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的廚藝水平,如果等量代換的話,差不多就跟韓小梅同學作為刑警的業務水平一樣——理論知識豐富,實踐機會較少;雖然有閃光點,但獨當一麵做出滿漢全席是不可能的。

還好嚴峫的目的隻是讓江停在他爹媽心裏加分,並不是要以五星級大廚的精湛技藝豔驚四座,所以:

“昨晚那個土豆燉牛肉不錯,再燉一次,我這就讓他們把做刺身用的雪花和牛送來。油爆大蝦好吃,我打電話問問他們新西蘭深海小龍蝦還有沒有,撿最高檔的送兩斤。啊,西紅柿炒雞蛋!我跟我爸都愛吃!家裏那盒雞蛋扔了吧,我叫人另外送土耳其進口雞蛋上門,你趕緊去燒水準備燙西紅柿,快!”

江停:“……”

半小時後門鈴響起,嚴峫如同戰士聽到了衝鋒的號角,彈跳起來衝向大門,一趟趟來回把箱子搬進廚房,裏麵全是各色各樣的高檔食材。

江停望著滿廚房足以供應酒店的原材料,嘴角微微發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嚴峫用實際行動再次證明了:錢能解決的事都不叫事,實踐過程中的任何弱項或短板,都能用砸錢來解決。

“不對啊江停,你不是叫我把牛肉過水去血麽,我看教程上寫牛肉最好連洗都不要洗,否則會損失風味的啊?”

江停手上翻炒大蝦,連頭都沒抬,奪過嚴峫的手機,把他新下的廚藝教程APP裏“碳烤牛排”那頁翻到了“燉牛肉”那頁,再塞回他懷裏。

“哦哦……”嚴峫茅塞頓開,熱淚盈眶,繼續奮力剁洋蔥。

嚴峫燒水、洗菜、切辣椒、挑蝦線,就像隻嗡嗡嗡扇動翅膀的勤勞工蜂,一會兒飛向水池,一會兒飛向爐灶。這輩子沒下過廚的嚴父嚴母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隻見兒子“兒媳”親親密密的繞著鍋台轉,場景無比和諧美滿,渾然好似電視裏放的太太樂雞精廣告,一時不由感慨萬千。

“你把高壓鍋那氣兒放了,待會拿碗盛燉牛肉出鍋。”江停邊給油爆大蝦淋最後一遍醬汁,一邊吩咐嚴峫:“西紅柿炒雞蛋端出去,米飯再燜幾分鍾,回來給我帶瓶水,渴了。”

嚴峫的眼珠子幾乎要掉在那鍋紅通通香噴噴的大蝦上,一步三回頭地把菜端去外間餐桌,回來果然帶了瓶冰鎮礦泉水,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趁江停抬頭時眼明手快地抓住他下巴,嘴對嘴喂了進去。

“唔……”

江停猝不及防被偷襲,鍋鏟一下揚起了個大蝦仁,在空中劃出拋物線,啪嘰一下砸在嚴峫身上。身手敏捷的嚴副支隊果然沒被嚇著,當場一把抓住那個蝦仁吞進嘴裏,燙得直抽氣。

江停手忙腳亂捂住嘴,太陽穴直跳:“……好吃嗎?!”

“嗯,好吃。”嚴峫往外看了眼,又湊近小聲說:“你更好吃。”

江停:“……”

嚴峫在江停空白的表情中得意洋洋,親手把油爆大蝦鏟出鍋,哼著小調端了出去。

少頃,嚴峫親手盛飯擺盤,望著一桌熱氣騰騰的菜,猶如一家之主般威嚴宣布:“開飯!”

嚴父嚴母養了這廢柴兒子三十多年,今天第一次吃到兒子親手做的飯,心內齊刷刷地老淚縱橫:“好吃!好吃!”“好手藝!”

嚴父望著筷子間的那塊炒蛋,不勝唏噓:“翠翠啊——你看這色澤,這香氣,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好的西紅柿炒蛋呢!”

曾翠翠女士感慨萬千,心潮起伏,甚至都沒意識到這話裏滿溢出屏幕的無數槽點。

江停眉角不住抽搐,隻得佯裝撐額,抬起一手擋著臉。嚴峫得意地瞅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看我爹媽多喜歡你,然後起身去酒櫃提了瓶酒,親手給他爹倒上。

“從今以後你就是個大人了,”感動的嚴父如此對嚴副支隊長說,“要努力工作,好好過日子,明白嗎?”

嚴峫舉杯鄭重道:“明白。”

嚴母拉著江停的手:“兩個人同住一屋簷下,要好好相處,不要吵嘴打架,明白嗎?”

江停心想我又打不過嚴峫,再說哪有白吃白住還打人家屋主的,於是也點頭應了句:“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江停的錯覺,他分明看到曾翠翠女士眼底閃爍著複雜欣慰又慈愛的目光,仿佛倚在產**的母親看著自己剛拚死拚活生下來的二胎。

“來來來,喝酒喝酒。”嚴父拍拍兒子的肩,又站起身親手給老婆“兒媳”各倒上淺淺半杯紅葡萄酒,心滿意足環視全桌:“四角俱全,和和美美,好!好!”

