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省刑偵總隊的,今天需要來做幾項調查工作。”張一昂把證件遞到麵前一位四十多歲的眼鏡男手裏。

眼鏡男雙手接過證件,僅看了一眼,就還給張一昂,道:“張隊長需要我們怎麽做,我們都會全力配合,市裏和縣裏領導都已經交代過我們要全力支持公安部門的工作。”

“好的,請問您怎麽稱呼?”

“我是縣工商局的常務副局長費國安,這不,出了事,現在暫派我和幾個人來臨時管理工商所的日常工作。”眼鏡男也把自己的證件交給張一昂看一眼。

“好的,待會兒我們找人做筆錄時,還要再麻煩到費局。對了,幾個人的東西,沒人動過吧?”

“前幾天李局帶刑偵隊的人過來粗略檢查一遍,囑咐了相關七個人的辦公室和各項東西都不準動,等刑偵總隊的再調查。我們完全按照要求,幾間辦公室都上了鎖,所有可能相關的物件全都封存了。”

“哦,家屬有來拿過遺物嗎?”

“有幾個來過,我們拒絕了,說要等公安的意見。”

張一昂放心地點點頭,道聲謝。他很清楚,案子鬧這麽大,除了公安外,最坐立不安的就是工商係統的人了,畢竟凶手當初的要求直指工商所的亂收費,既然是亂收費,那賬目肯定沒進財政專戶,作為直接主管單位,縣工商局的對下麵亂收費自然一清二楚。目前是命案為先,沒查經濟賬,萬一到時結案了上級再派經偵隊過來查,工商局的也逃不了幹係。這種大事麵前,當地官吏不敢不配合,必然會全力按上級要求辦事了。

張一昂先安排了一隊人去搜查七個人的相關物件,看看能否發現什麽額外的線索。隨後又拉過費國安,道:“費局,現在我們需要找些人了解下幾個當事人生前的情況,所裏還有哪些人對他們比較了解的?”

“不是問了大家好幾次了嗎?哦,你們省隊的人還沒來過。剩下的都是合同工,有幾個在所裏幹了五年以上了,前幾天李局帶來的人已經問過一批,你這邊是需要再找這批人,還是再問問其他人?”

張一昂想了下,道:“把對所裏日常情況了解的都叫過來吧,我們分幾組人一起做筆錄,費不了多少時間。”

“好吧,那我馬上去召集人員。”

很快,費國安帶著十來個合同工趕過來,張一昂安排人在工商所臨時騰空的幾間辦公室分別做筆錄。他和一名記錄員請了所裏一位工作了八年的女員工,給對方倒了茶,簡單客套幾句,說明了來意。

雖然公安對外口徑一律是工商所的七個人出了車禍,但警方都來所裏調查好幾次了,其他的合同工心裏都清楚這所謂的車禍非比尋常,私下風傳各種故事版本,但麵對警方的當麵問詢,都裝作毫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聽說你是所裏工齡最長的?”

這位四十來歲的胖乎乎女人道:“不算長,非正式員工裏麵我算最早進來的吧。”

“你對王所、姚副所這幾個人熟悉嗎?”

“嗯……這個怎麽說呢,每天見麵的,應該算了解吧。”

張一昂點點頭,繼續問:“你們所裏的司機林小峰,對這個人,你熟嗎?”

“小林呀,當然熟,他很靦腆的,我們平時都叫他小林子,《笑傲江湖》裏的那個,——”

張一昂打斷問:“哦,好像《笑傲江湖》裏的那個小林子是反派吧,抱歉,我不太看電視?你們這麽叫他,他不生氣嗎?”張一昂心目中的林小峰,應該是個肚量小,容易生氣,但即便生氣,也會憋在心裏不讓人察覺的內向者。

“不會,他從沒生氣過,他沒有脾氣的。我們一開始這麽叫他,他每次都是笑笑,後來就叫習慣了。從他進單位到現在,從沒見他生氣過呢。”胖女人的回答很輕快。

好吧,心腸最歹毒的人,往往平日裏反而讓旁人覺得很和善,國外一些變態殺人狂的案子他看過很多,總是這樣。和善的大叔往往是腹黑男,靦腆的男生通常是老流氓。

“林小峰和所裏其他人關係怎麽樣?”

