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諷刺的一件事。

港口黑手黨的事務所處於比市政府還要繁華的高級地帶, 五棟參天直入雲霄的大樓,幾乎是橫濱的地標,每一個, 無論是從海上來,還是坐著輕軌、地鐵前來的旅客, 都能一眼看見。

當他們興致勃勃的想要拍照,詢問那是哪個財團的公司總部,或者哪個有名的商業大樓時,卻被當地人戰戰兢兢的告知,那是黑手黨的據點。

這就是橫濱,一座政府不得不由黑手黨來管理的荒誕城市。

秋山竹晚單手扶著極其高科技的玻璃電梯, 看著腳下, 和電梯一樣高的建築物越來越少, 直至將整個橫濱的建築都踩在腳下。

太宰治單手吊著石膏,他打了個哈欠:“沒什麽好看的。”

“風景不錯。”秋山竹晚收回手,從口袋裏拿出布巾, 擦去在玻璃上留下的指紋:“我還是第一次來港口黑手黨的事務所。”

他在把布巾放回口袋的時候,順手關閉了口袋裏的竊聽器。

“你想天天來?”太宰治突然來了興趣:“港口黑手黨歡迎你, 秋山君。”

以秋山竹晚的能力和效率, 能讓他輕鬆多少啊。

“不想。”秋山竹晚冷漠回答。

“嘁。”

電梯門打開, 迎接兩人的是厚重的天鵝絨地毯, 一排排整齊的持槍守衛, 整條走廊比五星飯店還要奢華高級,散發著柔和的朦朧白光。

整層樓有六個守衛, 沒有異能者。

秋山竹晚在心裏盤算著。

這陣容, 比夏川倉也一間茶室八個守衛, 兩三個異能者的規格要低一些。

可能是森鷗外本身就是異能者, 再或者是他的辦公室處於幾十層的高樓嘴上的原因.......差點忘了,現在的森鷗外一窮二白,一個部下當三個用,哪有資本讓異能者做保鏢。

太宰治不知何時起,收斂了麵上的嬉皮笑臉,轉而用一種淡漠的,厭世的表情對人。

走到門口的時候,有個守衛攔住了秋山竹晚。

“他是首領叫來的。”太宰治抬眼:“讓開。”

那守衛有些瑟縮,但出於職業道德,還是開口:“不,武器......”

秋山竹晚下意識想起自己披風下和開武器店一樣齊全的裝備。

除去披風下手雷、炸彈等等,還有槍袋裏的兩把槍,子彈,袖口的匕首,包括已經被關閉的竊聽器。

“還要我說第二遍嗎?”

“非常抱歉。”守衛一鞠躬,額頭泌出一絲冷汗。

秋山竹晚掃了眼太宰治,鳶眼的少年好像整個人都融入了黑暗之中,渾身散發著不可違抗,令人膽顫的死亡氣息,就像一隻萬聖節夜裏,被火燒死的黑貓。

“地位夠高啊,太宰。”秋山竹晚打趣道。

太宰治低下頭輕笑,不予置否。

首領室的對扇門被他順手推開,比起傳統的門打開後溢出刺眼的光亮,這扇門後麵,是空洞洞的黑暗。

真是相當符合Mafia的辦公條件呢。

進門後,耀眼的金色光芒,在黑夜中發酵。

橙發的少年坐在椅子上,雙手雙腳被金色方塊束縛住,一臉桀驁不馴,穿著反季節衣物的法國青年站在他身後,神情淡漠。

秋山竹晚淺淺掃過屋內裝橫,觀察森鷗外那張紅木桌子和觀察蘭堂所用的時間一致。

太宰治觀察到這一點,唇角上揚了些許。

“太宰君,秋山君。”森鷗外雙手交疊,拖著下巴,紫紅的眼睛裏透露著作為首領的野心:“等你們很久了,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秋山君非得把他的三明治吃完。”太宰治攤攤手。

“難道要我帶上來嗎。”秋山竹晚反駁。

港口黑手黨人生地不熟,他能把咬了一口的三明治放哪?恐怕放哪都有被人當垃圾扔掉的風險。

那可是加了蟹肉的三明治!比雞蛋三明治要貴整整兩百日元,浪費食物可恥。

聽到兩人的三明治言論,本以為進來的是什麽大人物的中原中也無語了幾秒,因為被蘭堂控製著,他無法轉頭,但太宰治自己向前走了段距離。

中原中也皺著眉:“你是昨天那個自殺狂魔?”

