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木車停在金輝居門口,男客人打開副駕駛的門,說,“謝謝了,錢我微信轉給你,對了…”

他打開手裏的袋子,拿出一塊袋麵包放在扶手箱上,“買給我女朋友的,就這個不怎麽甜,你應該不覺得膩。”

“謝謝了,”辛木說,“晚上不回了吧?”

“那還回什麽,特意過來給她過生日的,”客人關上車門,對他擺擺手,“拜拜。”

“拜拜。”辛木對他擺手。

這裏是金輝居西門,昨天他送江行舟停的是南門,辛木克製住自己不去南門的衝動。

辛木拆開麵包,是巧克力肉鬆的,他不挑食,甜的還是苦的,隻要是吃的他都吃。

麵包味道還不錯,就是比較噎的慌,辛木捶著胸口,車裏沒有任何能喝的。

西門這邊是大馬路,沒有店鋪,反倒是南門那邊比較熱鬧。

他將車拐到南門,在小區門口對麵的便利店買了瓶礦泉水,站在店門口一口氣喝下半瓶。

堵在胸口的麵包衝了下去,他拍了拍胸口,眼睛看向對麵小區,這個時間段,小區進出人不多,偶然會有車進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想要遇見江行舟麽,別說遇見可能性本來就小,就算遇見了,又能怎麽樣。

辛木坐進車裏,故意偶遇江行舟是他這幾年裏經常做的,做的多了就習慣了。

習慣真是可怕。

手機在屁股兜裏震動,他拿出來,眼神不自覺地微微收縮了一下。

“媽。”

“喲,還記著我是你媽呢?”

辛木降下車窗,手機點開免提拿在手裏,對於老媽這樣的話他一般都不會回複。

老媽沒有繼續嘲諷他,很快進入正題,“有錢嗎。”

“要多少。”辛木雙眼無神地看著小區門口。

小區門口停下了一輛出租車。

“3萬。”老媽說。

“你是不是覺得您兒子是開公司的大老板,”辛木說,“我才剛畢業,甚至還沒正式工作,我哪來這麽多錢。”

“你都二十多歲了,三萬塊拿不出來?”老媽電話裏聲音很吵,磕磕碰碰的,辛木不用問也知道她是又在麻將桌上。

“這話說的,”辛木看見出租後排下來了一個人,“您都四十多歲了,三萬塊不也都沒有嗎。”

“生兒子屁用沒有…八條,”老媽說,“屁用沒有!”

辛木沒說話,他看見從出租車下來的人很熟悉,那人站在小區門口,微微低著頭,一隻手好像按在肚子上。

“你有多少給我來點!”老媽語氣不太好,“搞快點。”

辛木打開車門,“給你拿去輸?你覺得我傻麽。”

“我不得吃飯喝水活著?”

“你生活費我會按時給你,多一分你就是殺了我也拿不出來。”辛木掛了電話。

他過馬路跑過去,“江教授。”

江行舟一手按著胃,抬起眼皮,辛木帶著著急的臉闖進他的視線。

“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辛木看了看他的臉,又看了看他捂著的地方,“胃不舒服嗎?”

江行舟很不習慣別人這樣對他,他放下手,“沒事。”

不過是疼的很了,才會站在這兒走不了路,江行舟不願意在外人麵前暴露自己的狼狽,他咬牙忍著疼,刷開小區門。

“您得去醫院看看。”辛木跟在他身後,“胃疼不是小事…”

江行舟進了小區,關上小鐵門,將辛木隔在外麵,辛木頓了頓,對著他的背影說道:“江教授,身體是自己的,您別和自己過不去。”

江行舟回到家,給自己吃了藥,關掉燈,坐在客廳地上,背靠著牆。

他喜歡黑夜賦予的安全感,可以讓他光明正大的逃避一切,辛木說的話他不是不明白。

他沒有和自己過不去,他是在以毒製毒,讓身體上的疼痛扼製心理上的痛苦,好讓自己沒有那麽難熬。

江行舟看著窗外昏暗的光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腦子裏一片空洞,身體一切感官好像被按了暫停鍵。

不想吃飯不想睡覺不想動,就這麽發著呆,直到精疲力盡支撐不下去才會不得不睡過去。

-“樂樂,我們真的…領證了?”

-“不樂意啊?那我們去隔壁領個離婚證去。”

-“不是,我是覺得跟做夢一樣,樂樂,不要提離婚,好嗎?”

