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事兒,”校醫賀醫生放下棉棒,說,“上兩天藥就行了。”

江行舟臉頰上塗了紅藥水,分外明顯,辛木對著傷口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紅藥水的作用,傷口看起來像是剛剛流過血。

“會不會留疤啊?”辛木問。

“小傷,一般不會。”賀醫生說。

“一般不會?”辛木聽不懂了。

賀醫生剪下一塊小紗布,說,“除非是疤痕體質,不是的話就不會。”

“啊,”辛木看著江行舟,“你是嗎?”

“不是。”江行舟說。

賀醫生給江行舟貼上紗布,笑了,“我們江教授這麽帥的臉要是留了疤,學校裏多少男生女生要傷心咯。”

“那可不。”辛木小聲認同。

貼上紗布後江行舟明明不嚴重的傷口給人一種很嚴重的感覺,辛木瞪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肖龍,“進來給江教授道歉!”

肖龍走了進來,很誠心地說了聲對不起。

“嗯。”江行舟點點頭,算是接受他的道歉。

肖龍說,“江教授,您要扣我平時分嗎?”

“不會。”江行舟說。

“謝謝!”肖龍心裏鬆了口氣,對著江行舟鞠了一躬,“真的對不起江教授。”

“嗯,接受了,回去吧。”

肖龍看著辛木,“辛哥,那我…”

辛木了解過事情經過,知道肖龍不是故意的,但心裏就是過不去,他擺擺手,沒好氣道,“趕緊走趕緊走。”

“這個藥一日兩次,早晚塗,兩天後過來我再看看,”賀醫生拿著藥放在桌上,看了眼辛木,“這麽大火氣。”

辛木上學那會兒他打籃球經常磕著碰著會來醫務室,一來二去地就和賀醫生熟悉了。

賀醫生說,“又不是傷你的臉,人江教授都沒說一句話,你就跟個炮仗似的。”

“我心疼不行嗎。”辛木也不藏著掖著,“這要真傷我的臉,我才沒這麽暴躁。”

賀醫生靠在桌子上,她反應也算快,瞬間明白了過來,忍著笑意,“哦~”

她這個哦拖著長音,意味深長。

辛木懶得跟她說太多,拿過桌上的藥,帶著江行舟走了。

往回走的路上不少人盯著江行舟的臉看,還有學生上前慰問江行舟。

“江教授,您的臉沒事了吧?”

辛木看著女學生,“你這話問的好像很清楚事情的經過?”

“學校論壇上有人發了視頻,”女生說,“很熱,被討論第一了。”

難怪。

宿舍樓下甚至還有等著的女學生,見到江行舟給他遞上藥,“上個月我的臉也受傷了,醫生開的去疤痕藥,很好用的。”

“不…”江行舟剛張開嘴,被辛木搶先了。

“謝謝啊。”辛木接了過來,“多少錢啊,我給你。”

“不用的,”女生笑笑,“也是用剩下的,前兩天我還差點就扔了。”

女生生怕辛木轉錢,立馬跑了。

辛木拿著藥膏轉了轉,將他放到江行舟手上,“上麵寫了,一日三次。”

江行舟正要收,辛木又給拿走了,“放我這兒吧,到時候我給你塗。”

“嗯。”江行舟應聲。

兩人回到宿舍,江行舟掏鑰匙開門,辛木靠在自己門上看著他。

江行舟推門而入,關門的瞬間感受到一股力量。

辛木推開他的門,說,“我有話想說。”

江行舟鬆開手,“好。”

他脫下外套掛進櫃子裏,輕輕歎了口氣,辛木向來細心,哪怕他已經努力隱藏自己的情緒,就怕辛木也會從一絲一毫動靜裏發現不對勁。

“你等我半分鍾。”辛木轉身出了宿舍,江行舟聽見他擰開隔壁門的聲音,十幾秒之後他又回來了。

手裏拿著一個灰色的狗娃娃。

這個狗娃娃江行舟見過,國慶出去玩的那幾天他們兩都是一間房間,他見過辛木摟著這個娃娃睡覺。

辛木坐到桌前,拿著娃娃揮了揮,說,“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好朋友,它叫菠菜,就是蔬菜裏的那個菠菜。”

江行舟靠在櫃門上,看著他。

“你看過動畫片大力水手嗎?”辛木問他。

江行舟搖頭,“沒看過,聽過。”

他知道辛木的微信頭像就是大力水手的動漫。

“大力水手沒有能量的時候就會吃菠菜,吃完了他便能量滿滿,”辛木揉著狗的尾巴,說,“這個娃娃就是我的能量,我小時候大概五六歲吧,我爸出車禍沒了,賠償了一筆錢,我媽拿著這筆錢揮霍,整天不在家,把我一個人鎖家裏,從早到晚家裏都空****的,我開著電視,電視裏就放著大力水手,這個娃娃是我爸買給我的,我抱著娃娃坐在電視機前。”

