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慕遠的質問,那魏斌倒是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

“我們當時畢業了,也不想上班,就想混社會,想著一天能出人頭地。但那時候剛從家裏走出來,偷搶什麽的全不敢,就想著弄個事情破破膽,侯文博就想出了這個法子。”魏斌木然地陳述著。

慕遠道:“是侯文博提出的?”

魏斌瞅了慕遠一眼,突然間覺得這個警察似乎也沒之前那麽可怕了,道:“我有必要騙你嗎?就這案子,不管是誰提議,隻要參與了,估計都逃不過一顆子彈吧。”

慕遠認真地說道:“這個不一定,得看法院的判決。”

嗯,這話沒毛病,公安機關又不負責審判,怎麽能確定是死刑還是無期呢?

魏斌也沒當回事,繼續木然地講述著作案的經過。

其實作案過程本身沒什麽複雜的,隻是手段比較殘忍罷了。

二人本身沒那麽強的反偵察意識,隻是種種巧合,讓他們沒留下太多的線索。加之死者非本地人,與別人也沒太多交集,這就使得案件一開始陷入了困境,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

但現在回頭再捋一遍,其實線索還是有的,隻是藏在某個未知的角落,未曾被人發現而已。

而現在有了魏斌的交代,足以讓他們找到一些證據了。

哪怕其中一部分因為時間的原因滅失了,但總歸還是有一些保留下來的。

足夠了。

……

三個多小時後,慕遠二人對魏斌的審訊結束。

看著上麵簽下的名字,慕遠露出了一縷笑容。

“先收押在這裏!後續再辦理相關手續。”慕遠說了一句,又對熊偉說道,“你把資料收集一下,我去隔壁看看。”

“好的!”熊偉很幹脆地應下了,甚至頗感榮幸。

慕遠起身,那兩位獄警也適時走進來,準備把魏斌帶下去。

他們看到魏斌的那一瞬間,有些茫然。

這家夥經曆了什麽?剛剛帶進來的時候還蠻有精神的,怎麽一下子像祖宗十八代都死光了一樣?

不過他們也沒多問,這種情況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隻是像這樣強烈的前後對比,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罷了。

待對方帶著人下去,慕遠這才走出訊問室。

“篤篤篤……”

輕輕敲門,裏麵傳來張大隊的聲音:“請進!”

門被推開,張大隊回頭瞅了一眼,當他看到慕遠那張臉出現在門口時,臉上頓時一喜。

“慕隊……”

“我們這邊已經審訊完了,對方很配合,該交代的都交代了,細節都記得很清楚。至於這家夥,願交代就交代,不想交代就算了,沒必要浪費太多時間。”慕遠很幹脆地說了一句。

“那可太好了!我正擔心呢,這家夥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一點都不配合。”張大隊欣然起身。

坐在裏麵、隔著玻璃的一個穿囚衣、剃光頭的男子瞬間變臉。

可惜已經沒有人關注他了。

張大隊背對著那人,朝著慕遠打了個眼色,像是在詢問。

因為他也拿捏不準慕遠到底是真的打算不再訊問這家夥了,還是在故意詐他……

慕遠笑笑,道:“張大隊,你把已經訊問的打印出來,讓他簽字吧,盡快搞定,說不定今天晚上還能趕回西華市呢。”

“行!”張大隊這下明白了,是真不打算陪這侯文博玩了。

已經鬥智鬥勇、掙紮了幾個小時的侯文博懵逼了。

怎麽回事?這是啥劇情?

倒是與張大隊一起審訊的那位民警一臉茫然,道:“這才問到中途呢。”

張大隊立刻回頭,甚是嫌棄地看了一眼,道:“你隨便問幾個問題,然後完結不就得了嘛。”

那民警愣了愣,好像……有道理。

於是,他轉頭,繼續問道:“你剛才說的可都是事實?”

侯文博心頭不斷地掙紮,他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

半晌,侯文博一咬牙,道:“是事實。”

“那你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嗎?”

