相配應較以前輕地賦稅製度。”李衝解釋道。“我已經對此詳細寫了個奏折,那裏更加詳盡。”

“這三長製似乎聞所未聞。”馮寧沉吟道,這倒是挺想現代的居委會的,隻不過居委會沒有征收賦稅和征發徭役的權利,其他的不是差不多嗎?李衝應該不是也是穿來的吧。

“娘娘你難道忘了,這三長製在《周禮》上有記載。聖人的理念終於有可能變成現實,臣很欣慰。”李衝聞言有些詫異,他以為馮寧應該知道,畢竟士子一般都知道,何況這位絕代才女呢。

“大概太久沒看了,所以忘了。”馮寧尷尬地笑笑,自己地才女之名其實也是靠著抄襲,雖然也愛看書,可是《周禮》這麽古老,這麽枯燥的書。還真是沒看過。不過李衝也真是厲害。能夠從周禮中演化出三長製來,不愧是真正的才子。跟自己這個冒牌貨就是不一樣。

李衝也笑笑,但還是帶著稍許的疑惑。

說完了正事,兩人很快又沒了話題。欲言又止,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時講起。馮寧想著一定要道歉,一定要講清楚,很多事情便是一直拖著拖著才會給人造成越來越痛的感覺,卻沒有勇氣說出一句話。李衝想著一定要問清楚,當初為何會如此,或是就直接說死心,再不會如此糾纏,卻每每欲出口又吞了回去,他突然發現自己變得很膽小,明明有所感覺,卻還是怕那句清清楚楚的話。最後兩人都沒有出口,各自低頭默想了一陣。

李衝方才告辭離去,說是想說的話都會在明天的奏折裏。

馮寧長歎一聲,這事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娘娘。”張佑此時從隱身處冒了出來。

“你覺得怎樣?”馮寧問道,張佑其實也是不下於李衝地智士。

“很好的辦法,隻是會有很大的阻力,畢竟沒有誰會願意心甘情願地放棄權利。”

“我知道,要改變一種製度的確很難。”

“娘娘明日還是再聽聽其他朝臣們的,李大人說得雖好,但畢竟是一家之言。”

“可是這是從他們手中奪利,誰會願意。朝中的哪個大臣不是宗族出身。就是我和李衝也是出身宗族,也許對許多人來說這已經是一種背叛。”

“娘娘這是為國為民,一定會順利地。”

“為國為民,卻傷己。難啊!難!”馮寧又歎了一聲,覺得整個腦子都亂亂的,既有這三長製攪和的,也有那李衝搗亂的。

起身,決定還是先回宮睡一覺再說。

李衝一回府,門房就報告他馮熙已等在他的書房。

搖頭踏進書房,果然,馮熙如同在自家一般悠閑的品茗翻書。

一聽聲音,急急抬頭,見是李衝,臉上帶著莫名的興奮,連忙問道:“你們說了些什麽?”

“三長製。”李衝淡淡地說道,心中卻苦笑不已。

“什麽!沒其他的了,真是無趣,你真是不懂得把握機會。”馮熙如預料般地說道。

李衝笑而不語。

“思順,到底是怎麽回事?”馮熙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了。李衝不是那種迂腐之人,應該不會在意所謂的“禮儀”吧,再說在如今這個皇妃隨意嫁人的時代,還有什麽是不可想象地。

“不是所有地愛都可以重來的。”李衝歎道,便繞過馮熙,自回一邊。

“寧兒說地?”馮熙肯定地問道。

李衝點頭道:“有些事不用明說便能感覺得到。”心中仍有些鈍痛。

“你不要相信她。她對愛這種東西向來很糊塗,很搖擺不定的。一開始她嫁給先帝的時候還不是死都不願意,後來還不是愛得死去活來。再說她一開始愛的就是你,拓跋浚有這個本事力腕乾坤,你就沒有?”馮熙卻說道,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

李衝抬頭,驚詫地看著他:“你為何要說這些?”恐怕隻有瘋子才會說出來吧。

“因為我要我妹妹幸福,不是所謂的榮華富貴,而是一個女人該有的幸福。如果陛下還活著,我非但不會幫你,還會千方百計地阻止你。可如今陛下死了,寧兒也像死了一般。我感覺能讓她活過來的也就隻有你了。”馮熙真誠地說道。

李衝沒有回答,但翻開的書頁卻一頁都沒有翻下去,愣愣地盯著其中的一行,久久不變。

心好像又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