另一個人是誰?

“是啊,今天的你還是那麽聒噪呢。”太宰治揮揮手,走到森鷗外桌前幾步的地方。

秋山竹晚則留在原地,雙手抱胸在牆邊隨意靠了下來,對上森鷗外的目光,鎏金瞳孔淺淡一彎,沒有一點上前的意思。

沒等到另一個人上前的中原中也想要轉頭看,卻被蘭堂嗬斥住,脖頸處也上了枷鎖,他不服氣的嘖了聲,才平複下,然後就太宰治拱火。

“秋山君,你不如就大發慈悲的上前給這個小矮子見上一麵吧,看看他為了見你,頭都快擰掉了。”

秋山竹晚嘴角抽了抽:“抱歉,我拒絕。”

“你這自殺狂魔在說什麽!”中原中也咬牙切齒的向前傾著身子,惹得蘭堂加大了異能的輸出,才讓他老實下來,中原中也掙紮無果,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太宰治,連帶著,對未曾謀麵的秋山竹晚也討厭了起來:“後麵的家夥該不會是長得見不得人,才不敢上來吧。”

“不,不上去的原因是我不是港口黑手黨的人。”秋山竹晚刻意把‘不是港口黑手黨的人’幾個字加重了語氣,他淡淡的說道:“所以還是離首領遠一點比較安全。”

看戲看的開心的森鷗外笑容僵了半分,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秋山竹晚,卻沒得到回應,少年悠然的盯著中原中也拚命想轉過去,卻被蘭堂死死製住的背影上。

森鷗外突然輕笑一聲,拍了拍手:“既然人到齊了,那就應該談正事了,蘭堂,你退下。”

“恕難從命,首領。”蘭堂皺著眉:“這小子很危險。”

森鷗外態度強硬:“我已經想到對策了。”

蘭堂抬眼,收回了異能,將雙手背後,微微一鞠躬:“是。”

隨後轉過身,和靠在牆邊的秋山竹晚對上視野,他眯起眼,完全是一副對首領忠心耿耿的部下看到陌生人的警惕模樣:“這位是?”

“秋山君是我叫來的。”森鷗外開口:“沒有危險。”

蘭堂這才平淡的移開視線,慢吞吞的向門外走去,和秋山竹晚擦身而過。

薄荷發色的少年離的門口極近,見蘭堂要推門走,他不躲不閃,隻是微微側了頭,卡其色的風衣和漆黑的披風輕巧擦過的一瞬,秋山竹晚把自己的披風手動撈了回來。

看秋山竹晚的手搭在披風下的口袋的位置,太宰治一挑眉,轉頭看了眼森鷗外。

如願以償看見秋山竹晚真麵目的中原中也倒是滿意了,他收回視線,活動著手腕,冷哼一聲:“果然也是個小鬼,港口黑手黨連小鬼都招不進來嗎。”

“真敢笑啊”前麵的太宰治翻了個白眼:“羊之王手下那麽多小鬼,我們的確拍馬也趕不上。”

中原中也炸了:“你說什麽!”

“好了,是時候進入正題了。”

森鷗外出聲製止,戴著白手套的雙手,十指相扣交疊在一起。

秋山竹晚在書上見到過這種手勢,是專門的上位者的談判手勢,能讓作出他的人看上去十分悠閑放鬆,還會讓看的人,以不同心境做出不同解讀。

一是施壓,給予心理壓力,二是覺得談判者溫和且平易近人。

森鷗外小幅度的歪了歪頭 ,額前一縷發絲垂到紫紅的眸前,他用很自然的語氣詢問道:“要加入港口黑手黨嗎,中也君。”