“沒有了。”

“……”

幾句話的功夫,完結。

打印,簽字。

那侯文博簽字的時候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簽了。

待侯文博被帶走後,張大隊有些猶豫,問道:“慕隊,你那邊問的,穩妥嗎?”

“沒問題的。”慕遠說著,微微笑了笑,“這次不交代,下次肯定會交代的。”

“……”張大隊很懵逼,這到底是有問題還是沒問題啊?感覺大家說的事情不在一個頻道上。

“其實剛才我是想借機會詐那侯文博一下的,當然,這也僅僅是借此機會。既然他沒把握住,那就算了。”慕遠說得很輕鬆,“剛才我仔細觀察了這家夥一下,他剛才就在掙紮、猶豫,以後你們肯定還要來做第二次審訊的,到時候他肯定扛不住了。對了,一會兒給監獄這邊交接一下,讓他們不要讓這兩人湊在一起,隔離開來。”

張大隊立即點了點頭,不過他心頭的疑惑還未消除,問道:“慕隊,你剛才訊問的魏斌,他已經交代了吧?”

“當然!我不是說過嘛,他交代得很詳細。”慕遠說道,“現在那份筆錄熊偉正在整理,你可以去看看。”

張大隊沒做任何停留,直接就跑了過去。

這事很重要!

幾分鍾後,張大隊頗有幾分幽怨地看著慕遠,道:“慕隊,你這審得都這麽清楚了,還有交代的一些佐證線索,隻要能印證一兩項,就算那沒有侯文博的供述,這案子也算破了吧?”

“對啊!我剛才確實是這樣說的。”

張大隊無奈道:“那我們也沒必要糾結於侯文博第二次訊問是否招認吧?”

“這不一樣!如果他能老實交代,我們這案子就更完美不是?”

“呃……好吧!慕隊你說的有道理。”

“好了,這邊的事情就先這樣,回去後全力收集相關證據,比如殺人用的菜刀,這個很關鍵。”

張大隊自然也看到了關於菜刀的記錄,無奈說道:“這家夥倒是會找地方,找了個天然的山洞扔了進去,還不知道那山洞有多深。要把那菜刀給弄出來,恐怕得費不小的功夫。”

慕遠道:“這也是好事嘛,如果隨便找個地方扔了,或者扔在河裏或者其他地方,這十多年過去,鐵定就找不到了。”

“那倒也是。”

……

飛機上,張大隊心情挺複雜的。

“慕隊,我以前出差,還從來沒有當天去,當天回的。嗯,那種接人的情況例外,畢竟外地公安機關已經將人抓到了,我們隻需要過去履行手續把人帶回來。可像現在這種需要過去辦理未確定事項,當天趕回絕對是頭一遭。”

慕遠淡定地笑了笑,道:“沒事兒,習慣了就好。其實吧,我也挺煩當天往返的。”

“為什麽?”張大隊有些迷惑,他可是知道,慕支隊這家夥是巴不得一天工作24小時呢,能早點忙完一件事情回去辦另一件事情,他肯定求之不得啊!

慕遠悠悠說道:“沒法住酒店唄。”

張大隊愣了愣。

什麽意思?住不了酒店有什麽值得煩的?或許說慕支隊住酒店是有什麽特殊的需求?

打住打住!這個不能細想……

慕遠自然不知道張大隊那複雜的心思,半晌之後道:“張大隊,回去後這案子就交給你們辦了,我就不插手了。”

“為什麽?現在這案子不正是收官的時候嘛。而且那凶器菜刀還沒找到呢。”張大隊連忙勸道。

慕遠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找那菜刀什麽的,我也幫不上忙不是?挖山劈石什麽的不是我擅長的。而且還有區縣局有未破的命案,我得盡快把所有的案子過一遍。等市裏的陳年舊案忙完了,才有時間去辦其他市州的案子嘛。我畢竟還掛著一個省廳協偵支隊副支隊長的名頭不是?不能啥事都不幹嘛。”

張大隊無法反駁。

實際上,慕遠這番話半真半假。

後半部分自然是真的,他確實急著回去辦其他一些案子。

可要說找菜刀的事情幫不上忙,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要說誰去取那菜刀最輕鬆,當非慕遠莫屬。