大家一齊舉杯,江停剛覺得哪裏不對,就被嚴峫硬攥著手強行碰了杯,飯桌上洋溢著和諧親熱的氣氛。

嚴父被老婆禁酒已久,終於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跟兒子“相對小酌”,父子倆一頓飯沒吃完就對吹了兩瓶茅台。嚴峫這個被公安部五條禁令約束的警察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喝過了,酒量遠不如他爹,半瓶下去立刻上臉;意猶未盡的嚴父還想找兒媳婦對吹,被老婆穿著高跟鞋狠狠一腳,登時清醒了大半。嚴峫雙手推著他爸:“不行不行,五十多度呢,他身體不好不能喝,我來我來。”說著不由分說搶過酒瓶一飲而盡。

“你也不能再喝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曾翠翠女士嫌棄地拽著老公的後衣領子,一把拍下酒杯,又按住了作勢要起身收拾的江停,打電話叫樓下等候的司機上來收拾殘局。嚴父還嚷嚷著要再跟“小陸同誌”喝兩杯談談心,被老婆拎著耳朵往門口拖:“談個屁,你兒子都喝成這樣了,你想把他倆都放倒嗎?!吃完了就回家!”

江停立刻起身穿鞋,說:“我送送伯父伯母吧。”

嚴峫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灌冷茶,滿臉通紅說:“我——我也去,我沒——沒喝多!”

嚴母哭笑不得,啪地賞了兒子一巴掌,拉著江停的手轉身出門去了,留下倆父子互相攙扶著跟在後麵。

這座物業昂貴、管理嚴格的小區下午路上沒什麽人,嚴家的車停在大門外麵,一路就隻聽嚴峫在後麵喊:“哎——媽,你拉著他幹什麽,你拉我爸去!哎,你拉我爸去!”說著把酩酊大醉的老爹塞老媽手裏,一把奪回江停,強行哥倆好地勾肩搭背著。

嚴母剛打開車門,忍不住回頭一指頭戳在老公通紅的腦門上,咬牙道:“我怎麽就嫁了你這麽個牲口?!”

嚴父大著舌頭,緊緊攥著老婆的手:“孩他媽,今兒我心裏高興……你嫁給我這麽多年……”

嚴母忙不迭掙脫,又一指頭戳嚴峫腦門上:“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孽障?!”

“走了走了,”嚴峫歪歪斜斜在馬路牙子上,一手插在褲袋裏,另一手撐在江停肩上,無所謂地看著他青筋亂迸的媽:“趕緊回家,路上別耽擱,不用常來看我,回家別罵我爸,啊。”

嚴母怒道:“養你不如養頭豬!小陸啊,讓你費心了,回頭我再來看你,咱們沒事多嘮嗑嘮嗑,以後記得來咱家玩兒啊!”

江停怕招出嚴峫更多話來,隻能禮貌地點頭應承,送嚴家爹媽上了車。眼睜睜看汽車發動,突然後車窗又降下一條縫,露出了嚴母欲言又止的臉。

“媽你想說什麽?”

嚴母猶豫再三,拿出手機迅速發了條短信,嚴峫手機叮當一響。

“待會記得看我的消息!”嚴母諄諄叮囑,又轉向江停:“小陸啊,今天謝謝你啦!下次一定要記得來看我跟他爸!”

“……”江停眼皮再次不由自主狂跳起來,剛忍不住要再重申一遍自己跟嚴峫堅固的純友情,汽車就轟然揚長而去,原地隻留下了嫋嫋一陣尾煙。

“伯母到底給你發了什麽?”

嚴峫摸出手機打開,屏幕顯示出來自年老貌美曾翠翠的最新微信:

【好好過日子,彼此扶持信任,兩個年輕人要注意節製!你媽。】

“………………”江停驀然大怒:“你根本就沒跟你父母解釋對吧?!”

嚴峫手忙腳亂捂住他的嘴:“噓,噓,我頭暈,我喝多了……”

嚴峫醉醺醺地靠在江停身上,順著長長的小區林蔭路往回走。他就像個散發著酒氣的人形沙袋,每走一步都拖著腳,不要臉地把大部分重量都壓在江停肩頭上,嘴裏還不清不楚地嘟囔:“我跟你說,咱爸媽都做好認你當兒媳婦的心理準備了。你沒看他倆多喜歡你嗎,都是我出的主意在家做飯表現,還不趕緊謝謝我?……”

江停冷冷道:“你從最開始就是故意把他倆找來的?”

嚴峫:“哎呀那倒也沒有……”

“你還胡說八道了些什麽,是不是咱倆已經私定終身非卿不娶了?”

嚴峫得意洋洋,剛想誇下海口說何止非卿不娶,簡直就是緣定三生,結果一眼瞥見江停的臉色,立刻抱頭呻吟:“我喝多了我頭痛,啊我走不動了,救命……”

嚴峫早年警校畢業分配到派出所,各路打架滋事出醜的醉漢見得多了,練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精湛演技,滿麵痛苦的表情逼真無比,連路過的小學生都回頭奶聲奶氣喊道:“麻麻!你看那個長腿叔叔他愁眉苦臉的,他生病啦!”

