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站在那, 一時之間情緒沒有緩過來,頓了幾秒,剛要開口回話, 身後便傳來一陣雜亂聲。
“媽的, 跑的還挺快。”
江弈手搭在膝蓋上弓著腰換氣, 聲音帶了火氣,“你他媽跑——”
一抬頭, 對上周晏生那雙沒什麽溫度的雙眸, 嘴裏的話下意識地停住了。
垃圾桶上堆了一層雪, 安靜地放置在路燈下。
周晏生偏頭,無聲地摁滅煙頭, 隨後扔進垃圾桶裏, 沒說一個字,卻叫江弈心裏涼了半截。
周晏生看過來,挑了挑眉,樣子像是在詢問“他們在這幹嘛”。
江弈舔舔唇角, 咽了口口水,用寒暄的口吻說:“挺巧啊。”
周晏生沒理他。
江弈倒是沒覺得尷尬, 但他身後的跟班倒是看不下去了, 一個個義憤填膺的。
尤其是老狗,他還上前走了一步,先是朝地上啐了一口:“巧個屁,老子就他媽找秦湘的,你有問題?”
初冬的風呼呼地吹,吹的人心裏哇涼。
尤其是江弈, 一張臉臭得不行。
別他媽說了, 他還不想死。
偏偏老狗站他身後, 看不到江弈此時的神情,叫囂個不停,“你他媽一個外地人拽什麽拽?沒聽過強龍壓不住地頭蛇?”
四周靜得厲害,江弈也不敢看周晏生什麽表情,急忙回頭踹了老狗一腳,“你給老子閉嘴!”
說完便轉回身,賠著笑臉說道:“我這兄弟嘴上沒個把門的,你別介意。”
江弈身後一眾跟班看不得自己老大這幅伏低做小的姿態,有個比老狗還暴躁的忍不住了,氣憤填膺地為江弈叫囂,“他就一個人,我們一群人一起上還怕他?”
周晏生聽到這話,莫名好笑,眼底的趣味十足,反問道:“這麽牛?”
那人還不要命地嚷嚷:“比你牛。”
江弈閉了閉眼。
這小子不想混了是吧,上次被周晏生打的那群高三生至今都不敢這麽叫囂,更別提他們這些高一新生了。
周晏生偏頭看了一眼秦湘,這才發現女生的麵色略顯蒼白,薄唇也是不見血色。
他後退兩步,站到秦湘身旁,語氣裏多了些自己都不易察覺的關心,“不舒服?”
生理期的不適外加刺骨的冬風,又疼又冷,難受得秦湘嘴唇打顫。
自從在這裏碰到周晏生之後,她自己都沒發現,內心得到了充足的安全感。
她好像不怕了。
秦湘剛要回周晏生的話,結果肩膀上突然多了一抹重量,周遭被一股幹淨凜冽的薄荷煙草氣息縈繞起來。
那一瞬間,酥酥麻麻的感覺侵透秦湘的五髒六腑。
她都不敢抬眼去看身旁人,長睫瘋狂打顫,聲線都在透露她的緊張,“還......可以。”
周晏生蹙眉,沒了和對麵一群人你來我往:的興致,臉色驟然便冷,嗓音透著寒意,“以後看見她了繞道走,懂?”
江弈明白這個“她”指的是秦湘。
老狗最煩周晏生這麽狂的語氣,“憑什麽?你算老幾?”
這話一出,原本站在秦湘身旁的人,兩三步走過來,旁人還沒反應過來,老狗早已被他一腳踹到在地。
原本還算平靜的場麵立刻混亂起來,江弈變了臉色,他也沒想到周晏生會這麽快出手。
老狗此時坐在未融化的積雪上,周晏生剛剛那一腳是用足了力氣,摔得他眼冒金星,氣急敗壞道:“艸,你他媽——”
剩下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遏止住了。
周晏生一腳正中老狗胸膛上,他還用力碾了碾,莫名露出笑得森白的牙,“老子不介意再說一遍,以後看到秦湘繞道走。”
那時候,年輕人為了耍酷,冬天不穿棉衣,穿著薄薄的黑色皮夾克耍帥。老狗便是這樣,所以此刻周晏生踩在他胸膛上的感覺就像是他脫光了被踩一樣。
江弈回過神來,上前一步,想拽住周晏生,“你別太過分!”
周晏生覺得這話好笑,一雙黑如磐石的眼睛盯著江弈,語速很慢地說:“是我過分?還是幾個月前,平中旁邊的小樹林你們施.暴的行為過分?”
江弈皺眉,知道周晏生這是和他杠上了,還是為了一個默默無聞的女生。
周晏生的話令原本嚇懵了的秦湘急忙回神。
周晏生眼神掠過躺在地上的老狗,像是在看上不了台麵的垃圾一樣,最後步調閑緩地向秦湘走去。
“你覺得你能護住她?”江弈對著周晏生的背影開口。
秦湘聽到這話感到莫名其妙,她仔細回想,自己好像沒得罪過什麽人。
周晏生腳步沒聽,雙眼緊緊盯著秦湘,喉嚨裏發出一聲極淡的嗤笑,反問道:“你覺得呢?”
