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覺得蘇春伊不知情,林小峰案發前情緒異常。好吧,等我回頭看完筆錄。喲,你那邊已經開始搜他家了?好吧,有什麽結果再告訴我吧。”掛下電話,高棟默默無言,林小峰案發前情緒異常,種種跡象越發顯示他就是凶手了。

可是,他這個在所有警察看來都“一目了然”的凶手,何必要折騰汽車失蹤,這不是騙他自己嗎?

高棟不明白,不理解,有所懷疑,有所保留。

暫時先不去管了,等張一昂那邊的調查結果吧。

現在他想起昨晚和徐策的對話,徐策對手機裏那段視頻的來源抱有很大程度的懷疑,高棟也在懷疑。

正如徐策所說,那段監控的拍攝角度,顯然是偷偷藏在手裏拍的,但鏡頭從頭到尾一直鎖定在林小峰身上,難道視頻拍攝者提前知道林小峰會下毒?

唔……不可思議。

如果上回的毒殺案中,視頻拍攝者提前知道了林小峰會下毒,那麽應該是林小峰的同夥,可是同夥何必要用視頻記錄下這一切,豈不是會害了林小峰?

他想到了毒殺案卷宗裏記載的各人座位情況,結合手機視頻的角度,這名拍攝者當時應該身處第二桌,也就是朱夢羽、王紅民老婆、姚江老婆等多名女眷的一桌。

視頻真是朱夢羽拍的?

可惜視頻裏的那隻右手背光,顯示不出掌紋,不過應該可以通過手指的粗細長短和朱夢羽的比對一下。

想到這裏,高棟起身離開辦公室,去找陳法醫。

來到法醫的工作間,高棟叫出陳法醫,道:“朱夢羽的屍體還放著嗎?”

“暫時放在冷櫃裏寄存,該做的屍檢都做了,是要拿去火化了嗎?”

高棟搖搖頭,道:“讓我再看下。”

“都查完了嘛,還要再看什麽?”陳法醫對自己的工作經驗非常自信,高棟還要再看屍體,莫非懷疑自己屍檢不夠仔細,漏了什麽?陳法醫很有不滿。

高棟笑了笑,道:“那段手機視頻裏不是出現一隻右手嘛,我比對一下,看看這隻右手是不是朱夢羽的手。”

陳法醫奇怪問:“你是懷疑視頻不是朱夢羽拍的?”

高棟摸摸下巴,道:“嗯,有一點這方麵的懷疑。”

“這不太可能吧,視頻是她手機裏放著的,而且視頻裏出現的那隻手明顯是女人。如果不是她拍的,難道還是其他女人拍的,再傳給她?你看林小峰財物都不碰,就拿走她的手機摔了,而且還把她單獨殺死,可見是恨透她用視頻威脅他了。”

連陳法醫現在也確信一切都是林小峰幹的了。

高棟無奈抿抿嘴,道:“朱夢羽用視頻威脅他,要他幹什麽?”

陳法醫理所當然地道:“這恐怕隻有問林小峰自己了,不過肯定是威脅他一些很難辦的事,所以他一怒之下,把所有人殺了。”

高棟略顯無奈道:“他一怒之下,殺了朱夢羽就行了,何必要把所有人都殺了。”

“這……也許其他人也有知道視頻的事了呢,或者林小峰以為其他人也知道了。”

高棟深深吸了口氣,黑著臉問:“你這些想法都是怎麽來的?純屬猜測,純屬無稽之談。”

陳法醫無奈撇撇嘴,道:“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出林小峰為什麽要殺這麽多人了。當然,我聽其他刑警說他過去做生意虧了,怨恨工商所,又加上朱夢羽用視頻威脅他,徹底把他惹惱了。聽說他性格內向,這種個性的人一旦犯罪是最可怕的,因為他們會特別極端。”

高棟哈了口氣,搖搖頭,苦笑起來:“老陳啊,你什麽時候也學會了犯罪心理分析了?重實證才是你法醫的工作啊。哎,不行了,再這麽下去,我身邊又多了一個張一昂了。”

陳法醫大笑起來:“好吧,老大,不開玩笑了,說你的事吧,你要找朱夢羽屍體比對手,恐怕不太行。”

高棟不解道:“為什麽?”

“你忘了呀,朱夢羽屍體被石頭狠砸了多下,兩隻手都砸爛了呢。”

高棟頓時一愣,他回憶起朱夢羽屍體的模樣,心裏多了層懷疑,連忙道:“快帶我去看看。”

陳法醫帶高棟來到冰櫃前,拉出朱夢羽的屍體,高棟正要上前,陳法醫道:“老大,等我給你拿副口罩和手套,屍體不衛生。”

“不必了。”高棟急不可耐,直接湊到屍體跟前,專注地看著麵前這具凍得像塊石頭的冰屍。朱夢羽臉上隻有輕微的擦傷,甚至連化妝品的痕跡都在,兩側手臂、手掌以及中間的胸口一帶,被石頭砸爛了,尤其是兩隻手,破損最為嚴重。

高棟回頭看了陳法醫一眼,道:“照理,就算凶手極其憎恨死者,死者死了,他還要砸石頭來發泄。可是有點奇怪,他為什麽不砸頭,砸身體,尤其是兩隻手受損最嚴重?”