他完全可以讓小毛出馬,輕輕鬆鬆就搞定這件事情了。

當然,他本身也沒打算徹底抽身。雖然沒打算親自去現場,但還是會讓小毛去協助的。

剛才張大隊的擔憂也不是沒道理的,如果那山洞真有幾十上百米深,警方得花費多大的代價才能把那山給鑿開,把那菜刀給取出來?說不定得幾十上百萬的經費。

從正常角度來講,這也不能不取!這不僅僅是為了印證魏斌的說法,同時它本身也是這起案件中非常重要的一件物證,找到它能更好的保證證據鏈的完整。

如果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這些錢也是必須要開支的。

慕遠自然不希望單位這麽浪費——那得是多少盒方便麵啊!浪費也不是這麽浪費的不是?

“對了,我倒是有個建議,要找那菜刀,也不用急著就要把山鑿開,可以先用繩子拴塊磁鐵扔下去試試,說不定就吸上來了呢。”慕遠忽然很睿智地說道。

“這倒是在理!”

……

回到西華市時,已經是深夜了。

慕遠直接回了家,而張大隊等人因為沒車,找了家賓館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便直接趕回了關嶺縣。

張大隊倒是想體驗一下慕遠所追求的住酒店的樂趣,可惜沒體驗到。

回到關嶺縣,張大隊第一時間趕到局裏,將這次審訊的結果向局領導做了專題匯報,然後……夏局長親自拍板,立刻去搜那菜刀。

魏斌交代的倒是挺詳細,那山洞就在他們老家附近一座山的半山腰上,他還講述了詳細的方位。

但不得不說,這多年前的案子辦起來確實很麻煩。

他們別說是從山洞中取出那菜刀了,便是找到魏斌所說的那個山洞,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

到傍晚時分,他們找到了那山洞,綜合比較確定沒錯之後,便開始琢磨著如何把刀取出來。

那山洞,不僅深,而且非常狹窄,人肯定是沒法直接下去的。

這就確實有些坑了。

好在張大隊想起了慕遠之前所說的方法,用一根長長的繩子拴著一大塊磁鐵,直接扔了下去。

繩子慢慢往下放……

一米、兩米……五米……十米……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這個洞越深,取出那把猜到的難度就越大,或許還真需要局裏向財政局申請一筆專項經費。

就在眾人滿心擔憂的時候,那提著繩子的民警忽然感到手上一沉,然後一臉懵逼地掃視了一下在場眾人。

“怎麽了?”夏局長關切地問道。

“好像……吸到什麽東西了。”

“啊……真的?快,拉上來。”夏局長立刻說道,可剛說完,又迅速道,“不要慌,慢慢拉,可別弄掉了。”

他是真急啊!

如果這次能用磁鐵把刀給取出來,至少節約幾萬塊錢的經費,最多甚至可能達到百萬。

這一切,都取決於磁鐵是否能一直把那東西吸附住。

事實證明他們的運氣真的很好,兩分鍾後,那繩子末端提著一把鏽跡斑斑的菜刀出現在洞口。

“真是菜刀!”

“刀柄應該是木質的,已經壞掉了。不過從刀身還是能看出這是一把菜刀。”

“形狀也與魏斌交代的吻合。”

“案子……破了!”

所有人都很激動,同時也都感覺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起殺人碎屍案,壓在每一位關嶺縣刑警心頭十五載,這種感覺不是親身經曆根本體會不到。

現在,這股壓力消失了!

夏局長忽然一臉嚴肅地說道:“張大隊,你立刻組織人手,對魏斌筆錄中所提到的一些人、物展開調查,盡可能多地達到印證的效果。嗯……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電話向慕支隊請教嘛。他雖說不再經手這個案子,但也沒說我們不能向他請教嘛。”

“明白!”張大隊回應道。

夏局長立刻又道:“彩雲市監獄那邊,你們盡快再跑一趟,侯文博肯定還需要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