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繼周晏生母親被他父親打進醫院後, 陳燃第一次見到那樣亂了方寸的周晏生。

臘月二十七淩晨三點,他和一群發小正在酒吧醉生夢死,話題聊過一個又一個, 從球賽到跑車又到女人。

冰島的暴風雪下了整整一周終於在那晚終於結束, 一群人打算明天自駕去郊區, 可誰料,丟了一人。

周晏生不見了。

打電話無人接聽, 酒吧是三層的, 陳燃叫了幾人一起找, 最後在一安全通道找到這位大少爺。

他估摸著這貨怕不是抽了什麽瘋,一個人在窗邊吹冷風, 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煙頭。

見人找到後, 幾個大男人忍不住失□□罵:“草,哥們你下次能不能接電話啊,還以為你死了呢!”

陳燃走上前,拿肩碰了碰他, 皺眉問道:“怎麽了?是京北那出事了?你爸......又打阿姨了?”

一米八七的大高個子,拄在那兒, 低頭抽著煙, 背對著眾人,愣是不說半句話,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陳燃想起他初中得的失憶症,急忙用力拍他的手臂:“周晏生!快他媽醒醒!”

門口幾人麵麵相覷,第一次碰到周晏生這樣,兩兩對視, 眼底充滿疑惑。

空**寂寥的樓梯間突然傳來一聲低笑:“草, 能不能輕點啊, 老子胳膊廢了你負責啊?”

陳燃鬆了口氣,眼眶裏多了些複雜情緒,聲線有些發抖:“你他媽能不能行了?自己一個人躲這幹屁呢?傻逼。”

這次是真的嚇到他了,所以毫不留情地罵出聲。

周晏生靜靜地抽完那根煙,回頭,發現一眾人都看著他們兩個,還都臉上的神情複雜,好像他們倆怎麽了。

他忍不住被氣笑,偏頭一腳踢開陳燃,隻覺得荒謬:“老子鋼鐵直男,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倆。”

在場一群人都是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知道周晏生這是不想多說什麽。

最後,一夥人出了酒吧。

凜冽刺骨的寒風毫不留情地打在幾人臉上,惹得一群身高腿長的男生像幼稚的小孩,不停亂罵這糟糕的天氣。

風聲呼嘯,陳燃聽得不甚真切,站在他身邊的男人,穿著黑色衝鋒衣,拉鏈拉到最高處,隻留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你們玩吧,我回一趟平蕪。”

陳燃以為他在開玩笑,看了他一眼:“沒事吧你?現在沒航班啊,除非找你老子要私人飛機。”

但那怎麽可能,周晏生都和家裏鬧掰多久了。

而且,沒事回平蕪幹嘛。

閑的蛋疼。

但是,他沒有想到,周晏生真的回去了。

為了回一趟平蕪,第一次和周楚陽低了頭。

那歌怎麽唱來的?

“愛讓懸崖變平地,生出森林。”

愛讓浪子心甘情願歸家。

-

那是秦湘第一次坐飛機,沒有複雜的流程,不需要準備任何證件,一身輕鬆地跟著周晏生走了。

她那時候並不清楚那是周晏生家的私人飛機,導致後來她自己坐飛機還出了一次糗。

飛機起飛後,秦湘大夢初醒般地看著窗外,周晏生安靜地坐在她身邊補眠,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雙腿自然地大敞著。

臨降落前,周晏生醒了,注意到她那浮躁不安的樣子,緩緩地笑了:“現在才害怕,有點晚了吧?”

他伸手,動作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頭,眉眼間說不出地放鬆:“不怕我把你賣了?”