秦湘就這樣被周晏生帶走了。
秦湘家附近的一家麵館裏,大概是環境惡劣,店內的人很少,四周靜悄悄的,窗外的雪依舊肆虐。
周晏生靠著椅背,朝服務員要了一壺熱茶,動作自然地替對麵的女孩撕開餐具的包裝紙,嫻熟地給她拿開水燙了燙杯子,最後倒了一杯熱茶推到她麵前。
秦湘小心翼翼地接過,輕聲道謝:“謝謝。”
周晏生扯了個笑以示回應,站起身從身後的冰箱裏拿出一瓶冰水。
店內的顧客少,兩碗香氣十足的牛肉麵很快便端了上來。
秦湘從一旁的竹筒裏拿出一雙一次性筷子後,發現周晏生正仰頭灌著冰水,喉結不斷上下滾動。
她多拿了一雙筷子,無聲地放在周晏生麵前。
周晏生餘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輕笑一聲,嗓音清涼,“謝了。”
秦湘搖搖頭。
周晏生已經吃過晚飯,但怕對麵的姑娘尷尬,自己便也要了一碗麵,他拿著筷子不停地攪拌麵碗,眼神卻是不加掩飾地盯著秦湘。
這麽濃烈的視線,秦湘當然感覺到了,她眨眨眼,故作自然地抬頭,眼神掠過周晏生未動的麵,“你不吃嗎?”
周晏生語調吊兒郎當,“看你吃的那麽香,我也不餓了。”
秦湘聽到這話,頓時呆在原地。
“逗你的,我吃過了。”周晏生及時開口。
一碗麵下肚,渾身暖乎乎的,舒服多了。
兩人吃過飯,一起出了麵館。
“我——”
“我送你回去。”周晏生直截了當地掐斷了秦湘未說完的話。
一路上,周晏生貌似很忙一樣,電話鈴聲不斷響起,但他始終未接。
秦湘看出他心情因為這些電話變得不佳之後,尋了個話題,“那個,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你選什麽?”
周晏生把手機關機,隨意地放回兜裏,沒有半分猶豫,“理科。”
秦湘“啊”了一聲,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周晏生察覺到這點,破天荒地補了一句,“你呢?”
秦湘目光頓住,她當然想學理,但......大概率要選文。
最後秦湘說了句中立的話,“我還沒想好。”
-
月考悄無聲息地過去之後,班裏漸漸分成了兩個派係,文科和理科。
期末考試前一周的班會課上,曹彬讓班長發了文理分科表,“明天放學前我會收上來,文理分科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講了吧?都給我好好考慮,結合自身,未來就業,想想自己到底適合學什麽。”
“當然,家長的意見也要考慮進去。”
那天放學秦湘回家後,果然在客廳看到了一周未歸的秦盛年。
“回來了?”秦盛年起身關了電視。
“嗯。”秦湘換了鞋,準備回臥室,就被秦盛年叫住,“慢著。”
“文理分科到了吧?你想好選文科了沒?”
秦湘聽到這話,放在兜裏的手緊了緊。
又是這樣,他隻會下達命令,從不問自己想選哪個。
這次,她不想再妥協了。
“我想選理科。”
秦盛年沒想到她想學理科,當即變了臉色,“學什麽理科,你一個女孩子學理會吃虧!還是選文科比較好。”
他的話總有種不容置疑的窒息。
秦湘下嘴唇被咬的破了皮,“我喜歡學生物,不喜歡背文科。”
“我看了你月考的成績單了,文科分數加起來比理科分數多了整整三十分,所以你學什麽理科?”秦盛年氣急敗壞地說道。
秦湘眼皮耷拉著,“可是——”
“可是什麽?你別以為你初中理科學的不錯,高中就能學理科了。我給你們班主任打了電話,你學文科這件事,沒得商量!”
秦盛年撂下這句話,接了個電話便急匆匆地穿上外套出門了。
“——砰”的一聲,客廳回歸安靜。
窗外的黑無窮無盡,屋內隻剩鍾表秒針擺動的聲音。
那一刻,秦湘心底的厭世感一湧而至,仿佛要把她吞沒一般。
新的一周,到了交文理分科表的日子。
教學樓一樓的一間教室裏。
“你要學理?”江弈坐在挨窗的位置上,正低頭玩手遊。
“嗯......”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麽一絲猶豫。
江弈沒有聽到想象中的答案,有些怔愣,結果不出五秒,遊戲裏的角色便被對方隊伍幹掉了。
他眉眼間頓時閃過一抹不耐,但很快恢複往常,“怎麽不學文?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江弈說完這句話,順手關掉遊戲,隨意地把手機扔掉一旁,半歪著身子,目光灼灼地盯著身旁的女孩。
“思然,你真要學理?”
李思然不敢回視他,她也聽到最近班裏的流言蜚語了,她知道江弈和王曼雯曾經有過什麽,但他們畢竟已經分開了,她是不是不該東想西想。
最後她掙紮了許久,還是說了那個違心的答案。
“我學文,和你一起。”
果然是人傻好騙啊,一個人得蠢到什麽地步,都能喜歡上曾經間接霸淩過她的人。
江弈邊這樣想著,邊牽住李思然的手,演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樣。
這世上,誰都沒有戀愛腦蠢。
若是秦湘看到這一幕,必然會覺得三觀炸裂。
因為早在幾個月前的小樹林裏,王曼雯可是仗著江弈的包庇,親手燒掉李思然的頭發。
窗戶沒關嚴實,冷風鑽進胡欣的脖頸裏,沒了長發取暖,李思然瑟縮著。
江弈看到那還沒他頭發長的短寸,眼底沒有心疼,隻有厭惡。但在女孩看過來的那一刻,厭惡被心疼取代。
他拿出桌肚裏的毛線帽,動作輕柔地為李思然戴上。
-
交了文理分科表之後,秦湘再看到桌上的生物遺傳題,隻覺胸悶。
她放下筆,圍上圍巾出了教室。
每當她心煩意亂的時候,都會選擇到天台放空自己,然後任憑冷風打在臉上。
每次都是這樣。
但今天有些不同。
她的秘密基地好像被人占了。
作者有話說:
猜猜被誰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