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羨四人到了姬城, 也不能白吃白喝不幹活。她們是遊學的,不是因公出差,沒有公費, 又才遭了難, 一窮二白,蹭了頓免費晚餐,第二天就被虞眇大佬轟去上工。

虞霙阿姆回去當族長後,虞眇大佬就被派來,代理使節,全權管理駐地事務, 壓根不跟她們講客氣。

虞羨心裏那個無語:出了部落,也逃脫不了打工人的命啊。

有部落背書, 虞羔虞雵兩個暢通無阻進了城衛隊, 隔天就被安排去看大門, 虞羍和虞羨一起進了衛醫隊。

進衛醫隊前, 虞羨又問了虞羍一遍,是不是決定了,不改了。進了衛醫隊, 就意味著他此生都不能脫離虞部落。

脫離,就意味著背叛, 跑路, 會上追殺令。母係部落的原始人,可不會傻缺到將精力浪費在無關之人身上。

孕育生命的母親, 並不想警惕她們生下的崽子,然而長大的崽子, 有可能會變成可怕的野獸, 卻是事實。

對於想要加入部落的成年男性, 史鑒在前,這個接納行為本身,已是一種預支信任,她們也是擔了風險的。

虞羨能理解部落的謹慎,就目前母係部落整個自成一體的運轉體係,成年男性的加入,不是必要。

而對後者而言,武力征服、暴力奪取顯然是不可能的,她們會誓死捍衛本就屬於她們的主權。

現在,她們是贏家。

但就這麽放任對方遊**在體係之外,也是很有危險隱患的,浪部蘚芥就是明證。

而且,如果將所有成年男性粗暴定性一刀切,完全就是一種資敵行為。

所以,時易世變,原始星球如今的情況便是,母係部落坐莊,開條件,想要融入她們主導的族群體係,成年男性需要找到自己新的價值所在。

成年男性也是會動腦子的,打不過,就加入,這思路,沒毛病。

虞羨猜,她們部落的三任太巫,發起這項合作育崽試驗,雖然順應的是兩性新時勢下新萌發的端倪,賭的卻是人族的可塑性。

人族因其智慧的頭腦,具有極大的可塑性。這其中,當然也包含了正常男崽的可塑性。

了解媯辛部落史錄後,虞羨一時有種錯覺,如果史錄是真,這賭局,必贏之局。

冷酷點說,如果結局證明人族男性不堪教化,即便將之滅絕,女性內部也能自行分化,延續族群。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女性不絕,人族不滅。

原始星球的人族女性,這自體分化之能,簡直就是族群最保險的熔斷機製,抄底不賠,穩贏。

當然,說是這麽說,她們是活生生的人,麵對的也是活生生的人,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崽子,理智上再如何清醒,感情上也難免會產生拉扯。

而且,這世上,真的存在穩贏不賠的賭局嗎?

虞羨在心底反複思考過後,尤其是閱讀過另一個虞羨所有的人生經曆後,反而不能確定了。

當地球女性所有的親密關係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當地球女性被所謂的愛情關係和家庭關係所迷,或主動或被動,縛住手腳,蒙住眼睛,加諸在身體和精神上的枷鎖,竟然曆經數千年都無法掙脫,這在作為原始人出生於母係部落在原始星球長大的她,本是不可想象的,卻跨越時空阻隔,為她親眼所見,仿若親身經曆。

有時候,個體的閃光,個體的“善”,猶如近在眼前的一葉障目,更能模糊群體的“惡”,掩蓋更真實的不善本質,頭腦不清醒,很容易被混淆重點,掉落移情的陷阱。

這是人族女性強大共情力裏不好的一麵。

就好比她,再如何看清形勢,看透人性,即便她認為部落限製沒錯,麵對一起長大的小夥伴,也會覺得心有不忍。

沒人喜歡預設一起長大的同伴,長大後會背叛同族,變成沒有心的吃人野獸。

這樣想的人,並不會因為這想法感到快樂。正常人隻會感到難以理解,感到難受,感到痛苦。

還是那句話,孕育生命的母親,並不想警惕她們生下的崽子。

然而,長大的崽子,有可能會變成可怕的野獸,反咬同族,卻是事實。

理智歸理智,人的情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變數。

虞羨想得很清楚,但還是再次詢問了一下小夥伴,他是不是決定留在部落,到死也不離開。

因為以虞羍的能力,自己去報名,肯定也能進衛醫隊,但若是以虞部落的名義直接進去,他就再也無法反悔,從此,生是部落的人,死是部落的鬼。

虞羍默了默,他想說,我還是想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第一個迎接你大勝歸來,但看著小夥伴清澈明亮的眸光,他又默默把這心裏話咽了回去,睜著雙藍汪汪的眼,堅定點頭。

