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城外。

在如赤潮般洶湧席卷的異獸群間,甄行以氣機牢牢鎖定其中的幾隻二階異獸。

他的身形是撕裂而去的閃電,劍光照亮昏沉的天。

無可遁形的橙光共計三道。

甄行三劍連斬。

劍光絢爛,閃電璀璨籠罩,就像是月彎披上扭曲壯碩的雷衣,轟然落入悍不畏死的獸群。

轟隆巨響!

好似太陽轟鳴爆開,刺目的光芒將黑夜照徹至白晝一般。

天地色變,綿延數千裏。

……

甄行在出劍之前,心裏已經有底。

三隻二階橙獸,換算成道階,實力最強者也不過是三十多階的水準,以如今狀態的甄行,自是輕鬆拿捏。

修士們術法中的靈力,會被異獸甲胄一般的硬皮吸收,但充斥滿毀滅氣息的雷電,它們卻全然沒有吸收的能耐。

甄行三劍落下,氣浪層疊炸裂。

這也是他這一晚,第一次的對異獸打出蔚為壯觀的群傷效果,戰場上大片殘肢飛濺,血霧蒸騰。

遠處地平線,太陽徐徐升起。

長夜至此而終。

甄行劍意縈繞的身形,好似定格在那抹劃破黑暗的光中。

……

異獸潮爆發的地方,不止是青萍鎮、不止是青陽莊。

東境、西洲、北域、南疆,甚至是妖國。

天下鼎沸、亂世到來。

各大派一邊派出門下修士,四處救援、抵禦異獸,維持轄區穩定,一邊則是盡可能的調動高階戰力,趕赴秘境戰場,挽回漸已失控的大局。

秘境中,人類修士與妖修,甚至破天荒的達成了停戰協議,短暫聯手。

他們現今共同的大敵,是異獸!

……

劍仙宮,由大師兄夏晴空率領的隊伍,在以雷霆手段解決了青陽莊的異獸後,一路上,竟是又遭逢了新的三波獸潮。

眾人輪流作戰、輪番調息,不敢有絲毫耽擱。

趕至青萍鎮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清晨。

比原定的兩天,遲了一天。

他們麵上憂心忡忡,心下更是蔚為擔心,害怕青萍鎮就此淪陷,他們到時,等待他們的是一城的廢墟。

好在沒有。

青萍鎮完好無損,出乎他們的意料。

“師兄,那……那是什麽?!”

“那個家夥……”

一行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城門處,看著洶湧狂奔的異獸群中,孤身持劍的銀麵劍客。

單薄孤寂的身影,巍峨勝過群山萬座。

他就像是風吹不動的玉柱,洪流中立定的礁石。

縱使電閃雷鳴、天塌地陷,仍舊麵不改色。

一夫當關。

萬獸皆斬。

所有的異獸,活時都隻能衝至他的身前。

屍體,才被允許越過他的身軀,湧入城裏。

城中的異獸屍奀體厚厚堆壘,如大廈高樓,溢過城牆。

“這些……全……全是他一個人殺的?”

“這……這怎麽可能……”

他們看了一眼師兄。

心中的下一句話差點脫口——

這種事情,換師兄來都做不到吧!

……

看著遠方凜然劍意崔巍而至,甄行緊繃著的心弦頓時一鬆,劍差點脫手。

但最終沒有,因為劍柄,已經被掌中的血痂牢牢地黏連在手上。

全是異獸的血。

‘總算來了……’

當甄行從楚寧的口中得知,劍仙宮來援的隊伍是由夏晴空率領時,他那會兒直接就默認了對方說的“快則一日,慢則兩日”,是指半日到一日間。

因為夏晴空隻會快,不會慢。

沒想到……

甄行的續航是按照一天時間來分配的,主要也是現場的形勢,不允許他任何的留力。

他雷霆劍道隻有一座道門,三劍斬出,除掉最大隱患的二階異獸後,道力立馬便陷入了枯竭,被迫退出天道形態。

要不是係統代打,每一劍都幹淨利落、高效至極,甄行早頂不住了。

他現在畢竟不是雙丹田時的他,雖然擁有了劍胎,劍道提升後,戰力不降反升,但持久力卻是與從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係統代打了一天,嫌累罷工。

甄行隻好自己上,一絲靈力掰成兩份使,劍胎催動到極致。

幹到最後,他丹田裏的靈力與道韻幾乎是一滴不剩,全靠意誌力支撐。

每一劍刺出時,都挖空心思,拚了命的想辦法從全身上下再搜刮出一點靈力、再拚湊出一點靈力。

中途更是不止一次的懷疑人生——

‘特麽的,老子不是在度假嗎?’