是的這個長腿叔叔腦子的確病了——江停一把拽住嚴峫的手,沉著冷靜大步流星,在嚴影帝將裝病推到演技的巔峰之前強行把他拉回了家。

家裏已經被嚴家的司機收拾得窗明幾淨,連地板都拖過了,碗筷全部洗得錚亮發光,整整齊齊壘在消毒櫃裏。江停把踉踉蹌蹌的嚴峫往沙發上一推,反手關了門,就低頭去換鞋。

然而他剛把腳從平底鞋裏蹬出來,突然身後傳來呼吸聲,緊接著一個火熱的懷抱覆了上來,把他向後一勒,轉身按在了牆上:“江停……”

江停步伐不穩,一隻腳還在鞋裏,另一腳穿著襪子就踩在了冰涼的地磚上,隻來得及發出細微的吸氣,就被嚴峫結結實實地親住了。帶著濃鬱酒香的親吻隨舌尖送到咽喉,恍惚給人一種微醺的錯覺,江停一抬手,被嚴峫抓著掌心摁在牆上,沿著牆麵一路下滑,隨即摸索著試圖伸進上衣後背裏。“……”江停咬牙反手抓住了嚴峫的手腕,硬是一點點拿開了:“你喝多了,給我去休息……”

“不要。”嚴峫近距離盯著他,目光亮晶晶的,瞳孔深處仿佛閃爍著兩簇小火苗:“我喝多了停不住。”

頓了頓他又說:“而且我們已經拜過高堂,不算沒名沒分了,就可以進洞房了。”

江停一言不發,扭頭就走。還沒走兩步就被身後攔腰一股大力襲來,緊接著天旋地轉,被嚴峫抱起來壓到沙發上,寬大的真皮坐墊頓時發出了咯吱聲。

兩人上下交疊,連鼻尖都彼此親昵地摩挲在一起。嚴峫眯起眼睛,哼哼著:“我們已經是正式過明路的戀愛對象了,別動讓我頂兩下,乖別動……”

沙發坐墊隨著他的動作有規律地咯吱咯吱,江停耳朵發熱,低聲喝道:“你隻是假裝喝多了發酒瘋而已!”

“是的。”嚴峫正經地強調,“古時候夫妻結婚的時候都是要喝酒的。”

江停一怔,隨即用力把他推翻,就勢坐起身:“誰跟你是夫妻?”

他還沒翻身下地,砰一聲被嚴峫結實強悍的身體結結實實頂到了沙發靠背上:“咱們怎麽不是夫妻了?”

“我已經說過……”

“那也行,隨便你,要麽我當結婚,你當打炮?”

江停表情有點凝固,緊接著浮現出難以形容又啼笑皆非的神色來,把嚴峫重重往後推下了沙發:“行了,別裝醉鬧事了。我去給你泡杯茶,你喝一點熱水躺下來休息。”

“我沒裝醉!我……”嚴峫在身後不甘心地怒吼道:“我就是喝多了!酒後亂性!成年人走個腎違法嗎?!”

江停隻作沒聽見他的胡說八道,徑直進了茶水間。

嚴峫恨恨坐在客廳裏,想強行追擊又不是很敢,腦子裏琢磨著各種念頭,手肘分別搭在大腿上,這個姿勢讓他肩背部的肌肉線條在襯衣下格外鮮明,隨著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著。

江停在茶水間裏。

開關櫃門悉悉索索的動靜,江停的腳步、動作、甚至是呼吸,一點點動靜都變得格外清晰,好像直接撓在敏感的神經末梢上,讓嚴峫多到難以自控的雄性荷爾蒙隨著某種衝動,一跳一跳地搏動著。

他屏住呼吸,但那火流在血管中蔓延衝撞,漸漸變得難以忍耐起來。

我們曾經在最艱難的時刻救過彼此的命,也曾躺在同一張**過夜,互相擁抱甚至是親吻,憑什麽不能更進一步?

我們已經連父母都見過並認可了,為什麽不能更進一步?

嚴峫一抬頭,瞥見桌麵上喝剩的最後小半瓶茅台,鬼使神差地伸手拿來,半晌喉結劇烈地上下一滑,仰頭將酒瓶底子全喝了。

火熱的酒精順著喉管進入四肢百骸,隱秘的火苗伴隨著膽氣,呼一聲熊熊燃燒起來。嚴峫把酒瓶隨意往桌上一跺,起身走進茶水間,迎麵就隻見江停正背對著他,彎腰從較低的櫥櫃裏拿出一隻彩色格子的馬克杯,從跟這個角度來看腰臀和長腿的線條不可思議地明顯。

“我說你怎麽又……”

江停剛直起身,突然被滿身酒氣的嚴峫抓住手,按著他的腰背就往前頂上了牆。

日常生活中嚴峫這種略帶攻擊性的小動作已經很常見了,江停就沒有立刻做出反應,隻貼著牆扭頭問:“你又喝了?”

嚴峫沒回答,把他手肘反擰過來,就著這個姿勢輕輕親了下他微濕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