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送爽, 天朗氣清,個鬼頭啊!虞羨被無處不在的蚊蟲叮咬得抓狂,別無選擇, 找了個臭兮兮的淤泥坑, 倒在裏麵打滾,把全身上下都塗了層厚泥。

沒辦法,沼澤帶的蚊子,太多太毒了,臨時采摘的防蚊草汁完全不管用,十五歲的少女羨煩不勝煩, 隻好出此下策。

她倒是更想扒蟻丘,混合了蟻酸的粘土泥, 才是上好的驅蚊防蟲妙物, 可惜沒找到哇。

虞羨正在少戰營結業考試中, 她需要狩獵一頭野獸, 才能拿到進入預備戰士營的門票。

對原始獸類,部落人有一套粗暴的衡量標準,野豬之流, 500斤以下,隻是野獸, 500斤以上, 稱猛獸,1噸以上, 稱凶獸。

另外,根據對方習性, 這標準常有浮動。畢竟, 食肉與否、群居與否、好鬥與否, 與其戰鬥力和危險.性.息.息相關。

比如被歸到猛獸類的鬣獸,原始星球的叢林野狼,凶狠好鬥,體重雖不過百,但動不動七八十個家族成員,隻需出動三分之一,群毆三五百斤重的虒獸幾口子,不在話下。

虒獸,就是憨憨爸出生時嘯叫山林的虒,頭上長犄角,樣貌類虎,戰力勝虎。這樣的叢林王者,單身遇上一群鬣獸,也得趴。

若是落單的部落戰士,噓,別說話,爬。

去年秋天,少戰營野外見習,偶遇鬣獸群毆落單虒獸,師長就是這麽對不知死活的少年們說的,並第一個扭頭,帶頭示範‘如何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爬。

不撤幹什麽?鬣獸肉不好吃,皮子糙,骨頭硬,牙口自帶血槽,還有毒,怕是把命拚進去,都討不到一丁點好。

虞羨她們當時的師長,趁著群獸奪食熱鬥、帶著一群鮮嫩的肉骨頭果斷回撤的師長,就是虞眇大佬。

靚靚大佬帶學生,可比吊兒郎當的辛刖大佬嚴厲多了,說話言簡意賅,教學令行禁止,調理半大少年們的手段,和她殺豬、燒豬皮的手藝一樣,幹淨利落,火候拿捏得分毫不差。

這位前年底生了個小崽,女崽,名為鸇,取自一種別名疾風鳥的鷂類猛禽,和如今的‘少訓營一姐’鳶子一聽就是姐妹。

倆姐妹的阿姆,今年才把虞羨這批學生脫出手,就連跳兩級,帶起新銳戰士營,負責部落地外圍巡視警戒去了。

一句話,生完崽的靚靚大佬,又升職啦。

走路帶風的虞眇大佬,不管幹什麽,找伴伴也好、生崽也好、升職加薪也好,都給人一種雷厲風行之感,還特別賞心悅目。在部落地內,人氣始終居高不下。

辛刖大佬如今依然拎著個小崽,悠哉悠哉帶少訓營,六歲的鳶子小朋友,被他按進自家小班,就近看管。

雖然沒升級,但他心情好啊,因為他的伴伴,一副完成造物主使命的樣子,表示再也不生了。

不生好哇,不生妙哇,不生就代表想挖牆角的人沒機會啦,辛刖大佬的心情簡直好到爆。

話說回來,部落女人一個崽一個爸,很常見。分手理由可多啦,合不來啦,厭倦啦,看不順眼啦,嗯,拉粑粑太臭也有上榜。

很多時候,部落人換伴伴,都會往健康、強壯、聰明的那一撥裏選,再苦不能苦孩子不是?得想法贏在起跑線上不是?