陳法醫馬上替高棟想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解釋:“很好理解,林小峰怨恨朱夢羽偷拍他犯罪的視頻,在殺死朱夢羽後,他拿起石頭,嘴裏罵著‘叫你拍!叫你拍!老子砸爛你的賊手!’所以拍視頻的手受損最嚴重。”

高棟無奈咳嗽一聲,心裏想著陳法醫和張一昂是不是有某種程度的血緣關係。他抿抿嘴,俯身湊近右手旁,仔細觀察著朱夢羽的右手。

手指盡管被石頭砸得破損很嚴重,無法和視頻中的進行比對,不過指尖部分保存尚可,尤其是指甲部分,基本完好。

朱夢羽的右手上,幾根手指都蓄著指甲,但看上去顯得比視頻裏的短些。他著重看著中指,果然,中指的指甲剪平了,看上去其他手指都蓄著指甲,唯獨中指沒蓄,這點和視頻中的相吻合。

唔……看來是自己多心了,視頻確實是朱夢羽拍的。

等等——這指甲似乎剛剪過。

他趕緊招呼身後的陳法醫上來,道:“你瞧瞧,朱夢羽手上的指甲是不是剛剪過?”

陳法醫戴好手套口罩,拿著一把鑷子走上來,小心扳起屍體的右手掌,先用鑷子剔除了指甲中的部分泥土,仔細地看了幾遍,點頭道:“沒錯,應該是死前一兩天內剛修剪過指甲。”

高棟又來到左邊,看她的左手,她左手指甲長度和右手差不多,不過左手的中指蓄了指甲。他仔細觀察幾根指甲的尖部,個別指甲也有剛修剪過的痕跡。

高棟馬上走出屍體房,來到外麵的工作間,打開電腦又看了一遍視頻,對陳法醫道:“你瞧,視頻裏這隻手的指甲是不是比朱夢羽的長?要長許多,大概零點五到一公分。”

陳法醫點點頭,又搖搖頭:“你的意思還是懷疑視頻不是朱夢羽拍的?視頻是去年拍的,大部分人兩個星期內都會修剪一次指甲,去年她指甲留得長,後來剪短了一些,不是很正常嗎?而且你看,視頻裏中指沒有指甲,屍體的中指也沒留指甲。”

高棟皺眉看著他:“可是屍體的中指沒留指甲是死前剛剪過的。”

“這點也很正常吧,我辦公桌上也放了把指甲刀,三頭兩頭剪一下,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高棟認真地望著他,道:“你難道不覺得這有點巧合嗎?屍體的手被砸爛了,無法直接根據手指長短比例比對視頻,唯一有特征的是指甲,可屍體上的指甲卻在死前修剪過?會不會是視頻拍攝者壓根不是朱夢羽,凶手怕我們看出這點,故意砸爛朱夢羽的手,又把朱夢羽的指甲修剪成和視頻中的相似?”

陳法醫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謹慎地道:“老大,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是你鑽牛角尖,用主觀的態度,先入為主地給出結論,然後再找線索,想印證你結論是正確的。你隻會去注意那些和你猜想符合的線索,而拋棄和你猜想違背的線索,這是很不客觀的。在我這個旁觀者看來,這一點都不巧合。朱夢羽的手是被砸爛了,無法比對視頻。可是她被砸爛的不僅僅隻是手,更多的還有手臂、胸口。你主觀地看問題,所以才會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凶手砸爛的是手。事實上,砸爛的不隻是手。而朱夢羽死前一兩天內剪過指甲,這就更沒什麽奇怪的了,通常人一兩星期內至少剪一次指甲,湊到死前一兩天內剪過,沒有稀奇。況且她不是每根手指都剪過指甲,隻有其中的幾根剪過,這也完全符合正常人剪指甲的習慣。你覺得視頻的拍攝者不是朱夢羽,而是另有其人。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又多了新疑點,凶手為什麽要偽造成是朱夢羽拍了視頻?誰拍下林小峰犯罪的視頻和這次的案子有關聯嗎?沒有。難道視頻是凶手拍的?可視頻拍攝者明明是個女人,殺這麽多人的案子如果是個女人幹的,我把屍體吃下去。”高棟古怪地看他一眼,很難理解他是什麽心理,他還是渾然不知地自顧說著,“話說回來,拿到視頻後,大部分人也是理所當然認為視頻是朱夢羽拍的,壓根沒想過要比對手指,看看到底是不是朱夢羽的手。凶手怎麽會料到警方會去懷疑視頻中出現的這隻手,是不是朱夢羽的呢?假如您沒查這一節,其他人更沒人提這一節啊。”

聽完,高棟沉默半晌,最後點點頭。

是自己太主觀了?先入為主地看問題,所以把正常的情況都看成疑點?

還是凶手處處算計,在所有細節上確保警方不起疑呢?

現在的情況,大家似乎都認定了林小峰是真凶,都往這個方向查,都先認定了林小峰是凶手,再找他的犯罪證據。

這是本末倒置的呀!這是嚴重違背刑偵重實證、輕猜想的精神啊!

可是現在已知的線索,似乎越來越多地指向了林小峰犯罪。

高棟心裏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覺得現在一切都在朝一條相反的道路上走。

到底是自己太多疑,不客觀,這案子壓根沒想象得那麽複雜。還是真凶是個極其厲害的高智商罪犯,把一切都算計到了?

他感覺有些氣悶。