秋山竹晚迅速向邊上一個翻滾,手臂在前,格擋住迎麵而來的碎石和氣浪,他穩住身形,單手支撐著地板,看著以羊之王為中心,以蛛網狀皸裂開的大洞,挑了挑眉。

這就是重力使嗎。

“早就預料到你會是這種反應。”森鷗外歎了口氣,隨後有些歉意的對秋山竹晚說:“沒事嗎,秋山君,需要為你叫醫生嗎?港口黑手黨擁有很健全的醫療係統。”

“不需要。”秋山竹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濺到的地毯碎屑,相當昂貴的手織地毯,中間多了個破損的大洞:“你們繼續。”

“確定不需要離開嗎。”森鷗外笑意加深,意有所指:“秋山君?”

秋山竹晚一皺眉:“不是您叫我上來的嗎?”

“我隻是叫秋山君通知太宰君。”森鷗外無辜的歪了歪頭:“我能理解秋山君作為情報工作者對信息的渴望,隻是等一下,我們可能會聊到一些涉及到組織機密的情報,這是無法提前寫好計劃書的,秋山君作為外人......”

秋山竹晚眯起眼,鎏金的瞳色對上那抹紫紅,雙方隔空對峙幾秒,他才緩緩開口,嗓音有些沙啞:“如果我執意留下,聽到不該聽的東西,森首領就會殺了我嗎?”

“那倒不會。”森鷗外矢口否認:“不過,秋山君,黑手黨是講究利益的組織,肥水不流外人田.......”

秋山竹晚沉默了幾秒:“我東京有事走不開。”

森鷗外眼底笑意加深:“港口黑手黨近期恰好要在東京發展分部,人生地不熟,不知道秋山君有沒有幫忙的意願?”畢竟港口黑手黨前任首領的情報,哪怕是蛛絲馬跡,在黑市也能賣很多錢吧。

“......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森鷗外如願以償,視線轉回中原中也:“中也君,我們繼續我們的話題,真的不加入港口黑手黨嗎?”和羊之王爭論了幾句港口黑手黨前任首領給橫濱帶來的血之暴政,引得年少的羊之王心思紊亂後,森鷗外風輕雲淡的話題一轉:“如今傳聞那場暴政的締造者要重新現身,如若不確認真假,你們不會心懷不安嗎?”

雙手插兜站在被重力碾壓出的巨坑的羊之王抬起頭,周身鍍上一層紅光,蔚藍的眼底冰冷一片:‘關於你,我倒是也聽過一個傳聞,你們的前任首領,根本不是病逝,而是被你殺死的吧。’

森鷗外無奈歎了口氣,言語間滿是無辜,指尖把玩著一把手術刀:“外界總是扭曲這件事的真相,我早見怪不怪了,隻是,首領將位置傳與我,這才是真相。”

秋山竹晚眯起眼。

在中原中也說那句話的時候,森鷗外的心聲,異動了......

森鷗外將手術刀插進紅木的桌麵,入木三分,他收斂了方才的漫不經心,周身的氣息變得淩厲起來:“中也君,我想邀請你一起調查這件事情,你所查的荒霸吐和我們查的前任首領現身的事情,很明顯是一件事呢。”

“如果我不同意呢?”中原中也反問。

森鷗外從袖口甩出一隻錄音筆,閃爍著藍光。

裏麵傳來少年人的求救聲,是名為‘羊’的組織的成員,也是中原中也的部下,全然沒有部下被俘虜後向首領求救的意味,反倒一副理所應當的嘴臉。

森鷗外眼底閃爍著紫紅的光:“即便占據了橫濱一等一的地段,除你之外,其他人也隻不過是一群拿了槍的小鬼,中也君,你確定不權衡利弊一下嗎。”

“作為首領,讓部下騎到頭上這麽指使,這就是羊之王嗎。”秋山竹晚開口吐槽,滿眼嘲諷:“我來的路上,聽出租車的司機說,要不是羊之王實力強大蠻橫,

羊早就毀滅了還不信,現在聽來,這樣畸形的首領與部下的關係,組織還能存在,原來是因為首領是個笨蛋。”

太宰治意味深長的看向秋山竹晚。

選擇在這種時候開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