美貌,是加分項,但不是首選項。大家夥都很清醒,養崽不易,可不能讓另一半的拉胯基因,拖崽的後腿哇。

當然咯,基因好的,基本長得差不到哪去。鮮活的生命,各有其多姿多彩之美。原始之美,並非千篇一律。大家青菜蘿卜,各有所愛,也都能自得其樂。

習慣了部落生活的虞羨,覺得挺好的,她現在憂愁的,是考核,還有考核過關之後的事。

因為,過關之後,預備戰士營裏,等著她的,又是她下手賊狠、比颯颯媽憨憨爸加起來還狠的好大姨,虞颸。

隻要想到這個,她完全沒有努力的欲望,好想躺平,反正等待她的未來,也是毫無希望可言。

部落的大女人們,為什麽一個比一個狠?虞羨懷疑三年前那事把大家刺激狠了,對女崽的訓練才這麽高標準高要求。

虞颸不僅訓練侄子嚴苛到嚴酷,對手下的小苗苗們也毫不手軟。她也是個說話算話的,回來轉身就做了一名光榮的部落師長,將自己一身見識和全副本事,毫無保留教授給部落下一代。

敬業到都沒有時間和漂亮姨郎生崽,嗯,倒是有時間死死盯她這個侄子,虞羨難以理解,頗感遺憾。

三年前那場浪禍震驚大河流域,深感被冒犯的姬城方麵勃然大怒,拉起部落聯盟,決定在全境內展開清繳,自覺見識太少的狩獵隊大隊長,便領了一支隊伍,加入聯合衛戰隊。

這三年,虞羨的颯颯媽,一直在外南征北戰,擊殺卷土重來的浪部不遺餘力。敏銳覺察到失偶危機的憨憨爸,在伴伴離開第二年,就迫不及待,果斷追愛而去。

虞·萬沒想到阿爸竟是戀愛腦·羨:“......”

時年十三歲的虞羨和七歲的拖油瓶阿弟,就這樣,成為部落的留守兒童,落到人美心狠的大姨手中。不得鹹魚的人生,更加水深火熱。

但,回報也是格外豐厚的,虞羨如今身高一米八五,高高大大,肌肉鍛煉得異常緊實,小鋼炮般漂亮的流線型身材,一看就點滿敏捷和力量雙重屬性。

她的皮膚光滑豐盈,在陽光下閃著燦爛的亮銅色,烏黑的發茬子被削得緊貼頭皮,露出漂亮的額頭和豐美的鵝蛋臉。

眼下,全被她親手抹上一層厚厚的泥巴,連眼周都塗滿炭灰,不給小毒物們任何可趁之機。

因為她抽到的考核始發地,正是沼澤地,靠近部落地與無人區邊緣,是一片繁花似錦的草甸子,蚊蟲蜂蝶,多到恐怖。

明黃的嬰草和淡粉的蘭草迎風而立,其間滿是黃的、紫的、白的、綠的細長管狀花,個個花葶高聳,隨著初夏的熏風,搖曳生姿,漂亮得勾人。

然而,不要被後者騙了,它們可不是吃素的,它們吃肉,是食肉植物,專門捕食小昆蟲,肚量夠大的,鼠類都能吞。

這些滿開的錐體管狀花,高達半尺乃至尺半,開口很大,根部細窄,四壁光滑得蚊子也得劈叉,底部盛有消化液,獵物一旦滑落,再也別想爬起來.

部落人稱之為瓶子草,雖然美,卻致命,好在隻是針對蟲類和迷你獸。虞羨就特地移植了好些,栽在屋前屋後,捉蟲殺蚊,效果挺好。

眼下,虞羨就邊在瓶子草叢裏翩然飛奔,應和著天邊若有若無的咕咕鳥叫,邊學著以假亂真的咕咕叫,試圖召喚附近的同年。

雖說考試要求是一人狩獵一頭野獸,可沒規定說,不許人掠陣。互通有無,守望相助,向來是師長們默許鼓勵的行為。

如今才到四月天,雖是部落人稱的鳥月,候鳥們忙著在更溫暖的南方繁育後代,還沒來得及返程,食草獸們還在路上優哉遊哉,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這片地來,所以掠食類獸禽都不愛來此晃**。