-“那要看你對我好不好咯。”

-“隻對你好。”

閉上眼睛,腦海裏自動播放著他和倪樂種種,他十八歲認識倪樂,到如今整整十四年,占了他人生快一半的時間。

他們是大學同學,倪樂長得好看,性格也活潑,在班裏是存在感十足的人。

江行舟性格孤僻,不愛交朋友,上課時也是坐在角落裏不和任何人來往,到大學畢業他都記不住班裏大部分人的臉和名字。

倪樂是主動要和他交朋友的,他會湊到江行舟邊上和他做同桌,倪樂愛笑愛鬧,會拉著他參與進班級集體活動。

江行舟不太願意,除了學習外,他對別的都不感興趣。

“別不合群,”倪樂說,“你知道大家都怎麽說你嗎?他們說你清高,看不起大家。”

江行舟對大家怎麽說他並不在乎,從小到大,他被說過太多回,什麽難聽的話都有。

但是架不住倪樂的生拉硬拽,江行舟被迫參與進去,時間久了,他便不再習慣獨自一個人時的寂靜,甚至開始向往熱鬧。

喜歡上倪樂好像並不是件很難的事情,倪樂長得實在好看,還特別會撒嬌,沒有人可以拒絕他的撒嬌。

江行舟也不能。

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後江行舟並沒有去做什麽,他並不覺得自己可以配得上倪樂,他藏著自己的心思,和倪樂有意拉開距離。

但是喜歡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越拉開越思戀。

上課也無法集中思緒,總是去想看一眼倪樂。

倪樂漂亮又張揚,讓江行舟看一眼就移不開眼,太明亮了,讓他心神向往。

他躲著倪樂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某天放學,倪樂將他堵在衛生間裏,好看的唇對著他展露出笑意,“江行舟,你是不是喜歡我。”

江行舟盯著他紅潤的嘴唇,沒說話,眼神卻早已暴露自己的心思。

“喜歡我為什麽不說,”倪樂貼近他的耳朵,“我給你機會,你說不說?”

倪樂呼吸灑在他耳朵邊,江行舟腦袋轟的一下像是要炸開一樣。

“我被星探看中了,馬上要進娛樂圈拍戲,”倪樂對著他耳朵吹口氣,說,“娛樂圈什麽帥哥都有,你要是再不說,指不定我就被別人拿下了。”

江行舟被這口氣吹的又癢又麻,他握緊了手,心中對要失去倪樂這件事感到恐懼,他不想失去,他想要將倪樂永遠地留在自己身邊。

他抓住倪樂的手腕,吻上了他的唇。

“我喜歡你。”江行舟聽見自己承認了自己的心。

那一年江行舟二十一歲,倪樂二十歲。

在戀愛裏江行舟不善言辭,但是倪樂會讓他說,倪樂愛問他‘江行舟你喜歡嗎?’‘江行舟你多喜歡我?’,到後來的‘江行舟你愛不愛我。’

江行舟不好意思說的時候倪樂會生氣,江行舟怕他生氣,漸漸地他會向倪樂表達自己的感情。

喜歡,很喜歡,愛,很愛。

倪樂每一次問,他都給予很認真的回答,不厭其煩。

如今細細想來,其實倪樂從沒有說過愛他,江行舟也不敢問,他隻要倪樂在他身邊就夠了。

倪樂是不愛的吧,如果愛,又怎麽舍得這麽對他。

江行舟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這麽多年他不敢去探究,現在才終於明白過來。

當陽光灑進他臉上時,江行舟猶如夢中驚醒。

他走進臥室,床頭上掛著一張他和倪樂的合照,他們沒有辦婚禮,這張照片是領完證之後特意去照相館拍的。

他們穿著相同的西裝,並排站著。

江行舟看著照片愣了會神,走過去將照片取了下來。

打開行李箱收拾自己的東西,住了這麽多年,東西到不少,但慢慢收拾總是會收完。

就像他對倪樂的愛,曾經以為永遠不會變,在一次次的傷心後,再也愛不動了。

他收拾完兩個箱子,坐在床邊,胃裏抽抽著疼,提不出勁兒。

江行舟緩了很久,想起昨晚辛木說的話。

身體是自己的。

再沒胃口吃飯,飯總是要吃的,日子也還是要過。

他打開冰箱,裏麵除了一些倪樂愛喝的飲料外,沒有任何吃的。

江行舟隨意下了碗麵條,坐在餐桌上慢慢地吃著。

大概是在這裏的最後一頓,他吃的很慢,屋裏沒有開冷氣,吃的江行舟額頭、後背滿是汗水。

他不在乎。

一碗熱騰騰的麵吃到了沒有溫度,江行舟端起碗喝下湯,胃裏的飽足感讓他舒服了一點。

“嗡嗡~”

客廳地板上的手機震動著,江行舟走過去撿起手機,幾天沒有給手機充電,手機電量自動告急。

是工作上的微信消息,江行舟回了過去,退出聊天框,他看見了置頂的聯係人。

他點開和倪樂的聊天框,這麽一看過去,是綠色的聊天框多於白色,幾乎全是他發的多,倪樂回複少,而這些聊天記錄裏,夾雜了無數個紅色感歎號。

江行舟點開詳情,刪除了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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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