秦湘搖搖頭,露出靈動般的笑,眼波婉轉動人,讓人看了心生愉悅,窗外景色不及她的笑,萬分奪目。

他低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道:

值了。

周晏生帶她見了冰島的黑沙灘,還有他的一眾朋友,和之前在京北見的酒肉朋友不同,這次他帶她見的人都是在外留學的發小。

秦湘能感覺出來他們的關係很好,也看到了不一樣的周晏生。

冰島那陣的天氣惡劣,秦湘有些不適應,但也不想壞了人家一群人的興致,便自己忍著。後來一行幾人一起去了他其中一位朋友家吃飯,開了幾瓶酒,秦湘也喝了幾口。

微醺間,秦湘問了一個女孩洗手間在哪裏,女孩說帶她去,她道過謝之後跟在女孩的身後,進了洗手間。

結束後,她走到洗臉台,盯著鏡中那紅撲撲的小臉。半響後,雙手湊到水龍頭底下,用冷水衝了把臉,這才清醒片刻。

等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那個女孩不見了,而站在那兒等她的反而是周晏生。

秦湘眨眨眼,覺得有些不真切,便站在原地不動彈。

周晏生正低頭玩手機,和別人聊天,對麵發過一條短信過來:【周,聽說你來北歐了?什麽時候有空,來喝兩杯。】

周晏生揉了揉太陽穴,回複:【下次吧,這次不方便。】

那邊回的很快:【我都聽說了,鐵樹開花了啊?帶人姑娘來看看唄。】

周晏生輕笑:【怕你們嚇到她。】

那邊似乎覺得無語,隔了半分鍾才回:【滾啊,之前那樂隊組得差不多了,正好你帶著你那小女朋友賞個臉。】

周晏生:【我考慮考慮。】

那邊回了個玫瑰的表情:【等你喲。】

周晏生失笑,收起手機,剛一回頭便看到一個小酒鬼呆呆地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很可愛。

他走過去,聞到小姑娘身上散發的酒味,彎腰湊近她,特地在她耳邊講話:“喝了多少?”

有人聽說他回北歐了,特地坐了一班飛機趕過來,畢竟一年才能見一次麵,他的同齡人大多都在附近周邊國讀書,隻有他和陳燃還在讀那苦逼的高中。

朋友不遠千裏過來,他隻好陪著,讓那幾位的女朋友看好秦湘,有人還笑他,人家又不是小朋友,還能走丟啊。

周晏生回嗆他:“她就是我的小朋友。”

朋友愣了下,猛灌一杯酒,誰都壓不住的周老板竟然鐵樹開花了。

秦湘仰頭看他,前額輕輕擦過男生突出的喉結,引得後者倒吸一口氣。他順勢捏了一把她的臉:“秦、晚、晚,真醉了?”

秦湘好像真的醉得不清,一雙發亮的眼睛眨個不停,但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有人去洗手間,路過此處,臉上掛著蔫壞的笑,絲毫不顧及在場的秦湘,話是對周晏生說的:“客廳那個櫥櫃裏有套,玩得盡興。”

周晏生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薄唇一張一合:“滾遠點。”

最後,他把秦湘送去了自己的房間,叫來兩個女孩照顧這個小醉鬼,自己一人下了樓,淩晨驅車去了五公裏外的一棟別墅。

翌日,秦湘是被座機的電話鈴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刺耳的鈴聲響個不停,她急忙下床,光腳踩在厚重地毯上。

座機放在一旁的靠牆長桌上,秦湘接通電話,脫口而出地便是:“喂,你好。”

顯然,她已經忘了此時的她身處何地。

電話那頭停頓兩秒,忽然響起熟悉的低笑,震得耳根酥酥麻麻的。

秦湘試探性地開口:“周......周晏生嗎?”

“不然呢?”那頭反問道。

秦湘莫名鬆了口氣,便聽到那邊說:“起床洗個澡,我在樓銥嬅下等你,帶你吃早飯去。”

掛了電話後,秦湘急忙套上加絨衛衣,進了房間自帶的浴室,快速衝了個熱水澡,吹幹頭發後便出了門。

果然,在院裏看到了周晏生,他正靠著一輛車抽煙,也不嫌冷,就套著個棕色夾克。

周晏生看到她後,便掐了煙,揚起眉梢,示意她上車,自己又返回客廳,等再出來時,手裏拿著瓶熱牛奶,上了車後直接塞到秦湘懷裏。

黑色汽車在一棟五層別墅前停下,秦湘跟在周晏生身後,放眼望去,周圍一片蕭條,頗有股藝術家眼裏的世界的感覺。

餐廳裏坐著幾人,周晏生帶著秦湘走過去,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長臂一撈,從桌上端過一疊小籠包,隻是包子的形狀不太完美。