這片地帶,現在是本地小型獸禽類居多,沒什麽危險性,同時也意味著,沒有可供捕捉的大型野獸。

虞羨必須去沼澤地對岸的林帶,那裏才是野獸愛出沒的地方,獵物更豐盛,好飽肚,人獸皆知。

按她這幾年來的親身經驗,吃飽喝足的獸獸,你不惹它,它不會惹你。肉肉不怎麽好吃的人類,掠食獸們不大瞧得上眼。

但你要無緣無故,來挑釁它,或動它的崽,那肯定是不服就幹的。不說強者不容威脅,即便螞蟻被碾,它也會狂滋蟻酸。

野外求生要點其一:野生動物不是受到冒犯,很少會主動攻擊。

對獸獸們來說,如果打架廝殺,不是為了食物,不是為了交.配.權,不是為了生命安全,那就毫無意義。

它們也很怕受傷的,原始星球上尋釁滋事,下場一般不會太好,小獸們都各有各的保命絕技呢。

虞羨就見過一隻嘴賤的貊獸,穿著身性感在線的豹紋皮,去招惹一隻過路的小豪豬,部落人叫刺貒,都不用人家長滿硬刺的阿姆衝過來,小崽子自己就頂了對方一個大嘴巴子。

一根斷掉的尖刺,恰巧貫穿上下嘴唇,於是,這隻再也張不開嘴的貊獸,就悲催地餓死了。

例行搞計生巡查的她,也得以撿漏,拆了堆骨頭,打磨出四把小匕首,燒烤戰隊一人一把,沒有辜負這位勇敢獸獸生命的餘熱。

經過少戰營和大姨三年聯手打磨,虞羨如今就是獨自一人在野外過夜,也無所畏懼。

飛快穿過漂亮的瓶子草草甸,途中,一群藍尾褐眼的巨蜻蜓驚飛,振動著巨大的透明翅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翩然乘風滑行,相互追逐嬉戲,看上去自由快活極了。

虞羨見過它們的幼蟲,是長在水中的,出生隻有嬰兒指頭大小,長個七八年爬出來,蛻變兩次,就會長出巨大翅膀,活過一個璀璨的夏天,產下後代,在碩果累累的秋天光榮死去。

這龐然大蟲,看上去就像史前遺留生物,在原始星球分布挺廣。據虞烜說,有沼澤的地方,就有巨蜻蜓,味道很不好,別吃。

當時虞羨正執筆畫對方的見聞錄,頓時就好無語,人類的口腹之欲真可怕,這玩意怎麽也能下嘴?

虞烜也就隨口提了一句。好不好吃,可不是部落人衡量生命之美的標準,但確實會影響到幸存幾率。

想想多少生物被地球人捕殺到滅絕,很多甚至不是為了吃。虞羨以為,如今生活在原始星球的生命,還是挺幸福的。

原始人雖然彪悍,卻因為信奉造物主,有種樸素至極的環保觀念:尊重生命,不要拿取超過自己用的量。

殺生是為了吃飽穿暖,濫殺可恥,這是幼崽們從小就接受的訓諭,大人們也是言傳身教,帶頭作則。

部落人恪守的三條造物主法則:尊重生命及生命給予者;不要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要拿超過自己能用的量。

在原始星球,生靈與生靈,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係,需要遵守的準線,簡單明了,一目了然。

作者有話說:

“尊重生命及生命給予者;不要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要拿超過自己能用的量。”引用自美國桂冠詩人喬伊·哈橋的詩句。

“真理和正義,隻承載於女性之手”(49章),她也說過這句話,但不知是不是她原創,沒找到出處。

感興趣的話,可以上B站找她的大師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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