‘這是哪門子的度假啊!’

那些抱怨,在感受到身後群聚投來的擔憂、害怕、慌張、期盼的視線時,甄行便又隻是麵無表情,將其全都一個人吞進肚子裏。

他站在這裏,是全城人的希望。

他一步也退卻不得。

雙腿深深地陷進了由血與殘肢匯聚而成的赤紅泥地。

三天裏,甄行斬碎了十數把長劍。

鎮中之人,無一死傷。

……

期間,魅力暴擊不知觸發了多少次。

一心隻愛師妹的陸茂,都差點被掰彎。

雖說好在沒有,但這也致使他變得更加的堅定,決心貫徹“師妹師弟白頭偕老、兒孫滿堂”的指導思想絕不動搖。

那樣,他就能徹底死心。

他喜歡那種心如死灰的安寧穩妥。

人世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

當一個人站至穀底時,就再也不用身陷從高處墜落的恐懼。

愛情裏,最先放棄的人,將榮獲最終的勝利,永遠不用再擔心出局。

……

劍仙宮眾人呆愣、震撼的看了那個麵具劍客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

“結陣!”

長劍出鞘,夏晴空一馬當先。

伴隨著劍仙宮修士加入戰場,原先的一夫當關、半步不退,立馬變成了眾劍齊出、吹響反攻的號角。

局勢瞬息逆轉。

異獸的數量飛速減少。

圍困了青萍鎮足足三日的異獸之災,終於停歇。

萬千異獸盡皆**平,無一漏網。

城中慶賀之聲如山呼海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擔驚受怕中憋了太久,壓抑太久,不知誰先扯開嗓子歇斯底裏吼了那麽一聲,隨後,就像多米諾骨牌推倒,呈現人傳人現象,萬眾附和,爭相開嗓。

“韓仙師韓仙師韓仙師!!!”

“驚雷劍!!!”

“銀麵劍仙!!!”

“雷霆劍豪!!!”

甄行三日的堅守他們看在眼裏,感激的心緒迸發成溢美的讚詞。

他們發了瘋的一樣,給甄行冠以他們能想到的,最響亮最帥氣的名號。

獲救人中,有花店老板,店開在城牆腳下,他大開店門,鮮花自助。

慶賀聲洶湧盛大,萬朵鮮花高空拋灑。

“韓千一”一戰成名。

聽見城中眾人的捧場,甄行疲憊的牽動嘴角笑了笑,舉劍回應。

一時間,歡呼聲更盛,震天一般。

甄行眼前一黑,力竭昏倒。

……

“甄……韓道友!”

楚寧心下一驚,身體擅自行動,飛撲而至,將甄行滿是血跡的身子,愛憐的揉進懷裏。

聞飛雙、束夏煙、束夏彤幾人落後一步,隻能羨慕的在邊上看著。

陸茂輕咳一聲,頂著慈念劍門掌門人的名號,飄然而至,主持公道:“楚女俠,你讓我師妹也抱一抱……咳,不是,那個……楚女俠你也操勞了三日,遠道而來未有片刻休整,現在異獸之危已解,不如快些去歇息,韓師弟交給我們劍門自己照料便可。”

“就是就是!”

束夏彤的小腦袋點的那叫一個飛快,小雞啄米似的,急著想上前接盤,迫不及待。

卻被楚寧找了個理由一口回絕。

“韓道友這一戰透支嚴重,若是不好好治療,恐在日後的道途,留下難以根治的隱患!我身上帶了我們劍仙宮的劍靈丹,還請各位道友,將他放心交予我。”

楚寧嘴上這麽說,心下則是想著——

‘這幾女雖然瞧著品貌不錯,但畢竟與我並不相識,甄大哥可以讓別的女人抱,但那女人必須與我羈絆頗深,隻有這樣,綠道才……’

‘不!等等!’

‘綠道什麽的,我早就已經不練了!’

楚寧想至於此,心下一驚,急忙懸崖勒馬。

她險些釀成大錯!