那碟小籠包和桌上的其他食物放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其他人的身前都是擺著抹滿奶酪的貝果和可頌,要不就是牛油果沙拉。

有個昨晚照顧秦湘的女孩看到後,打趣她:“你男朋友怕你吃不慣這些,昨晚特地去跑了老些個超市才買來的麵粉和酵母,熬了個通宵給你做的早飯,你可得吃幹淨啊。”

秦湘動作一僵,目光慢慢放在身旁忙著給她盛粥的身影上。

周晏生把盛滿熱粥的瓷碗放在秦湘麵前,手上的紋身清晰可見,仔細去看,還能看到他眼下的烏青,估計那個女孩說的都是真的。

一道身影籠罩下來,帶著淡淡的聲音:“吃你的。”

解決完早飯,周晏生不知去了哪,餐廳裏隻剩幾個女孩,還有陳燃。

幾個女孩互相認識,在聊著天,口中的話題秦湘也插不進去,都是一些包包的牌子和圈內八卦,她索性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著熱茶。

陳燃沒興趣去看那幾個人樂隊的排練成果,索性坐在餐廳打遊戲,阮清已經一整天不回他消息了,他餘光看到秦湘,清清喉嚨才開口:“阮清那學校過年也不放假?”

秦湘突然聽到熟悉的名字,猛地抬頭,回過神:“放假啊。”

陳燃點點頭:“行吧。”

五分鍾後,陳燃接了個電話,周晏生打來的,是讓她們這群人上五樓。

電梯緩緩上升,陳燃站在最邊上安靜地看手機,安靜的氛圍裏突然傳來一道低啞磁性的嗓音:“要不要吃糖?”

聲音出現的很突然也很突兀,吸引了一眾視線。

一個剪著短發,穿著中性風的人正在和秦湘搭訕,手裏捏著一條彩虹糖,上麵印著花裏胡哨的英文字母。

陳燃對這個人還算有印象,她是被一發小的女朋友帶來的,是個T。

秦湘第一次見到這麽酷的女孩,多看了兩眼,沒接她手裏的糖,“謝謝。”

短發女生被拒絕了也不尷尬,反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和秦湘聊天。眼看著她都要把秦湘的家底套出來了,陳燃突然輕咳兩聲,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

帶她來的那個女孩順勢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她是周從國內帶過來的女孩,你別嚇人家。”

短發女生聳聳肩,示意自己知道了。

出了電梯,陳燃在前方帶路,一路上不知道經過多少個拐角,終於停在一個雙開門的房間前,周遭靜悄悄的。

直到陳燃雙手推開門,眾人才發現裏麵別有一副洞天,大約是裝了高質量的隔音牆,導致在屋外根本聽不到裏麵的分毫。

空間很大,擺滿了樂器,貝斯,鋼琴,吉他,架子鼓等等,窗簾緊閉,屋頂開著一盞暖黃和白熾相間的大燈。

已經坐了不少人,有了正經樂隊的味兒了,他們大概在試音,也或許是在找感覺,微微改編過的歌曲帶著易上手的節奏。

周晏生注意到這邊,從高腳凳上下來,走到秦湘身旁,把她帶到一邊,也不知從哪找了個椅子讓她坐好。

坐好之後,秦湘才發現,原本玩著樂器的那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率先移開視線。

“——不唱了?那我走了?”周晏生笑著對一眾人說,還作勢真要站起身出門。

一個手裏捏著話筒的男生急忙挽留:“可別。”

他們不看了還不行嗎,真是。

之後,他們又重新挑選了一首節奏感很強的音樂,七.八人坐在那,敲架子鼓,得心應手地玩兒電吉他,氛圍感很好。

“見過電影裏麵人家的海

更想去看海

唱過人家的愛更想找愛

你哭起來我笑起來

都為了愛愛愛

有一天翻開辭海找不到愛

花不開樹不擺還是更暢快。”

聲音不大,不會讓人覺得煩躁,和那種重金屬音樂完全不是一個風格,讓人聽了如沐春風,節奏在電上,也是秦湘喜歡的調調。

歌結束後,那位主唱走過來,話筒遞給周晏生,一個眼神示意,周圍幾個人都圍堵上來,周晏生瞬間明白,這夥人簡直是有備而來。

他靠著秦湘的椅背一角,吊兒郎當地翹著個二郎腿,指了指遠處的保溫箱,當眾奴役起人家樂隊的主唱:“拿杯喝的,要甜的,熱的。”

男主唱叫吳楊,一米八大高個,心甘情願地幫這位大少爺跑來跑去,惹得樂隊裏其他幾個人連連嘲笑他:“吳楊,你就這點出息?”