“陪伴我的就隻有這兩個,晚上電視上不放動畫片,我害怕,就不停地跟娃娃說話,不停不停地說,”辛木說,“慢慢地就養成了愛說話的習慣,我遇到什麽事兒都會告訴菠菜,說完了心裏就舒服很多,在我心裏它就是我的好朋友,出事了跟朋友說一說,心裏也能敞亮一點兒。”

江行舟後知後覺,明白了辛木繞了一圈是什麽意思,他心裏感激辛木的細心與溫柔。

“謝謝。”江行舟說。

辛木站起身,走到他麵前把娃娃塞給他,“現在,我有兩個能量,一個是菠菜,一個是你,看見你我也能能量滿滿,我把我的能量之一送給你,希望你也能獲得能量…或者,你要是有什麽話不方便告訴其他人的,你就告訴它,它能很好的為你保密。”

“送給我?”江行舟伸手摸了摸娃娃,觸感並不好,有些粗糙,很明顯是許多年的娃娃,“這對你很重要吧,我看你幾乎是形影不離。”

“是很重要,但是你也很重要。”辛木滿臉不舍,抬起頭,“但是,我更希望你能開心,我不想你什麽事都憋在心裏。”

辛木眼睛不算大,單眼皮,但是亮晶晶的,江行舟在他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你…”江行舟被他的眼神燙到,“知道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辛木說,“不過今天我看見你從辦公樓下來,很匆忙的樣子,有個阿姨喊你你也不搭理,這不像你,你雖然話不多,但是有人喊你,尤其還是個長輩,你不會那樣匆匆跑掉。”

辛木果然細心,那麽一個照麵,就讓他發覺了不對勁,江行舟心裏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從來沒有人如此關心過他的一舉一動。

“那個阿姨是誰我不問,為什麽找你我也不問,我就想告訴你,”辛木慢慢說道,“我不希望你總是忽略自己的心情,你明明不想見那個阿姨對不對,可你不對她說清楚,讓她有話沒說完你就直接走了,你不想見她,不想聽她說話,你直接告訴她。”

原以為江行舟有了進步,也確實是有了進步,現在也會跟辛木說自己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但是還是會在大問題上沒有絲毫進步。

就比如心情,辛木真是一點兒都見不得江行舟難受,把情緒憋在心裏。

江行舟佩服辛木的勇氣,也羨慕他的直爽,這是他做不到的,即使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掉。

“我…”江行舟看著他,“該怎麽做。”

辛木鬆了口氣,笑了笑,“很簡單,你隻要記住一點,萬事你自己的心情和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江行舟想了想,“這不就成了自私。”

“你啊……”辛木笑著,“有道是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你距離自私還有十萬八千裏,你得先邁出第一步,學會讓自己說出來。”

學會讓自己說出來。

江行舟對於辛木的話是有認真放在心裏的,他三歲時跟著小姨生活,那會兒小姨也才二十歲,因為要照顧他,小姨不得不從大學裏輟學,搬到了W市。

二十啷當歲的小姨脾氣並不好,尤其頭幾年,小姨總是會埋怨他,因為有他的存在才讓小姨的大好人生中斷,有學無法上,這種情況在一個不大的女生身上是致命的。

頭幾年裏小姨對他不算好,江鍥也是根本不管他,偶爾出現給一筆錢,也不多給,剛剛好夠他和小姨的生活費,但凡他們兩誰生個病,這筆錢就支撐不了江鍥下次給生活費,小姨邊工作邊照顧他,幾乎是沒有好臉色。

江行舟養成了不惹麻煩、不愛說話、也害怕讓小姨不高興的性格,後來小姨認識了姨夫,姨父很好,兩人很快結婚,沒多久齊珊出生,齊珊出生後小姨變化很大,對江行舟漸漸地好了起來,不過江行舟還是不敢怎麽樣。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媽媽,爸爸又不願意要他,所以小姨是他唯一的親人,他怕小姨也不要他。

江行舟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給小姨一家增添任何麻煩。

久而久之的,他便忘記了自己的需求、情緒和自己。

但是如今辛木告訴他,要說出自己內心的感覺。

江行舟是陌生的,又是新奇的。

他站在陽台上,手裏拿著辛木的狗娃娃,看著手機裏不停閃爍的倪樂媽媽的電話,他做不到像辛木那樣和娃娃說話,但是這個娃娃似乎真的有力量。

“喂。”江行舟接起電話。

“小江,”倪樂媽媽一喜,“你跟樂樂說幾句話好不…”

江行舟打斷她,“不好,我跟他已經不可能,您也別再來打擾我了,我不想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