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當槳手的戰士輪流飽了口福, 夕陽也染紅了整條大河,乘風疾行的大船拐道,駛進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

後麵綴著一長串小尾巴, 一兩人的獨木舟, 三五人的木筏子,十來人的小木船,也跟著拐彎,很快就把不大的渡口塞滿了。

這些小尾巴,有出自虞部落的,也有來自其他小部落的, 蹭團,借勢, 壯行, 也是老操作了。

虞部作為這一帶的領頭, 戰力強悍, 聲譽極好,跟著安全有保障,若是途中出了意外, 求援也很方便。

虞羨隨大流下了船,到了平地上還晃晃悠悠的, 腳步有些虛浮, 頭一次坐這麽久的船,身體能適應, 腦子卻還不能大適應。

離家第一夜,落腳處是一片荒蕪的小沙洲, 麵積不大, 葦草豐茂, 高過人頭,還有一片速生木小樹林,靠水的平坦沙地成了現成的野營地,焦黑的篝火遺留痕跡隨處可見。

落日沉河,星星點點的篝火升起,煙霧熏走了惱人的蚊蟲,火焰驅走了晚來的涼寒,食物的香氣在空中自由飄**。

虞羨擔心生魚片吃多了拉肚子,下船就找虞飆領了藥草,在小夥伴們的協助下,煮了幾大罐藥茶,讓每個吃客都輪上一碗,以防萬一。

這熱茶藥效雖不錯,奈何煮出來的味道,和她片出來的魚生味道,天差地別,部落戰士喝得不情不願。

虞羨正不錯眼的盯人呢,虞飆風風火火的過來,拽著她就走,“帶上你的好家夥,跟我去個地方。”

虞羨被拉得一個趔趄,反手就摸她藏腰間的刀,“幹什麽?都這時候了,隨便吃點得了,我不接受夜間點單。”

虞飆腳步不停,拎起她從不離身的小背筐,斜她一眼,“你的本職,可不是廚子,是巫,巫醫!”

虞羨恍然,差點忘了,她如今是個會治病救人的廚子,隨即又覺得驚奇,“什麽傷什麽病,你一個人還治不了?”

這去姬城的航路,晉級小巫使、天賦異稟的虞飆,才是正經的船醫,她和她的隊友們也是蹭團的。

水路行程固定,太過無趣,虞羨她們打算中途下船,改為陸行,到處遊樂,哦不,是遊曆一番,好好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說話間,她就被推上一艘靠在蘆葦**邊上的小船,等虞飆隨後跳上來,坐在船尾的人立刻**起雙槳,沙岸與篝火瞬間遠去。

虞羨和她的前任師長虞飆,兩個大高個,肩挨肩腿挨腿,擠坐在狹窄的船頭,乍看很有些可憐兮兮。

月黑風高,暗夜無星,伸手不見五指,劃船的人卻毫無困擾,水聲嘩啦啦響,疾行如飛,不帶半分猶疑。

濃重的水腥氣撲麵而來,虞羨敏銳的嗅覺,訓練有素的鼻子,聞到了淡淡的腥臊味,夾雜著一絲血腥味,還有紛雜又熟悉的濃烈藥草味。

虞羨抱著虞飆塞還給她的小背筐,又朦朧著眼,瞅著後者伸手,將放在劃船人膝間的藤筐提溜過來,對她說,“我們去師漁部落,有人被水獸咬傷了,要截肢。”

哦,原來是師漁部落的人,虞羨心中一大疑惑頓解,魚眼睛吃得海多的人,夜間行船不怕黑,正常。

看著早就備好的藥草筐,她本來懷疑自己是碰了巧,被臨時抓丁,聽虞飆這麽一說,又不大確定了,“是今天受的傷?新傷?”

“是的,成年體蜥甲獸,咬掉了半條小腿。”船尾劃槳的人突然接口,聲音暗啞沉靜,聽著是個穩重的年長女戰士。

虞羨頓時明白,虞飆的截肢之說從何而來。

蜥甲獸是水陸兩棲的猛獸,長得類似巨型蜥蜴,成年體兩到三米是尋常,肉身強悍,牙齒尤其鋒利,咬合力驚人。

它頂配的戰力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它有毒,被咬中後血流不止,還能麻痹神經,讓獵物想跑都跑不掉。

師漁部落的女戰士繼續補充,“當時我們就幫她砍去受傷的半截小腿,防止毒血上行,回部落後也喝了解毒湯藥,傍晚忽然昏迷,渾身高熱,到現在還沒退熱。”

虞羨聽得愣住,師漁部落有狩獵蜥甲獸的傳統,是每個戰士必須接受的成年禮挑戰,在應對蜥甲獸造成的傷情方麵,可比她們虞部人有經驗多了。

虞飆拍了拍自己的藥筐,語氣透著熟稔,“我帶了我們部落產出的消炎、止痛、生血類藥草,不敢保證對症,隻能盡量試試。”

對麵的女戰士忍不住笑了,“你們部落的止血帶很好用,可幫上我們大忙了,就是量太少,難搶。”

虞飆也笑,“今年會多點,姝部的織匠改進了織機,醫用紗布產出會慢慢跟上來。”

師漁部落的女戰士卻回問道:“你打聽的白絲蟲有下落沒?要是真的能織布就好了。”

白絲蟲就是蠶蟲,虞羨不由縮了縮脖子,她嘴禿的那一下子,餘波還沒過去呢,這萬一要是沒有,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她這裏心虛,虞飆卻是信心滿滿,“你等我上姬城,那裏能人多,肯定能探聽到好消息。”

虞羨忍不住出聲,“你們認識?”

黑暗中,虞飆扭頭對她介紹道,“這位是師漁兔,我們之前在聯合衛隊裏共事過,一起打過浪部的戰友,師漁部落未來的族長大人。”

然後又對忍俊不禁的師漁兔道,“虞羨,我們部落最會料理食物的巫醫,肢解調理過的蟲魚鳥獸,不是變成美味進了肚子,就是變成技術,握在她手心,你完全可以相信她耍刀的手藝。”

虞·總覺得哪裏不對·羨:“……”

師漁兔卻馬上懂了,哈哈笑出聲,聲音爽朗又輕快,“啊,是你,你就是很會做好吃的、還很會給人裝假肢的虞巫醫啊,等我阿妹醒過來,就拜托你了,給她整個能走路的好腿。”

聽起來,她作為一個會治病救人的廚子,優秀名聲已經遠播在外了。且,這兩項才藝的知名度不相伯仲,互相成全互相抬舉之下,最後成就了獨樹一幟的虞巫醫。

然而,此刻,獨樹一幟的虞巫醫心裏想的卻是,不愧是咱原始人,不愧是咱部落人,心可真大啊,這談笑風生的,輕描淡寫的,感覺斷腿的要命事兒都不是事兒。

突然被拉著出夜間急診的她,一下子就緊張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