吳楊虛虛踹了那人一腳:“你懂什麽?”

這位大少爺可是錢袋子,新的樂器能不能上全靠他了。

熱飲遞給周晏生後,吳楊輕曬:“來都來了,不唱一首?”

周晏生輕笑一聲,把冷飲插上吸管後,塞到秦湘手裏,還從兜裏掏出一把草莓味軟糖,一股腦兒地一同塞給她。

這人還玩起了哥哥妹妹的遊戲:“聽哥哥給你來一首。”

眾人就位,選好曲目,調試手裏的樂器。

突然,屋內的大燈不知是誰關了,隻剩下四麵牆上的短小燈管,朦朦朧朧的,也算能照亮房間。

同樣是一首節奏感極強的歌曲,和剛才那首唯一的不同便是前奏多了女聲合音。

“You name it,I have it

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et”

緊接著便是周晏生那低低沉沉的聲音,很好聽,秦湘那枯竭的文筆想不出來什麽好的形容詞,隻是那麽遠遠地看著他,眼底都是他。

周晏生坐著高腳凳,微微弓著腰,姿態隨意慵懶地坐著,長腿支在地上,略微低頭,撩起眼皮,目光筆直地落在秦湘那邊,雙眼皮的褶皺拉的極深。

偏偏這個男人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把全場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左左 左左 偏左 就用左手

生活就不用想太多

怦怦 怦怦 心動張開眼睛

就記得當下的強烈

有時靈光一閃而過

牛頓也吃蘋果

我的念頭不太羅嗦

限時間能入座”

暖風充滿室內,忽明忽暗的燈光,周遭一切貌似都充滿了那種不真實感,以前她聽過一句話:音樂拯救世界。

現在得到了印證。

秦湘覺得自己要醉了,她都在懷疑昨晚的酒是不是還沒有醒。

一曲結束,周晏生把話筒隨意擱在地上,大步走過來,動作有些急,惹得吳楊和他一旁的人急忙看過去,才明白,這位爺,唱首歌也能唱出反應了?

周晏生站定在秦湘麵前,腿和腿相挨著,高大的身影站在那,便擋去了絕大多數投過來的八卦視線。

與此同時,秦湘仰頭看他,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明波暗湧,眨眨眼,好像在問:怎麽了。

而她卻殊不知,自己這個又純又欲的眼神像是導火索一般,直接令他失了方寸。

他俯下身子,抬手撈起秦湘精致小巧的下巴,捏在兩指之間,送到男人自己麵前,呼吸不管不顧地盡數噴灑在女孩臉上,脖頸處,引起了片片泛紅。

秦湘懵了,下巴處的力道引得她稍稍站起身子,幾乎是把臉主動送上去的。

周晏生右手扶在她腦後,托著她,最後直截了當地親了上去,與她唇齒相貼,舌尖大膽地觸碰著她唇角。

這個吻很突然,秦湘剛剛吃過草莓味軟糖,甜膩味在兩人口腔裏迅速漫開,回味無窮。

秦湘的初吻,是草莓味的。

結束後,秦湘全身滾燙,臉埋在周晏生懷裏,聞著他身上的清冽的氣味,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

周晏生笑了,胸膛震得秦湘酥酥麻麻的,偏偏這個人不懂得半分收斂,玩的一手先斬後奏,事後才慢悠悠地解釋道:

“抱歉,剛才沒憋住。”

作者有話說:

這章的浪子不是指那種談了很多女朋友的浪子,是不受習俗慣例和道德規範約束的**不羈的人,有家不歸的人。

後麵解釋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