想要得到,就必須先付出,虞羍不覺得他有什麽好後悔的,他知道他要什麽,也知道他該怎樣做,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見小夥伴態度堅決,虞羨沒再多說。

對方早已是獨立自主的成年人,能為自己的作為負責,她尊重他的決定。

衛醫隊駐所,位於姬城中心區,緊鄰能裝下十萬人口的祭祀廣場。

衛醫隊相當於姬城衛生安全機構,涉及防疫和醫治兩大功能,前者重在防,後者重在治,主力隊員大約有三百人,全是有一定專業知識技能的巫醫。

衛醫隊內並非隻有女性,也酌情錄用了一批略懂醫藥學的男性,打下手。這中間,他們也能借此學到些新知識。

有部落太巫舉薦手令,虞羨進去無需任何考驗,和她一起的虞羍隻能算“陪讀”,能學到什麽,全賴虞羨教導。

虞羍一進去,趕上繁忙期,立刻被扔到了打下手的隊列裏,隨隊出巡,搞衛生篩查。

被嫮鴞隨手舉報的那些個野人聚落,被一鍋端了,最髒亂差的那個,已查出是故意所為,很有可能是浪部餘孽蓄意造疫亂,他們要去配合城衛隊處理後續。

虞羨沒去,用頂在前麵的前輩們話來說,這種“自己活不好就要拉所有人一起死”的事故,衛醫隊每年都能遇上好幾起,她們早就輕車熟路,處理起來並不如何費力。

作為剛報到的新人,她和辛鷙一樣,首要任務是學習,其次才是學以致用的實踐。

毫不誇張的說,在部落聯盟不懈努力下,姬城幾乎匯聚了人族世代累積的所有藥草知識。

就算各部落為了各自安全考慮,私藏了一兩把“殺手鐧”,公開交流出來的知識量也很驚人了。

何況,取得共識的部落聯盟還在不遺餘力,支持探險隊全麵深入探索研究。

虞羨猶如掉進大米缸的老鼠,拿出當年的五歲崽囤冬糧的狂熱勁頭,一頭鑽進無盡的知識的海洋遨遊,一遊就是三年,看完衛醫隊駐所的藏本,掏空隊內前輩們的活庫存。

前者,隻需要她肯花時間就能完成,後者,憑著她拿手出神入化的廚藝和無所不能的小鐵鍋,無往不利。

在姬城,沒有姐妹姨姥,能拒絕她的請教。

雖然青銅製作的廚具已頻頻出現在姬城的交易場,但製作技術難度係數更大的鐵器,仍然相當少見。

當年子雅戣造火鍋,用的還是她份內私藏,在她們部落也是獨一份呢。

虞羨覺得,她還能狠吃一段時間她小鐵鍋的軟飯。

這三年,在虞岱的小木屋崩壞到不能住人前,他成功傍上了一個慧眼識珠的富婆姐姐,跟著媯辛部落的大頭鳥隊,高高興興去了大草原,安家,落戶,養崽。

虞羔虞霙第二年就跟著部落的大船回去了。

虞霙是覺得,她也老大不小,該準備起來,回去好好努力,積攢實力,勤做貢獻,搶她阿姆屁股下的族長寶座。

虞羔表示,作為下任族長的狩獵隊大隊長,她當仁不讓,理應與之共奮鬥,齊拚搏,也一起回去了。

如果不是前腳聽到虞羔阿姆的養蜂場大獲成功,後腳她們就利索打包行囊要回部落,虞羨還真信了這倆無情跑路貨的信誓旦旦。

最後陪在她身邊,就隻剩下了虞羍一人,她最忠實的小跟班,像小時候一樣,不聲不響做著她的小尾巴,隻在她需要的時候,默默搭手。

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她們都長大了,長大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