楚寧心中後怕,抱著甄行,決定將甄行交給此次同行裏與她關係最為親近的師姐,劍仙宮宮主義女,茹真。

“茹師姐,這位道友的身體,還煩請你出手查探。”

“啊這……”

感受到刺鼻難聞的血腥味,茹真下意識皺眉,她的鼻子天生靈敏過常人,而異獸的血,又是她最討厭的東西,聞之作嘔。

甄行現在,就仿佛是在異獸血池裏浸泡了三天打撈出來般。

味道對尋常人來說,或許還可以忍受。

但她……

楚寧瞧見師姐抗拒的神色,猛然想起了師姐嗅覺異於常人這事,隻能惋惜的改口:“那我去拜托步師姐好了。”

楚寧抱著甄行轉身的瞬間,茹真瞧見了甄行麵具下,那帥得摧枯拉朽的四分之一張臉,當即心弦顫動,捏住鼻子,伸手挽留——

“且慢!”

……

……

東境。

喻飛文、喻北可、喻香童,三隻綠鬼沒了甄行,一時間仿若失去了鬼生的意義,在各大城鎮間周遊碾轉,漫無目的飄**流浪。

“飛哥,都一年過去了,我們還沒找到甄行,這可如何是好!”

他的香童這一年裏,茶不思飯不想,憔悴消瘦得讓他心疼。

他們不能沒有甄行!

笑容已經好久,再沒有出現在香童的臉上。

“如何是好?”

喻飛文沉思片刻,做出了一個改變他一生的重大決定,

“不如,幹一票大的!”

伴隨著異獸之災的爆發,他們三途經了無數被異獸踐踏成廢墟的破敗之地。

尤其是位處偏僻,周圍wu修真宗門可供庇護的村落與鄉鎮。

他們一路上,看見了太多無家可歸、流離失所的難民。

那些人的眼中,和他們一樣,失去了光。

仿若行屍走肉,和死了沒有任何的區別。

“我們,將甄行的光,帶給她們!”

喻飛文下定決心,眸中燃起碧綠色的道火,熾熱璀璨。

……

“地獄……地獄……”

魚穎生在青水村,曾經有個幸福的家庭。

他們一家都是漁民,她今年十六,阿爸阿媽已給她找好了訂婚的夫婿。

弟弟舞勺之年,水性冠絕全村,打漁的本領,絲毫不亞於阿爸。

他們的日子平淡安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並不覺得乏味,反而每天充斥著知足的笑語。

本來,接下去的五年、十年,幾十年,都該這樣安寧愜意。

直到前天,怪物出現,毀去了一切。

她躲在水裏,逃過一劫。

家中四人,明明她水性最差。

失魂落魄的過了兩日,魚穎放棄了獨活,走向他們一家賴以為生的大河。

河水湍急,充斥血腥,淹過膝蓋,沒過頭頂。

就在她即將溺死之際,她卻是於恍惚間,看見爸媽弟弟三人合力,將她從水中拉了出來。

他們三人說了一堆鼓勵她活下去的話,而後指引著她,將她領進了一座荒山野嶺詭異出現的廟宇裏。

“不要死,也不要孤獨的活著。”

“世間疾苦,甄行是你的救贖。”

爸媽弟弟三人,最後告訴她這一番話,而後笑著擺手與她道別。

廟宇似有神奇力量,邁入其間,便覺心神安寧,想死的理由被一個個剝奪,轉而替換成活著的意義。

“看吧,廟宇裏的大家,都是你的夥伴,是你新的家人。”

魚穎下意識環視四周,才發現廟裏不知何時,已被密密麻麻擠滿。

全是流離失所的落難女子。

廟宇中,本該陳設神像的地方,放著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座四方的石碑,上麵刻著一張帥氣的臉龐,僅看一眼,便好似能叫人重燃起生的希望。

……

藏於幕後的喻北可,看著刻著甄行帥臉的自己的墓碑被擺放在廟宇,供人朝拜,不禁麵露難色道——

“飛哥,我們啥時候能把甄行的畫像還給香童啊,香童她……”

香童這一年,就靠看著甄行的帥臉聊以zi慰,這一下子連zi慰都不行了,香童該如何活下去!

“叫什麽飛哥?叫我教主!”

他喻飛文,從今以後,就是真心教的教主!

他要廣收天下年輕貌美的女子作為教徒。

那些女子由他精心挑選。

奉他為主,卻敬甄行為神,這何嚐——

不是一種綠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