“很好呀,跟每個人都挺好,因為有什麽小活計,大家總是差使他,他從來不會抱怨。所裏以前大家開玩笑,說要評個最任勞任怨獎,一定非小林子莫屬。姚副所常說他是個大枕頭,打一拳馬上就彈回來。”

張一昂心裏在嘀咕,整個社會都喜歡捏軟柿子,越是單位裏的老實人,越受各種差使,反而好處往往被別人拿走。看吧,你們以為他脾氣好,容易捏,哼哼,到頭來突然嚇你們一跳吧。

“對了,他和王所還有其他人,關係怎麽樣?誰和他關係最好,誰和他關係最差。”

胖女人心裏在想,為什麽一直在問林小峰呢,前幾天縣公安局的過來,可沒問這麽多他的事。不過領導已經告訴她,今天是省公安廳的人過來,要全力配合調查。她也不敢多問,隻能回答道:“王所最看重他了,凡事外出開會辦事,一定會帶著小林子,關係好得很,據說王所想把他轉成正式工,無奈他學曆太低,沒辦法。其他人嘛,和他的關係都還不錯,他們去開會時,都是小林子開車的。”

張一昂著重提醒她一句:“所裏有人和他關係不太好的嗎?”

“不太好?”胖女人思索著,“這我得想一下,哦,不太好的是汪海——,哦,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張一昂眼睛微微一眯,連忙道:“過去的事情也可以說,也許對我們的調查有幫助。”

“哦,是汪海全,以前所裏的執法隊長,不過去年一次吃飯的時候,中毒死了,據說縣裏的警察最後也沒調查出什麽結果。以前小林子好像很怕他,當然,也不光是小林子了,反正大家都不太喜歡汪海全,他每次差使人,態度都不好,很凶的,但我們怎麽敢說呢。好像以前汪海全剛來單位時,不是這樣的,人還挺和氣的,大概從去年上半年開始,就像變了個人。王所應該也不太喜歡他,我們私下跟王所說過,最好把他調走,王所總是笑笑說,他沒人事調整的權限。實際上王所要調走汪海全,應該不難吧,王所叔叔是誰你們總知道吧,王所說的話在縣裏都管用。可是王所一向為人很厚道的,不想跟他計較,但其他人都看不慣汪海全。”

“哦,你們王所這個人的脾氣很好嗎?”

胖女人立刻誇獎起來:“不是我誇自己單位的領導,王所實在是大家公認的好領導了,為人很客氣,很大方,不僅對所裏的其他人員,還有我們下麵這些非正式工,他經常給我們發這個發那個,我親戚事業單位的都羨慕我。按說他叔叔做那麽大的官,可王所對所有人從來沒一點架子,也從來不會罵人,反正脾氣好得很。”

“嗯,那個汪海全,這個人林小峰很怕他,會不會恨他呢?”

胖女人不明白他所問的畫外音,隻是道:“恨他?不知道誒,反正心裏一定是討厭他的了。不光我們所裏的人,反正社會上的人對汪海全評價都很差,好幾次告到上麵去了,最後還是得王所出麵,替汪海全擦屁股。”

張一昂好奇問:“別人什麽事情把汪海全告到上麵去?”

“他呀,”胖女人撇撇嘴,顯示出不屑,“他總是弄得好像周圍人都欠他錢似的,常常找社會上工廠商店的麻煩。得罪他的人,他三天兩頭帶人上門執法,要麽檢查執照有沒有過期,要麽檢查食品衛生,還有打假。有個做工廠的老板,另外開了家飯店,不知怎麽得罪他了,他三天兩頭去查衛生,終於被他抓到把柄,把飯店查封了,那個老板去年吃飯的時候喝醉酒,找上汪海全打起來,就是那回事啦,公安一度懷疑是那老板下毒,後來查了沒證據把人放了。還有我聽說有個跟他結怨的人開了家中等規模的超市,他說要查驗是不是假酒,把對方店裏的一排茅台、五糧液這種高檔酒都收走做檢查。檢查結果當然是真酒,可別人平白損失幾千塊,後來他又上門查,逼急了對方告到市裏,最後王所出麵調解,補了幾千塊損失給對方,私下替汪海全承諾不再無故找麻煩。”

張一昂點點頭,他知道,做生意得罪工商部門會相當麻煩,工商有權去你店裏抽檢產品是否合格,當然,抽檢的產品是不會付錢的,小東西也罷了,如果拿你幾瓶高檔酒去做檢測,那隻有哭的份。

“對了,汪海全是什麽時候進你們工商所的?”

“大概三四年前吧?”

“他這年紀不是考公務員進來的吧?調進來的?”

“對,他原來是下麵一個鄉裏的副所長,調到我們這兒當執法隊長。”

張一昂點點頭,這幾個問題把林小峰、王紅民、汪海全幾人的形象緩緩印在了腦子裏,他詢問一下記錄員,前麵的問題是否記錄妥當,得到肯定答複後,他繼續問其他人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